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最粗劣的草紙描上幾朵簡單的花兒,就是二郎說的花樣子了。本來碧青還有些顧慮,看到二郎拿來的花樣子,頓時信心倍增。只不過,一文錢五張,這也太便宜了,而且,怎麼賣出去是大問題。

碧青拿着花樣子問二郎:「這些是從哪兒買來的?」

碧青覺得不可能是冀州城,雖說這裏隸屬冀州,卻並不近便,碧青估摸著,怎麼也有二三十里地,在這個交通工具極為落後的古代,二三十里坐牛車也得走上大半天。

而王家,別說牛車了,家裏連頭豬都沒有,聽二郎說,原先倒是養了幾隻母雞,後來二郎一病,為了給二郎瞧病抓藥都賣了,現在家裏連顆雞蛋都沒有,整個王家村裏,何氏娘倆真是實打實的一級貧戶。

這人一窮就讓人瞧不起,挨的白眼多了,指望大郎揚眉吐氣就成了何氏唯一的想頭,說白了,就是畫餅充饑,與其指望大郎,還不如指望自己更靠譜些。

二郎撓了撓頭:「鄰村有個小五哥,是個走街穿巷做小買賣的,隔三差五就會來咱們村一趟,這花樣子就是娘尋他買的,不止花樣子,還有他媳婦兒做的麥芽糖,一塊一塊的裝在罈子裏,一文錢買兩塊,去年過年娘給我買了兩塊,可甜了。」說着咽了口唾沫,看了碧青一眼,見碧青笑眯眯的望着他,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雖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一說起糖來就成了小孩子,碧青笑了一聲:「麥芽糖也不算多稀罕的東西,嫂子就會做,回頭等嫂子得了空,給你做一些吃着玩。」

二郎眼睛一亮:「真的?嫂子會做麥芽糖?」

碧青摸了摸他的發頂點點頭:「會做。」又問他:「那貨郎什麼時候來?」

二郎道:「過年的時候走的勤些,如今在家收拾地里莊稼呢。」見碧青有些失望,忙又道:「鄰村小五哥的家我認識,幫娘去他家買過兩回東西,我跑的快,一頓飯的功夫就能打個來回,嫂子要是想買什麼,告訴二郎,二郎去跑一趟。」

碧青想了想,還是搖搖頭:「這倒不用,你上心瞧著些,等他來了就來告訴嫂子就成了。」

二郎點點頭,從這天起,天天一早起來幫碧青提滿了水,就去村頭上撿柴火,一邊兒撿一邊瞧著村口的黃土道,就怕小五哥從家門前過的時候,自己沒瞧見,耽誤了嫂子的事。

二郎這孩子心眼實,也不知道什麼沖喜不沖喜的,就知道自從嫂子來了,家裏就變得不一樣了,自己的病好了,每天屋子裏外乾乾淨淨的,被褥也都拆洗了一遍,天天搭在外頭曬,晚上鑽進被窩裏,暖乎乎的舒服。吃的也好,就算家裏不能頓頓吃白面,可就是那樣難吃的雜麵餅子,經了嫂子的手,也變得綿軟香甜起來。

要說壞處也有一些,不許直接喝水缸里的水,要喝嫂子灌在瓦罐里的水,吃飯前還要洗手,睡覺前更要洗腳。

一開始二郎不習慣,總想混過去,可睡覺前剛想上炕,嫂子就把洗腳水端到跟前,二郎就不好意思不洗了。二郎心裏覺得,嫂子哪兒都好,就是有些麻煩,可日子長了也漸漸習慣了。

其實碧青也不想這樣天天盯着二郎,可一想到二郎的病,就覺得養成良好的衛生習慣是必須的。

而且,成了一家人,以後就得在一起過日子,碧青也不可能忍一輩子,讓她隨着二郎母子的生活習慣,還不如殺了她更快點兒,所以,只能潛移默化的慢慢改變那娘倆。

自己的策略已經取得了初步成效,何氏母子漸漸習慣了不喝生水,還有洗手洗腳,至於洗澡,目前條件還不允許,等以後有了富裕錢,慢慢再說。

碧青現在倒是覺得,或許自己是幸運的,雖說挨了一個月餓,王家也窮的叮噹響,可這樣才給了她足夠空間,讓她去創造一個家,從無到有,從零開始,這讓碧青找到了消失已久的激情。

她現代學的設計,畢業時,腦子裏充斥着各種各樣的靈感,想設計屬於自己的房子,但進了公司才知道,她自以為是的靈感,根本不會被採用,公司需要的只是程式化的設計,她不是知名的設計師,根本沒有把自己靈感付諸於現實的機會,這讓她異常失落,也喪失了所有的激情。

可現在,她的激情重新被點燃了起來,王家是窮,可這樣,她才有機會去設計自己未來的家,也可以說,未來的生活。

她在腦子裏開始慢慢繪製未來家的藍圖,一點一點的繪製,一點點的去實現,未來既然包括了何氏母子,就得慢慢改變她們,碧青不急,她還不到十三歲,有的是時間做這些。

正想着,忽聽外頭隱約傳來撥楞鼓的聲音,碧青還在想哪來的,二郎已經氣喘吁吁的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嚷嚷:「嫂子,嫂子,小五哥來了,來了。」

