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棋子云琅

第143章 棋子云琅

上官皓將冊子扔在御桌上,跪於傅畫磬身後道:「秦王叛秦已然兩載,而今蜀中日盛不容小覷,西秦這隻傷虎若是養好傷,勢必會再咬人!他若『傷勢痊癒』第一個要犯的就是我東姚。之前遼陽王世子此隱患已不得『根除』,若是三五年後西秦和遼陽王世子一起襲擊我朝,我朝那時即便是雄獅百萬,加之精良兵器與戰馬又當如何?臣以為年關一過,就當商討『滅秦』之大計,占長安,中原立威,使小國和北方民族臣服,與蜀中秦王勢力和南方東吳勢力對峙!這才是長久之計。」

軒轅澈和雲駟等人也跪地:「臣等贊同上官大人所言,望皇上出兵伐秦。」

「御駕親征……」上官皓在之後添了四字。

皇上若是御駕親征,滅秦之戰便多幾成的勝算。

讓公儀音坐守皇城,也不怕「宵小之輩」「趁火打劫」。

如果皇上御駕親征,震懾西秦士兵不說還能鼓舞姚軍士氣,最好能釜底抽薪大獲全勝。

「百里長安……」傅畫磬望着屏風上長安的風景勾唇輕輕的笑,用不了多久長安就能成為他足下的土地。禹朝經歷兩位帝王,都沒能將軍隊進入長安。如果他一舉統一北方,這無疑能讓他青史不朽。

傅畫磬望向上官皓,笑道:「御駕親征的確不錯,但是此次朕不打算太早親征,公子若回城,即刻傳他來見我。」

上官皓愣了一下,皇上的意思是讓公子音喬裝進長安先打聽消息?

傅畫磬很快讀懂上官皓的眼神,他點頭笑道:「音公子會易容之術,讓他去西秦與秦王里因外和……」

軒轅澈從御書房的大理石地面上站起,皺着眉緊張的說道:「皇上,如果讓公子進長安……那公子的安危?……」

傅畫磬陰寒冷厲的目光望向軒轅澈,他似笑非笑:「軒轅不是相問公子安危。軒轅似乎忘了,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一步棋……」

軒轅澈和上官皓微震,震驚中也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雲駟看着幾人的目光也更加幽沉了,心道:皇上在西秦還有棋子,他所熟知的有幾個替東姚送「美女姦細」的大臣,還有幾個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動用的朝中勢力。除了這些難道還有?

他們也清楚,姚朝會在秦國安插姦細,秦國一樣會在姚國安插,這些年他們也暗中除了一些人。

只是雲駟隱約覺得傅畫磬剛才提到的那個「棋子」與他以往認識中的不同。

*

公儀音一回宮便匆匆忙忙的去磬音台。

夜梧早叫來夜雪在磬音台靜候着。

「主子怎樣了?」夜梧守在公儀音身旁,看着主子蒼白如紙的臉不安的問道。

夜雪清冷的目光沒有任何的波動,給公儀音喂下一粒葯后,說道:「不是說了太極殿喜子公公找你,你還不走?」

夜梧一聽,身子一震,卻沒有動,答道:「我要等主子醒……」

他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一道清冷的聲音:「我醒了,你去吧。」

玉面下那人睜開一雙清冷的目,冷冷的咳嗽了一聲。

夜梧見到公儀音醒了,方離開磬音台。

公儀音正坐起,那個雪衣女人就跪在他腳邊。

「公子恕罪,夜雪罪該萬死。」

「的確罪該萬死。」

他纖薄的唇冷冷的笑,如冰刃一樣扎在女子的胸口。

夜雪沒有絲毫的勇氣去看他的眼睛,只能低着頭,渾身凄厲的顫抖著。

「夜雪……並不知『影雪』會……」

「你滾吧,本公子留你一命,研製了解藥再來回話。」

他掌風一拂間,夜雪臉上一留下一道輕痕。

她慘叫了一聲,捂著臉退開。

「這次本公子沒要你腦袋,你且長點記性!」

「是,是……」女人捂著臉,消失在磬音台。

之後夜梧沖太極殿帶來了消息。

「主子爺,上頭說要您帶一百死士年後再走一趟長安……」夜梧將一封明黃的信呈給公儀音。

公儀音接過信,打開掃了一眼。

「解藥呢?」公儀音掀起眼皮看向夜梧。

「這裏。」夜梧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上頭說是為了讓那人更好的辦事才洗去了『他』的記憶,給『他』植入了新的記憶,『他』只要服下這個解藥就能想起一切,想起『他』和上頭的約定。」

