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得違約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得違約

在八佛寺,陸允報上風寧路的名字,小沙彌便一言不發地引著她到了後院一間僻靜的禪房安頓她住下,又拎了她手裡的筍去,不多時便送來一碟清炒筍片並一碗清粥。

吃罷晚飯,陸允盤腿坐在簡陋的木床上,闔上眼睛。豆大的菜籽油燈一搖一擺,映著她洗去了易容藥膏的素凈面龐,說不出的寧靜安泰。

她薄唇微動,有聲喃喃,時可聞,時不可聞: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以無所得故,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陸允的聲音低沉的時候很好聽,如塤音恢恢,誦著「無相」的心經,果然有「空」的意境。但這意境反而讓風寧路覺得周身不自在。

不是沒感覺到風寧路的情緒,陸允卻不為所動,誦詠不斷,連音調都沒有因此而起伏變化,彷彿她果真是一個虔誠的信徒,一誦起佛法便心無旁騖,一心要去求那涅槃的究極。

然而她是真的磡破了么?風寧路想問一句。但未及她開口,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一個清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一手扶了門框:「不如念個大悲咒。」一雙眼睛微眯著橫過來。風情萬種的桃花眼硬生生帶了幾分殺氣。

三潼!這次見他,風寧路只覺得驚遠大於喜:他的臉瘦得嚇人,臉色也蒼白得嚇人。顧不上探究三潼看自己的眼神為何如此冰冷。風寧路只想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竟是比病中的司寇崇瑞還要灰敗上幾分!

「大悲咒?」陸允停了念誦。一笑,「我倒更想念個往生咒。」

「你……」三潼上前一步,手曲指成爪直奔陸允喉頭而去!

陸允不閃不避,直視著三潼雙眼一眨不眨,連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沒有絲毫變化。

三潼的手果然在半路上停了下來。

「你的消息真靈通。」陸允笑道,彷彿面前立的不是剛對她起了殺心的人,而只是個普通的友人般。

「陸允。我告訴過你不可輕舉妄動,若要行事,需先跟我商量!你不會告訴我你忘記了吧?」三潼半眯起眼睛,極力壓抑心頭的怒火。

「忘是沒忘。但以我的性格,會這樣做不是很正常么?閱人許多如你,我想你該是知道的。現在卻來生什麼氣?」陸允下了床來到桌邊,翻起兩個茶杯,往裡倒了茶。自己執一杯,將一杯朝三潼推去,「喝茶么?」

三潼不答,冷哼一聲靠回門邊,沒有再往裡挪一寸的意思。

陸允看一眼三潼眼底的戒備之色。輕輕一笑,把自己那杯喝了:「冷是冷了點,倒也喝得。」當她是明雪么?周身都藏得有毒?她要有那份本事倒是件幸事了。

三潼腮上咬筋隱現:「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六年來就沒有不知道的時候。」陸允瞥一眼三潼,滿是嘲諷,「你至於怕成這樣?」

一句話讓三潼雙目猛地瞠圓,怒得泛了血色:「我是怕,我怕你玩火玩得起興忘了自己答應過的事!」

「怎麼回事?你們到底在說什麼?」風寧路從未見過三潼對她發這麼大的脾氣,這讓她有些慌神,更讓她無法冷靜的是司寇宇錚那頭的攤子還沒收拾好,這頭連三潼也扯了進來?!再加上兩人說話一來一去都是藏半句的德性,讓她心裡更抓不住譜。

耳邊是三潼的聲音,腦子裡是風寧路的聲音,亂糟糟一團吵得陸允頭疼。微微皺了皺眉頭,她直接忽視掉風寧路製造的噪音,轉著手裡的茶杯道:「不用擔心,我答應了的事,不會食言。」一句話像是說給三潼聽,又像是說給她自己聽,更像是說給別的什麼人聽。

「與虎謀皮,只怕你一步踏錯,不想食言也得食言!」三潼冷笑。

「不用這麼緊張。事到如今只差最後一步,他不會眼睜睜放這大好機會白白浪費。」陸允笑著搖搖頭。

「我不管!我不容許有任何閃失!你現在馬上跟我走!」三潼說著就要來拉陸允。

陸允飛快地一側身,讓三潼伸過來的手拉了個空,眼角一沉冷了臉道:「我也不容許有任何阻撓!」

三潼瞪著陸允,手頓在半空握成拳,指關節個個泛了白色。若是他眼中的火有實質,怕是早將陸允燒了個灰飛煙滅。陸允也不懼不讓地瞪回去,一時間二人都沒有作聲,只是瞬也不瞬地拿眼神較勁。

劍拔弩張地相持了足有半盞茶的時間,最終還是三潼先泄了那口氣,緊緊闔上眼深呼吸幾次,沉聲開口:「好。依你。」

由著這一個字,陸允展了笑,曲膝一福:「多謝公子成全。」

三潼到了門邊的步子停住,回頭:「你需記得,這世上你不是無雙聰明絕頂的一個。」坐在上面那一個,從來謀算都是贏家,所以才能坐穩了那個位置。

「這話你現在才說與我?」陸允笑言,「我覺得,是不是聰明絕頂的那一個無所謂,只要不反被聰明誤了就好。何況我從來不認為自己真有多聰明。」所以才走一步算三步,想五步,步步為營,步步小心。

如果不是因為風寧路能用的身體只有陸允這一具,三潼真想一把掐斷眼前那條細脖子算數,好叫那討人嫌的笑永不再出現於他眼前。

明明頭先阿路也是用的這張臉,怎麼就沒這麼讓他看不順眼呢?三潼皺皺眉頭,別過臉扔給陸允一個後腦勺:「我在外面守著。睡覺的時候穿戴整齊些,以防事有不妥。」他可不敢因著陸允信誓旦旦就鬆了戒心,「到時候有個什麼萬一,我必衝進來提了你就走。你說什麼都沒用!」管陸允下一步計劃是什麼,總得先保了這具身子身首不異處。

回頭看向陸允,三潼嘴角一勾:「若是你實在有個什麼意外,我必不會讓你走得孤單。」

話音剛落,陸允的表情驀地僵硬:「你敢?!」

「這說呢?」三潼歪著腦袋眨眨眼睛。若不是陸允實在難以掌控,他也不願意拿陸家的人命來要挾,但要是陸允弄出個「不可挽回」,他還真不確定能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遷怒於他人。

大意了!三潼跟風寧路是朋友,但不代表他們就是一類人!他幫自己打掃了陸家的宅子,也並不意味著他和自己有什麼交情,應該是備著萬一風寧路要住進去……陸允閉上雙眼,胸口急劇地起伏,過了好一陣子才勉強找回聲音:「與其守一整夜,不如好好休息,養好精神。」

「哦?」局勢逆轉,原本氣怒非常的三潼此時十分悠然,而之前淡定自若的陸允此刻卻是落到了下風。

「上南山崖賞花的事,就放在明天。」陸允挺了挺後背,微微抬起下頜。

「嗯,也好,賞花需及時。」三潼心下微微鬆了口氣,心想要是早點知道陸文默一家對陸允而言如此重要,就不會折騰出這許多麻煩了。現下只盼著「賞花」時別出什麼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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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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