碧青大喜,琢磨自己的事兒在外頭不好說,就在二郎耳朵邊兒嘀咕了幾句,二郎應一聲,莫轉頭跑了出去。

一到外頭就見貨郎挑着挑子,手裏的撥楞鼓搖的正歡實,腳下卻不停,眼瞅就從家門口過去了,二郎一着急,幾步竄過去,胳膊一伸攔住了貨郎的路。

那貨郎瞅清楚是王家的二郎,挑子都沒撂下,揮揮手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二郎啊,攔着我的路做什麼,去別處玩去兒,再淘氣,回頭告訴你娘,打你一頓笤帚疙瘩。」

王二郎雖年紀小,卻是個擰脾氣,知道貨郎是瞧着他家窮,買不起東西,這才趕他走,本來想使性子,卻一想到嫂子的囑咐,壓了壓脾氣道:「今兒天熱,小五哥的挑子挑了一路,想來口渴了,不如去家裏喝口水歇歇腳兒,我嫂子說想要幾張花樣子,比著繡花呢。」

王家娶了沖喜的媳婦兒,貨郎本來只是聽了一耳朵,沒在意,後來他媳婦兒天天在自己耳邊叨咕,那王二郎的病眼瞅著都不成了,這嫂子一進門病就好了,都說這王家有造化娶了福星進門,年紀不大,手腳卻勤快,自打進了門,家裏的大小活計都拿了起來,她婆婆倒成了個有福的等等。

貨郎這會兒想起媳婦兒的話,好奇心不覺竄了上來,加上又有買賣,便應一聲,跟着二郎進了王家。

這一進院貨郎就楞了,王家他是來過的,家裏沒個頂家的男丁,窮的叮噹響,院子裏亂七八糟也不像過的,這才幾天就變了個樣兒,不是跟着二郎進來,確定就是王家,貨郎還以為自己走錯門了呢。

要說也沒添置什麼新東西,可就是瞅著不一樣了,貨郎仔細瞧了半天,才算瞧明白,就是乾淨規整了,水缸雖說還是缺了口的,可擦的鋥亮,上頭還蓋了蓋子,院裏還是黃土地,卻掃的異常乾淨,還潑了水。

柴火棚子,做飯的灶房,都拾掇的整整齊齊,乾淨清爽,當院兒放着一張舊桌子,上頭放着一個鋥亮的瓦罐,兩隻粗瓷碗,一個小丫頭坐在桌子邊兒上,正做針線。

年紀不大,瞧身量兒跟大郎差不多的樣兒,有些稀疏的頭髮在腦後挽了婦人髻,用半截筷子當釵別住,身上穿的襖褲洗的都發白了,那張小臉卻乾淨非常,怎麼看怎麼就是一個小丫頭,可那雙眼……

對上碧青的目光,貨郎不禁楞了,貨郎長年走街串巷的做買賣,冀州府一年也去好幾趟,自然比村子裏的老農民們見識多些,別瞧這丫頭一身的窮酸打扮,這雙眼卻真真不尋常,小貨郎一時也說不清怎麼個不尋常,反正就不像莊戶人家的孩子。

貨郎哪兒正發愣呢,碧青已經放下手裏的活計,倒了一碗水遞過來:「家裏沒什麼好東西招待,喝口水解解渴吧。」

貨郎也實在渴了,接過去喝了半碗,不知是什麼緣故,總覺著今兒喝的水比自家的甘甜,謝了才道:「聽二郎說大嫂子想挑幾張花樣子,可趕巧了,前兒得空剛跑了一趟冀州府,新進的貨,嫂子是頭一輪挑的。」

說着從挑子裏翻出一沓子花樣子放到桌子上,讓碧青挑,小貨郎一聲大嫂子,叫的碧青愣了一會兒才回神兒,瞧了貨郎一眼,年紀不大,估摸也就十七八,竟然管自己叫大嫂子,難道王大郎比這貨郎的年紀還大不成,二郎可才十歲啊。

卻又一想,王大郎五年前就徵兵走了,怎麼也得十四五,算算年紀該二十了,貨郎不叫自己嫂子能叫什麼。

碧青以前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大嫂子這三個字會落到自己頭上,想想竟覺有些好笑,搖搖頭,拿起花樣子翻了翻:「這花樣子不和我的心思,還有沒有好些的?」

貨郎愕然半晌,好的自然有,雖說都是莊戶人家,也有個貧富之分,窮的自然買便宜貨,家裏富裕的,要求高,偶爾也會買好的,更有那聘姑娘娶媳婦兒的人家,為了置辦嫁妝彩禮,綉活兒也不一樣,花樣子自然也不是這樣的便宜貨,鴛鴦戲水,龍鳳呈祥……五文,十文,甚至二十文一張的花樣子也有,只不過,王家這小寡婦能買的起嗎?

彷彿知道他的心思,碧青說了聲:「稍等。」轉身去屋裏拿了自己這幾天畫的幾張,出來遞給貨郎:「可有我這樣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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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門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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