雲琅將那小瓶子收入懷中,冷笑道:「既然是培育的最完美的『細作』,還用這些『葯』作甚?」

夜梧微驚,解釋道:「或許有記憶約束會阻礙情緒,即使是最完美的『細作』也會讓人不放心吧。」

公儀音似笑非笑,坐回床榻上,又問:「我若入長安,還是薄彥接應我?」

「正是。」

「如果是他我就放心了。」

公儀音冷笑。

夜梧似懂非懂。也許公子是覺得薄彥此人每戰必勝,一定能使滅秦之戰進展順利?

公儀音幽冷的鳳目掃了一眼夜梧:「你去安排蘇溪袖見我一面。」

「現在?」夜梧驚訝的問道。

「對。」

夜梧算是這宮裏公儀音唯一捨得廢話的人。

夜梧不敢再多問,當即出宮去找蘇溪袖。

蘇溪袖被人領進宮直接進了磬音台。

蘇溪袖見到公儀音的時候額頭還冒着冷汗,他雖說是公儀音的人,可每次來洛陽他和公子見面不是風華門就是在官驛,進宮於蘇溪袖來說是頭一次。

「公子。」蘇溪袖行禮叩拜。

「不必多禮,我找你來是來問『影雪』一事,可有將影雪給你家那位『高人』過目?」

公儀音從床榻上坐起來,看得出來他的身體比之前在楚州的時候好了許多。

「回公子,那位大夫說『影雪』此葯本是『古書』中記載之葯,既然被人冒然搬出書冊,做出來給人服用了就要自覺承擔後果……這葯既存在於『古書』,便找『古書』去解,她那裏無解……」

蘇溪袖膽戰心驚的重複完那個大夫的話,額頭上的汗水已滑落至鼻樑處了。他感受到公儀音望向他的寒冷目光,又繼續說道:「那大夫說即便是『公子』去找她,她也是這一番話……」

公儀音眼睛一眯:「她還說什麼?」

「她……她還說,公子若是動怒,最好是學曹孟德……」

「學曹孟德殺了華佗?」男子薄唇微勾,冷笑道,「是她太看得起自己,還是她太看得起我了?」

「那公子……」蘇溪袖抬頭望向公儀音。

「留着。」

蘇溪袖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

春節過了,磬音台內還是一片死寂的凄涼,只是磬音台外的梅林和桃林,微有吐芽之勢。

夜梧問公子:「公子,我們什麼時候動身去長安?」

「初六。」

「公子您的衣袍,備幾件?」夜梧又問。

公儀音閉着目,神色未曾改動。

「隨意。」

夜梧正要退下,卻聽公子說道:「這次全換成黑色。」

夜梧一愣,他記得以往公子不曾穿過黑袍……是因為此次長安之行,風險叫大,於是公子為謹慎行事換黑袍?

夜梧準備了十套黑袍,又去含元殿稟告上頭。

從含元殿出來夜梧余驚未定,上頭竟然將雲駟和夜鶯都派給了公子,看來這次行動相當不得了。

*

早春,西秦長安城,即使姚朝未曾向秦國下戰書,但出於亂世對戰火的敏感程度,西秦朝上層已能嗅到戰火的氣息。

姚朝能想到攻打西秦,西秦也能想到姚帝如若思戰第一個要攻打的就是西秦,於是秦國內部已有傳言,攝政王代子嬰帝接見了幾個大臣,談的正是應對姚國的突襲。姚國在去年八月姚帝大婚之際能突襲楚州,以姚帝的性格,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

