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貨郎接過碧青手裏的花樣子,眼睛都亮了,雖說筆畫略有些粗細不一,可這樣兒真真的好,寓意更好,是喜鵲登枝,瞧那枝頭的喜鵲登在梅枝上,就跟活了似的,自己賣了幾年花樣子了,喜鵲登枝的花樣兒也見過不少,可畫的這麼好的,真是頭一回見,這樣兒的花樣子,就算自己在冀州府拿貨,少說也得五文錢啊,賣的話,沒有十文是絕不出手的。

真想不到這窮的快吃不上飯的王家,竟然有這麼好的東西,倒是從哪兒買的,這十里八村的貨郎可就自己一個,莫非有人跟自己爭買賣?

想到此,貨郎急忙問:「嫂子這花樣子從哪兒買的?」

碧青目光閃了閃,為了畫這兩張花樣子,自己可沒少費勁,把家裏翻了一遍,也沒找到筆,後來想想,便覺自己十分可笑,何氏母子根本不識字,家裏哪會有筆。就算自己想出賺銀子的手段,沒有工具也無法施展。

正着急呢,忽看見灶房裏的柴火棍兒,有些燒了一半的,跟素描筆有些像,便找了幾枝試了試,雖不順手,勉強可以充數。粗劣的草紙,不好着色,更何況碧青根本沒有墨,炭灰劃在上面,異常模糊,好在碧青找到了些糊窗戶紙,想來是往年剩下的,用菜刀裁了,紙筆才算有了。

至於花樣兒,筆不順手,也不可能畫太複雜的,現代時奶奶繡的花兒,自己還記得,就畫了一張喜鵲登枝,一張五福捧壽吧,難度不算太大,寓意又吉祥,在這裏應該有市場。

即便這麼想,畢竟是頭一筆買賣,成敗在此一舉,心裏仍有些忐忑,從貨郎接過花樣子開始,碧青的目光就沒離開貨郎的臉,度量這筆買賣到底成不成,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直到那貨郎問出這句話,碧青才算鬆了口氣。

卻不打算應他,這小子一看就油滑,自己若直接說這花樣子是自己畫的,說不定被他哄了,怎麼也要打聽出行情再說,二郎那天給自己看的花樣子那些粗劣非常,才一文錢五張,自己這些若是也賣哪個價兒,可不值。

想着,伸手從貨郎手裏拿回花樣子:「小五兄弟怎問起這些來了,只說有沒有這樣兒的就是了。」

小貨郎一聽認了實,以為真有人跟自己爭買賣,更急起來,忙道:「嫂子行行好,告訴我,這花樣子到底從誰手裏買的?使了幾個錢?」

碧青眨了眨眼:「你問這個做什麼?前兒有個去冀州城做小買賣的,從家門前過,渴的狠了,敲門兒要了碗水,我瞧他挑子裏的花樣子好看,就挑了兩張,因喝了我家的水,心裏過意不去,十文賣了我兩張,說這樣兒的在冀州府都是十文一張呢。」

小貨郎咬了咬牙,心說,這是來砸自己買賣的啊,這樣的花樣子在冀州府拿貨也得五文,那廝倒好,直接進價兒賣了,這買賣以後自己還怎麼干。

碧青見他咬牙切齒的樣兒,不禁好笑,二郎卻撓撓頭:「嫂子,咱家啥時來做買賣的了,這十里八村就小五哥做這個營生。」

碧青倒是忘了二郎的實誠勁兒,這會兒給二郎說破,不禁咳嗽了幾聲道:「那天趕巧你不在家,跑出去玩了。」說着瞪了二郎一眼。

二郎再不會瞧眼色,這會兒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忙閉上嘴,說了句:「我去撿柴火。」一溜煙跑了。

小貨郎本來就是個心眼兒活的,聽了二郎的話,又看看那花樣子,明明白白就是糊窗戶紙,還是舊的,這麼好的花樣子,怎會用這樣的紙,眼珠子轉了轉,心裏琢磨,剛給這小寡婦幾句話繞糊塗了,倒沒底細想,便真有跟自己爭買賣的,也該是從冀州城進貨來這邊兒賣,哪有從王家村過,反到去冀州城的理兒。

再說,若到過王家村,必然要從自己家門前過,怎自己竟不知道,若說這花樣子是這丫頭畫的,倒說的通。

這麼想着,忙又搖頭,王家這沖喜的媳婦兒,可是拿一口袋黍米換來的,哪會有這樣的本事,可若不是她畫的,實在想不出這花樣子的出處,哎!自己猜什麼,乾脆問不就得了,要真是她自己畫的,可是造化了。

自己這挑子裏的貨,數着花樣子賣的最快,可貨卻不好進,這東西瞧著不起眼,可也是一張一張畫出來的,好的畫匠不屑干這個,差的畫匠,畫出來的花樣子又不好賣,故此,自己只能弄些一文錢十張的充數,其實,那些好的更好賣,雖說貴,可樣兒好,綉出來的活兒也不一樣,便家裏不富裕的,綉出來拿出去賣了,也能貼補些家用,奈何就是進貨難,若是王家媳婦兒有這樣的本事,那自己以後可不愁了。

想着,便道:「大嫂子就別哄兄弟玩了,您跟兄弟撂句實話,這花樣子不是嫂子自己畫的吧。」

碧青沒應,卻也沒搖頭,只抿著嘴笑了一聲:「是我找你買花樣子,你倒問起我來了,這是什麼道理?」

碧青這話一說,貨郎就知道,這花樣子真是她畫的,雖覺著稀奇,可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自己不信,把今兒的事兒從前往後想了一遍,貨郎算徹底明白了,王家的日子不好過,這小寡婦是想着弄點兒梯己錢兒花呢,這才讓二郎把自己叫進來,擺了這麼大一個*陣。

