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魚的逃婚夜（十一）

高大的身影帶給人魚十分的壓迫感。特別又是在晚上，本來白朮都要睡了，浴室的燈也已經關了。剛剛戴維出去開了大廳的燈——這是這間屋子裡唯一的光源。如今這個高大的男人就站在入口處，遮擋住了唯一的光。白朮坐在浴缸中，簡直像是坐在他的陰影里。

白朮剛剛才得知自己這個身體的名字，柯爾·斯萊。看來對方應該就是他自海底來的所謂未婚夫。真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想要娶一個男人，不是說斯萊家是為了家族的繁榮嗎？作為被抱大腿的角色，庫卡家族又想從這場荒唐的婚約中得到什麼呢？

少年並不清楚事情的原委，他感到困惑和不解。

「...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浴缸中的美人魚仰著頭，用盡自己最真誠的語氣開口。

休伯萊冷冷的回答：「可以。」

白朮看著男人緩緩走近，然後極為自然的坐到了浴缸旁邊的椅子上——這是戴維放在這兒的，平日里，他就是坐在這兒和人魚聊天。

「說吧。你想談什麼？」休伯萊開口。

白朮這才看清對方的模樣。果然不愧是人魚，自有一股不凡的吸引力，而且是那種充滿了金屬和冰冷的水的感覺，反倒讓人一下子無法注意到他長相的俊美了，只覺得對面坐著一把冰冷的刀，還是深深浸在海底的那種。

少年直視他：「我直說了，我並不想結婚。而且我不喜歡男人。」

「嗬，正巧，我也是。」

「那你為什麼來抓我?」

「...你覺得呢？上來幾天，連自己的血脈來源都忘記了？」休伯萊皺眉，聲音不自覺的嚴厲了些，「你必須誕下我的血脈，自古祭司都是由你我二族的血脈融合誕生！人魚族祭司是人魚生存的保證，不能有閃失。」

「！」少年臉上的真誠裂了。

卧槽！生小孩？！夢裡的世界這麼重口嗎？！他可是個男人啊！

「......為什麼一定是我？我就沒有姐妹？」

「呵，守護一族盡數戰死，只剩你一個孤兒流浪海中，直到你發情期到來，第一波情愫波被祭司發覺，這才找到了你。——你連這些都忘了？你是不是上岸的時候吃了太多人類游輪的廢油，吃傻了？」

「就就就、就剩我一個？」

休伯萊冷冷的注視著他。

「那男人也不能生孩子吧！」白朮嘴角直抽。

休伯萊冷言道：「大祭司已經研製出了生子葯，你自不用擔心。」

...生...生......這是何等喪心病狂的世界......

戴維在外面被一群鎧甲男制住，雙手都被反折到背後綁起，只能狼狽的伏在地上，堵住嘴不能言語。突然門裡傳來道不緊不慢的腳步聲，戴維仰頭看去，一片光影之中，一個身影被拉得長長的男人緩緩走出，懷裡抱著他熟悉的人魚。

「唔唔唔！！！唔唔唔唔！！！！」戴維劇烈的掙紮起來，那個男人越走越近，懷中的人魚安安靜靜的躺著。待人走近才恍惚發現，原來是已經暈過去了。

戴維目眥盡裂，手腳不斷的掙扎，愣是被繩子勒出了血痕。

休伯萊瞥了一眼地上狼狽的人類，沒有片刻停留的意思，抱著逃跑的人魚向海邊走去。他的確跟柯爾談了談，發現雙方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柯爾並不願意生孩子——但這正是他們結婚的目的。

於是他就打暈了他。簡單粗暴，不需要多費口舌。

戴維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男人抱著人魚走遠，身旁的騎士團也緊隨而上。戴維拚命的掙扎，終於掙開了繩子，他立刻踉蹌的追了上去。

「白！！！放下白！！！！！！啊啊啊啊啊！！！！！！！」戴維狠命的大叫，幾家燈火都被他叫的亮了起來。

然而前面的人並沒有停下他的腳步。

戴維用力的追趕。明明前面的人不緊不慢的在走，而他用盡一切力氣的狂奔著，可兩者的距離卻始終無法拉近分毫。他幾乎絕望，可雙腿怎麼也不願停下。終於，前面看見了海，他們無路可走了。

戴維喘的很急，他追著這群人跑了大半個城市來到海邊，海風呼嘯，帶著絲腥甜的氣息。他撐著膝蓋，覺得自己幾乎快要缺氧而死了。那個抱著人魚的男人終於轉過身，面無表情的注視著他。