春風拂面,河堤的垂柳抽出了新綠,桃花兒蘸水開着,一群貴族的少年騎馬打長堤走過,看得路邊姑娘們嬌羞掩面。

「那最頭上的穿銀袍的就是鎮南侯府的小羽侯呢,生的真真是清秀可人呢。」一個姑娘毫不掩飾傾慕的讚歎著。

為首的騎白馬著銀袍的少年壓根沒有聽到那些姑娘的話,她騎着白馬,早就進入神遊之地了。

「這個雲琅坐在馬上都能睡着!虧得那些姑娘們都巴着他看一眼呢!」將軍府的小公子騎馬追上了銀袍少年,看到這一幕不經大叫道。

「哈哈哈……」聞言一群熊孩子們大笑起來。這笑聲把周圍的姑娘們都逗笑了,就是沒吵醒雲琅。

「這也是本事,咱們學不來的,話說他這麼騎馬睡覺也從來沒摔過。」一個十五來歲,面容溫雅和善的少年解圍道,「不過,這離皇宮近了,難免遇到些大人,他這麼睡,恐怕又要被人問起昨夜去了哪裏……還是把他叫醒吧。」

於是那個最先起鬨的男孩子,一腳蹬在雲琅的腿上。

馬腿打了個晃兒,馬上的人猛顫了一下,隨即睜開眼睛。

「娘的!誰踢本侯?」清秀的美少年爆出口,讓人側目。

踢他的男孩大笑道:「雲琅你還是打瞌睡的時候招人喜歡。」

少年睡意全無,在看清楚那說話人的臉后,一腳踹了回去!

「玉登雪,昨夜本侯不招人喜歡了?要知道你最喜歡的小妮子昨夜求着陪本侯!」雲琅眯眼挑釁,她素來脾氣古怪,京城出了名的紈絝,在這朋友圈子裏什麼話都敢說。

「你閉嘴娘娘腔!」玉少將軍急了,黑著臉說道。

見他二人爭吵到了昨夜的事,後面走的慢的幾個少年夾着馬腹上前勸阻。

不是什麼光彩事,只是幾個京城裏有名的紈絝吵著要去勾欄開葷,於是昨夜相約去了,到最後還是幾個老手上枱面真刀真槍上陣,幾個小些的都沒敢真上,喝酒吃菜坐到半夜,眯眼睡了幾個時辰,這才趕着回來了。

「玉登雪,你嘴巴放乾淨點!」雲琅回道。

「雲琅你憑什麼直呼我的名字?」玉登雪本就對昨天夜裏的事情不服氣,聽雲琅這麼說更不服氣了,氣得眼睛都紅了。

「憑什麼?就憑當年邵州一戰我老爹戰死了,而我老爹的副將,你爹、卻好好活着!」

雲琅此話一出全場的氣氛都冷了下來,後頭跟着的幾個少年都張著嘴望着雲琅。

玉登雪聞言挑眉,整張臉都變得扭曲了,定定的望向雲琅:「你這話什麼意思?雲琅你有什麼沖我來,別沖我老子!」少年氣得咬牙,但回想起老爹對雲琅萬般百般的好,那恭敬的態度,心裏起疑,又煩悶。

「本侯什麼意思?」雲琅冷冷的笑,「是男子漢就真刀真槍的比試一場,看玉鉉教出的兒子能打,還是本侯能打!」

「哦,你小子,老子懂了,娘娘腔是嫉妒老子馬上能隨父帥出征!」玉登雪眯起窄長的眸,「老子現在算是曉得了,昨天你跟老子搶翠娥的時候就不對勁,娘的,你就是嫉妒老子能上陣殺敵,你個繡花針只能在家裏杵……」

「哐」的一聲腰間佩劍拔出,白光炸天。

「玉登雪,本侯的劍今天拔了就得沾血!」雲琅「嗖」的一聲,腳踏馬背,劍風穩健凌厲的朝玉登雪刺去。玉登雪尚在驚訝中,這第一回合避閃得十分的狼狽。

「哦……身手不錯。」人群中一聲輕柔的讚賞,其實不帶任何感*彩。那人一身黑衣身姿清俊,斗笠遮面,看不清容顏,一身黑衣只有背後銀線鈎著幾片竹葉。

跟在雲琅後面的幾個騎馬少年頓時大驚,一個少爺大叫:「我靠,他們動真格了。」

「他娘的,我白跟雲琅廝混了這麼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他身手這麼好,看來老子以後少惹他,難怪他脾氣古怪,人家有資本古怪!」幾個人裏頭年紀最大,體重最重的熊家少爺,不錯眼的看着打鬥的兩人,還一邊總結經驗。