想明白了,遂嘿嘿笑了兩聲:「大嫂子買花樣子是假,想弄倆梯己錢兒花才是真,嫂子是個靈透人,兄弟我也不糊塗,咱們倆明白人就別繞彎子了,嫂子有這樣的本事,以後還愁什麼,實話說,嫂子這樣的花樣子,便在冀州城裏也難得,進貨怎麼也要五文一張,只不過,嫂子用的這紙不妥,畫的也不大精細。」

五文?碧青眼睛都亮了,若自己一張花樣子能買五文,十張就是五十文,雖說不算太多,到底是有了錢。

想到此,看着貨郎:「家裏頭沒有趁手的紙筆,畫的便粗了些,大兄弟實在,我也不兜圈子了,這兒跟大兄弟打個商量,你在冀州城進貨不是五文一張嗎,你只給我四文就好,只一樣,我手裏沒閑錢置辦紙筆等物,這些需你幫我買來,錢也是你出,若你應了,咱這買賣就算成了,若不應,便當我的話是耳旁風,從這個門出去,接着做你的買賣去。」

貨郎暗暗後悔,剛才自己實在不該說出五文一張的行情,這會兒她都知道底兒了,且開了四文的價兒,自己倒不好再說什麼了。

又一想,紙筆才幾個錢啊,這小寡婦畫的花樣子,可比自己進的好多了,若是用了好紙畫出來,弄不好能賣出更好的價兒,就算給她一張五文也是撿了便宜柴火,錯過這個村兒,可就沒這個店。

想到此,痛快的點點頭:「說起來咱兩家還是親戚呢,雖說有些遠,到底跟別人不一樣,大郎哥在外頭沒回來,嫂子這兒,做兄弟的也該照顧著些,得了,嫂子既然說四文,就四文,紙筆嫂子也不用操心,明兒后的我就給嫂子送過來,嫂子的花樣子畫好了,咱們一手錢一手貨,絕不賒欠。」

兩人說好,小貨郎就走了,轉過天,小貨郎果然把東西送來了,勾線的小蟹爪兩支,大小羊毫各兩支,石硯一塊,墨一方,另加一沓子裁好的宣紙。

碧青磨了墨,用小蟹爪勾勒了一支梅花,雖仍有些不習慣,卻比柴火棍兒好太多了,看着這些東西,碧青暗暗點頭,這小子倒真是個買賣人,說話做事清楚利落,若是講誠信,倒是個靠的住的,或許,自己可以考慮以後跟他合作點兒別的買賣,花樣子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王家窮,為了省燈油,夜裏是不點燈的,基本天一黑就睡了,好在二郎有把子力氣,人又勤快,雖說才十歲,也替碧青分擔了不少活兒。

何氏是個沒什麼見識的農婦,人也有些糊塗,以前丈夫活着的時候,家裏大小事兒都是丈夫做主,她只要聽從丈夫的就好,自己沒什麼主見,也之所以丈夫死了,才把日子過成這樣兒,如今碧青把家裏的事兒都抄了起來,何氏索性就交給她,倒也省心,反正家裏的家底兒就這麼多,要是碧青能把日子過起來,也省的別人瞧不起,這麼想着,也就由著碧青折騰去了。

雖是農忙時節,王家也沒莊稼收拾,倒也閑在,碧青收拾妥了手裏的活兒,就在院子裏的桌上擺了筆墨,開始畫花樣子。

碧青專門找簡單的畫,什麼喜鵲登枝,喜上眉梢,喜報三元,福壽雙全,金玉滿堂等等,複雜的,碧青打算留到以後,如果這些賣的好,再畫複雜的,複雜的費工夫,自然就不能賣四文錢一張了。

何氏今兒也沒出去,在家做針線,嫌屋裏頭黑,就把針線笸籮搬到院子裏來,做的是大郎的鞋,雖說大郎已經走了五年,可何氏還是每年給他做兩雙鞋放着,就當個想頭了。

底兒已經納好,正給鞋幫兒裹邊兒,何氏一邊兒做,一邊兒瞧著碧青畫花樣子,小小的人兒,手也不大,可那隻小手捏着筆,不一會兒就能畫出一副好看的花樣子來。

那些花樣子何氏見過,有錢人家的衣裳,鞋上頭繡的,都是這樣的花樣兒,記得去年鄰居家的大丫頭秀兒出門子,嫁的是鄰村周家的三小子,辦事兒的時候自己過去幫忙,瞧見新娘子腳下那雙鞋真真好看,大紅緞子面兒上頭綉著滿幫兒的花兒,那花樣子就是這樣的魚戲蓮花。

自己瞧着眼饞,便想借花樣子瞧瞧,不想秀兒娘當成寶貝一樣藏着,跟自己說找不見了,那樣兒生怕叫自己看了去。

這麼想着,手裏的活停了,碧青一抬頭見她婆婆眼睛發直的盯着自己畫的花樣子,便順手拿了遞給她:「娘喜歡這張,就拿了去,比著綉個枕頭套子枕着。」

「枕頭套子?」何氏回過神兒來:「這樣好的樣兒,綉枕頭套子可不糟蹋東西嗎。」嘴裏說着卻接了過來:「倒是能綉個門帘子,回頭大郎回來,你們倆圓房的時候掛上,瞧著也喜興。」

說着,站起來拿屋裏去了,大郎?碧青不禁搖搖頭,她婆婆這兒還抱着熱火罐兒呢,不定王大郎的屍骨都尋不見了,還圓房,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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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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