戴維忍住呼吸不暢，惡狠狠喊道：「你放開我的人魚！」

「你的人魚？」黑髮的男人冰冷的看著他，「作為人類，你的確很有勇氣。你敢追過來，並且能追過來，我欣賞你。不過，人魚，從來就不屬於某個人類。你太自大了。」

「你放開他！」戴維幾乎要把自己的心喊出來，他幾乎被逼的流淚，「我不知道你們是誰，從哪裡知道人魚的消息。可是請你們不要傷害他。要錢，我有，要命，我也有。你們是人類也好，別的生物也罷，你放開他。我知道，在你們這些神奇生物面前，弱小的人類不堪一擊。可如果你們今天放過他，我會用盡我所有的力量幫助你們；但如果你們今天帶走了他，最好是殺死我！否則，我會拼盡全力，讓你們成為全人類的敵人！」

「...呵，口氣不小。」男人輕笑，眼眸卻一直沒有溫度，「你是說，你要保護他？不惜性命？——你要說，你愛上他了嗎？」

戴維靜了幾秒，深呼吸了一口，斬釘截鐵道：「是又怎樣？」

「...哈哈哈哈哈哈!」男人愣了片刻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海邊回蕩。隨後，休伯萊停止了笑聲，目光更冷的看了過來，語氣中竟有絲居高臨下的憐憫。

「這種奇異的愛情我是多久沒有聽說過了。人類和人魚、男性和男性。真是有趣。你愛他？你有多愛他？你們才認識三天，你有多愛他？」

戴維語塞。他突然才想起，原來他們真的只相處了短短三天。

男人繼續說：「你說你可以為了他不惜性命和金錢。嗯。不錯。如果你死了，你的親人、父母又會如何呢？你是選擇為了三天的愛去死，還是會選擇為了父母的恩去活？哈哈~真是有趣，有趣的人類！」

戴維久久不語，休伯萊輕嘲的開口：「呵~那現在我們換個方式——我並不需要你的死亡，那對我沒有任何價值。相反，我還會給你一些好東西。」

「你要錢？50億、100億？我可以給你無數的金銀珠寶；權利也行，我讓你當上英國首相？世界的主宰都沒問題；或者你想要魔法？超能力？對，就像超人那樣，上天下地無所不能，你可以拿這份能力去救助別人，也可以用來接濟自己。當然，條件就是離開他。這麼誘人的條件，如何？有沒有動心？」

只有三天的愛情，能抵擋得住什麼？

曾經，休伯萊遇見過一個戀上人魚的人類。那人曾對著他信誓旦旦，發誓能一輩子對人魚姑娘好，央求他能代表海底同意他們的戀情。而他只不過是給了對方10億美金，對方就將所有山盟海誓都拋到腦後。最後，他們接回了那位傷心欲絕的小人魚，而那位負心貪婪的人類，則在人魚消失在海面的一剎那，目睹自己的美金盡數化作泡沫。

人類就是這樣，只要價開的夠高，什麼不能背叛？如果他還沒有動搖，那只是你還沒有開到足夠令他動搖的價錢罷了。

「不滿意還是不相信？」休伯萊輕輕揮動手指，海面瞬間翻起巨浪。

「看，有了魔法，自然都要臣服在你面前。又何必糾結於一份才相處了三天的感情呢？」

戴維獃獃的看著眼前的巨浪，瞬間懂了什麼。一行淚從眼眶裡流了下來。

「三天。是啊。」戴維喃喃，「三天而已，為什麼我會這麼愛他...」

「我什麼都不要，你把他還給我。」戴維雙目失神，「...我愛他，原來我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心動。誰說三天的愛就不能濃烈如火？我什麼都不要...只求你把他還給我......」

「你愛他，可他愛你嗎？」休伯萊矜貴而倨傲道，「即便三天的愛情濃烈似火，燃燒的也只是你一個人。你不僅對他一廂情願，且還對他一無所知。你可知，他和我有過婚約，並且正是現在。」

說完轉身走入海中，被海水淹沒身影。

戴維整個人像是失了魂。當視線中只剩下一片大海的時候，戴維向後脫力的倒去。躺在了沙灘上，一如他和那隻人魚的初見。只是不會再有一隻人魚游回來隔著海叫他的名字了。戴維的腦海閃過他和人魚相識的畫面，閃過他們在浴室談心相處的畫面，淚水從眼角悄悄的流下。

愛上一隻魚，我只用了三天。

燃燒了我自己，也動搖不了這浩瀚的大海一分一毫。

我要怎麼辦。

我要怎麼才能追回我的愛。

我的，無望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