只有那個身着白衣面色溫雅和善的少年看着二人打鬥,手心都捏出了汗水,這人是西秦某個少保大人的兒子,因為是庶出,在家裏不受寵所以府上也無人多看他幾眼,管束更別提了。

他心裏是向著雲琅的,正因為他拿雲琅當朋友,才肯陪他出來做出格的事情。

可是現下雲琅和玉登雪打起來了,眼看着一鬧,肯定是要鬧到上頭去的,要是弄出大事,這可怎麼了得。

「你們別打了!」那個少保大人的兒子急忙出聲制止,可眼下那二人打紅了眼,都拔了劍,那是非要出血才肯收手。少年頓時下馬,在四下環顧,尋找昨夜陪雲琅出門的小廝。

回頭就見雲家的小廝哭哭啼啼的跑着趕來,想來是路上聽說小羽候同人打起來了。

「蠢貨!你主子同人打起來了!還不快想辦法要他停下!」

現下出了這事,雪球腦袋都空白了,哪裏還有辦法讓主子停下?

「哎!你快去叫雲家主媽!還有玉家的小廝,你快回府請少將軍的大哥來!」這個葉家小公子吩咐道,少年雖然有些慌亂,但是事情吩咐的有條不紊。

雲琅的奶娘和玉登雪的大哥來了,這兩人才收了手。

不過雲琅被割了袍,玉登雪被劃了臉。

看着劍上的血,雲琅心下稍微有些平靜,她斜眼看着自己右手的袖子,晃了晃:「割、袍、斷、義……」一字一字,咬牙切齒。

「你!……」玉登雪的臉不知是急紅的還是羞紅的,可雲琅的袖子確實是被他割斷的。

「你這人怎麼這樣!」不知怎麼他心裏微微反酸,他不想的……

「雲琅,那你劃破了我的臉,這算什麼,這又算什麼?!」

雲琅看着玉登雪微微有些錯愕,不得不承認玉登雪這張臉雖不會在第一眼時覺得驚艷,卻很耐看。她的確是一時報復感,劍走偏鋒劃了他的臉。

誰叫他半年前突然對她冷漠,是他先不顧兄弟之情,究其原因竟然是他迷上了勾欄裏頭一個姑娘。

哼,昨夜,她就是有意的。

不過,今日找他比武的事情可沒這些人相信的這麼簡單。

「技不如人你還有臉說!」玉登雪的大哥玉時雨皺眉一聲呵斥,他剛才清楚的看到,雲琅原本刺向玉登雪脖子的劍,在眨眼間一轉,劃在了玉登雪的臉上。

玉登雪心知雲琅手下留情,但他又何嘗不是將割在雲琅胳膊上的劍,轉向割在她的袖子上!

他哪裏想到什麼割袍斷義?冤死他了,以後他們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都說雲琅這人性子古怪,確實古怪到他適應不過來啊!今天是雲琅先動的手,應該說昨晚雲琅就在惹他!

「徹兒……」玉登雪萬般為難之中叫出雲琅的小名來。

雲徹是雲琅的本名,「琅琊」是她的字,後來「琊」字被省略,跟她熟的都直接叫她「雲琅」。

聽他叫出她的本名,雲琅一愣,胸口似被什麼撞了下。良久,她收劍,轉身,離開了。

雪球見機行事趕緊上前牽住大白的韁繩,他家小祖宗現在火氣正大,他可不敢上前去招惹,回府了最好是少說話多做事……

*

雲家的奶娘將自家小侯爺給領了回去,奶娘找人上玉家登門致歉,又道雲小侯爺房裏去安慰一番,命雪球端了雲琅最喜歡吃的糕點,小侯爺一塊不曾動過。雲琅那張臉冷的像冰柱子一樣。

