第一百六十七章 怕

第一百六十七章 怕

陸允在崖頂上立了一會兒的功夫,就看見山崖間漸漸凝聚起了霧汽,由淡到濃,不久便密密實實得像雲海一般填滿了山谷,連谷底的河都看不見了。風從崖下吹上來,推著零湧上崖頂,霧汽絲絲屢屢,裊裊繞繞於腳旁花間。葉子被潤成了剔透的翠玉,襯得層層堆疊得繁盛的白花有了孤高清冷的味道,乍一看,崖頂就像是凌空而現的蓬萊仙境般。

陸允端了手,肩平腰直,微抬下頜不知望進前方哪處虛空,靜默。衣袂揚抑幾回,就像修行得道的人即將乘風踏霧而去一般。

陸允想著她的心事,沒有出聲,風寧路也不出聲——她好像有很多話想跟陸允講,又什麼都講不出來。也許是因為她的腦子也很亂的關係?

這會兒風寧路的腦子裡不停閃現著從從前到眼下的事,一時是在南雲馳的窗下煮茶,一時是在洛河大營里書房馬廄進進出出;這頭才看見杜眉似笑非笑睨著她,下一瞬又好像回到了烏日部的草場,在月色朦朧的河邊,和孛兒帖赤那坐在一處;剛剛想起烏日娜和烏日阿古達木送她的望月,忽的又想起那支飛燕銜珠的小小銀釵,躺在司寇宇恆手裡,泛著些微的柔光……

還有跟三潼並肩坐在梨花樹下閑閑曬太陽的愜意日子,還有在渺星閣里跟紫淵談天說地。三潼時不時會和她鬥鬥嘴,紫淵卻是無論聽她七扯八侃什麼東西,都是笑眯眯地聽著……

還有司寇宇錚……

很短,她在這個世界來的時間,前前後後即使加上作為南雲若而活著的時候,也不過那麼幾年而已。但也就是這麼短短的幾年時間,她卻有種已經過了整整一生似的感覺。那些回憶走馬燈似的一過,來不及回味,來不及看懂,就只剩下空空的茫然。那些零零碎碎的畫面彷彿結成一根根細絲,若有似無,又如繭深縛,讓她一時竟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你好像並不害怕?」忽的一聲輕問,風寧路扭頭,正見到陸允在她身邊。

風寧路愣愣地望著陸允。

陸允看著她那獃頭獃腦不明不白的樣子,嗤地笑了一聲:「我可是就要死了。」她說著,指指自己,又指指風寧路。

風寧路搖搖頭,想起那天,在那個一片雪白的虛界,她求紫淵,別讓她再留在這裡。

陸允知道風寧路的來歷,語氣淡漠地道,「你不是此間的人。死了,不知道會去往何方,說不定就是魂飛魄散。」

風寧路點點頭。她知道,作為南雲若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也是為什麼紫淵當時那麼難以下定決心的原因,或許也是為什麼她還留在這裡的原因——紫淵不忍心讓她就這樣永遠從六界消失吧?只是,要讓他失望了,她還是留不下來。這就是天意么?畢竟她本就不屬於這裡。

好想再見紫淵一面啊,在離開之前。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好些?

風寧路腦子裡跑著馬,一抬眼看見陸允,發覺她那張小臉綳得嚴肅,連忙收斂心神嘿嘿一笑:「死這事我是真不怕的。你看,我自己一回,作為南雲若的時候一回,算來都死了兩回了。一回生二回熟嘛,也就那麼回事了。」

陸允一聽這話,眉腳不由自主地狠狠抽了兩抽:死這種事情還能一回生二回熟,這人……

「其實,若不是我現在在這裡,我怕是連有鬼魂的事也不會相信。」長長吁出一口氣,風寧路扁嘴,聳肩,「就算有靈魂,有輪迴,誰又記得前塵,誰又知道後事?人死如燈滅,即便輪迴轉世,我還是不是我?」

人擁有的只有眼下活著的這一世而已。

陸允的表情有些怔愣,風寧路又揚起眉毛笑了:「在這裡的日子,真像一場夢吶。」

如果在這裡死去后,在原來那個世界醒來,一睜眼,就發現其實自己正躺在宿舍的床上,然後她該起床起床,該上班上班,她還是那個朝九晚五的小上班族,這裡所有一切都是一場夢。

風寧路忽然又想起司寇宇錚來:

畫舫上帶著他氣息的狐狸面具;半夜強開城門到攬芳園,他說,我來接你回去;夜襲中,那枝插在他后肩上顫顫的羽箭,他說,你要走,現在是最好的機會……

一個個場景,一句句話,最後是他高高跨在馬背上,寒星似的眸子,居高臨下盯著躺在塵土裡一身狼狽不堪的她,說:我的帳內缺一個侍從。

說起來,巧合的相識,各種跌宕起伏的事,跟司寇宇錚相處的這大半年時光與她只是作為風寧路的時候比起來,甚至比之前作為南雲若的那幾年都更像一場夢。想到這,風寧路勾了勾嘴角,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陸允,結果一看到她那面無表情的側臉,頓時又一句話閃過她腦中:「……只是做出來給人看的弱點……」

今天,他會來吧?陸允好像約了他……

風寧路忽然有點不自在,不想見到司寇宇錚。不是為怕見到他和陸允之間的爭鬥,只是因為她自己。她不怕死去,但此刻卻好像有點怕見到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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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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