「徹兒,你何苦這樣?」也只有奶娘能猜到雲琅的用意,雲琅是想上戰場,而玉登雪因為玉鉉的原因能在朝中當個小將軍,雲琅卻被沒有被封過將,承襲的侯位,也不過是個頭銜。

可是猜到又怎樣,雲琅覺得自己是被逼的。

她就是想要上陣殺敵,若生,為侯府,可建功,為自己,可拓名。若死,便也一了百了,要是這樣成天遊手好閒,死在玩樂中,還真不如死在戰場上。

她堂兄雲清,浮屠塔的最高將領,統領西秦八萬浮屠塔鐵騎。她的父親雲野是曾經的西秦猛將,是十幾年前讓人聞風喪膽的戰神鎮南侯。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有些事情她記不得了,也不想去深究。但是這些雲家血脈里骨子裏頭的傲氣,是旁人不能懂的!

她雲家後人即便是只有兩個了,也不能讓別人看扁了!雲家世代為皇帝賣命,族中的人幾乎都死了,只剩下雲清和雲琅兩個。

即使當今皇上還有攝政王,不會想到她,即使羽候府在十五年前就落寞了,從四年前子嬰帝登基,她雲琅就被人遺忘了!

或許新君眼裏她與那些不學無術的紈絝一樣。

可別忘了,她爹是英雄,她爹是戰死沙場的!生為羽候的獨子,要她如何甘願活得窩囊!

所以,今天發生的事情都是她一心策劃的,她想征戰沙場,她想建功立業。

她嫉妒比她大半個月的玉登雪,憑什麼玉登雪就能上戰場?就因為他老子還沒死?

西秦陷入危難,姚國即將對西秦開戰,稍微有點眼光的人呢就能看出來。

而且前幾日攝政王接見雲清還有玉鉉,單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西秦即將面臨一場生死存亡之戰。

即便是這樣危難之時,攝政王也沒想到她雲琅嗎?

「徹兒啊,你堂兄當年花了好長時間才找到你,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叫奶娘說你就別攪和那些戰事了……」雲府奶娘邊說邊抹着眼淚……「你娘親當初生下你三天都沒一個人來看你,可憐你娘就是為了生下你,就這麼走了……侯府正院,三天不讓人通傳,我感覺到出了什麼大事。要帶着你出梨香院……」

「然後那些守着梨香院的侍衛也不讓人出院子。奶娘一直抱着懷中的小主子坐到了晚上,這個時候院子外頭漸漸熱鬧大了起來。等您院子外侍衛和丫鬟來來回回的走了幾趟,您趕緊抱上懷中的我出去……聽到我爹戰死沙場的消息,又抱着我說這是老爺生前留下的獨子,於是我才能繼承鎮南侯的位置……奶娘,您這些話我都爛熟於心了,您也別再說了。」

——再說她也不記得了。

「反正,這戰場小爺我是上定了,不管怎樣小爺我不能輸給玉登雪,我會讓他知道他武功有多差,他們玉家的劍法和我爹的劍法根本沒有可比性!」

雲琅小臉上眉頭緊皺,目光犀利。每每想到玉家,就會想起她戰死沙場的老爹,而玉鉉身為她老爹的副將,卻能封妻蔭子,累積功勛……雲琅想到這一點,對玉家的人是說不出的憤恨。

「侯爺侯爺,將軍來了!」房外雪球氣喘吁吁的跑來稟報,雪球說的將軍正是雲清。

「堂兄?」雲琅眉頭一皺,雲清此時來,莫非是為她當街拔劍與玉登雪相鬥之事?

一定是了。

雲清高大的身影穿過梨花林,從雪白的梨花地里走過,雲琅已站在門框處,她朝雲清抱拳行禮:「堂兄。」

雲清的眼神陰森凜冽中帶着一絲淡淡的柔情,他看着雲琅好久才說道:「雲琅,王爺封你為二品驃騎……」

雲琅一愣,痴然看向雲清,她似乎聽到他一聲嘆息,記憶中的雲清絕對不是傷春悲秋的人物,他果敢堅毅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也許她聽錯了,那絕不是嘆息。

「雲琅謝皇上,謝攝政王。」雲琅跪地,雲清所說算是聖上口諭,她謝恩,已算禮成。

雲清寬大的手臂將她扶起,目光凜冽而又犀利。

雲琅見他轉身要走,突然想起一事,說道:「聽聞兄長一直在尋找一個女人?」

雲清一愣,沒有轉身,雲琅能看出雲清背影中的尷尬。

「兄長曾送一批美人去彥城,而在彥城『幸』過一個美人,可事後卻不記得了,隔了三日才想起那美人,只是那美人已被彥城城主送去姚國了,不知可有此事?」

雲清愣了好久,轉身望向雲琅,聲音寒得如同霜天裏的寒霜,「你查我?」

雲琅搖頭,冷靜道:「不,雲琅只是關心兄長。」

雲清深看了雲琅一眼,沒有繼續再說什麼,他轉身:「一個女人罷了,你不要再查了。」

雲琅一愣,她本以為自己發現了雲清一點點「小弱點」,可沒有想到雲清他毫不買賬。

雲琅不懂男女情事,很疑惑的站在原地。她手撫上額頭,心道:真的是她多慮了嗎?當她得知冷酷無情的雲清竟然在費力的找一個姑娘時,別提有多麼驚訝了,完全不曾料到雲清竟然會對一個伺候過他一個晚上的女人感興趣?

於是她也開始暗中查這個美人的一些事,她還想將這個女人找出來后,如果雲清喜歡就做個順水人情的贈送給雲清,雖然事後查到這個美人兒被彥城送給了姚國君主,後來又被姚國送到蜀中去了。

也難怪過了這麼久雲清沒有絲毫的反應,原來他早就沒查了。或許只是一時興趣而已。

雲琅沒有繼續想雲清的事,她現在要想的是她自己的事情,她被封了二品和玉登雪他爹玉鉉是平起平坐了。可見她爹雖然死了,攝政王還是念著鎮南侯府一家的功勛,她爹年輕時時為國捐軀,也是十幾年前,她爹在邵州一戰中身中數箭,仍舊一舉拿下了禹朝一個將軍的首級。

那個時候她爹的威名也如那個姚國的容與侯之子一樣,威懾三國,讓人聞風喪膽。

可是鎮南侯府的盛景,至她爹死去后就衰敗了,她爹死後無子,就留她一個女兒,她奶奶死的時候都不知道她是女兒,奶娘騙了老夫人,讓她繼承了鎮南侯的爵位,這侯爺一當就是十五年。鎮南侯府的一座空殼就是她和奶娘在支撐著,暗地裏不知受到了多少人的笑話與擠兌。

想曾經的時候她爹在的時候,那些人哪裏敢說鎮南侯府的不是?更可惡的是玉登雪的老爹竟然一爬再爬爬到了正二品大將的位置,她見不得那些和她玩的夥伴巴結玉登雪,他玉登雪除了他爹還活着領了功勛外,在她眼裏什麼都不是!

雲琅在梨花地里愉快的練劍,十五年!她終於可以上陣殺敵了。

陰雲霧籠的長安,她壓抑的太久了!十五年寄人籬下,她要上戰場殺個痛快!

可是她永遠不會料到,在她就要上戰場的時候,一個人的出現,顛覆了她的人生。

以往她不曾質問過那一段腦海中空白的記憶。

原來,雲琅終究不是雲琅琊,也不是雲徹……

她不是雲徹,不是西秦鎮南侯府的小侯爺。

她是雲琅,生長在姚國容與的雲琅啊……

及笄之年如鮮花般燦爛的記憶。

那一年初回容與的她,邂逅了姚國容與侯嫡子薄彥。

她是雲琅,一個少年時生長在山林裏面的野丫頭,一個整日舞刀弄劍,追在山裏面教訓那些山野農夫家的野小子的雲琅。

而西秦鎮南侯府的小侯爺,於她只是另一個身份而已。她「十五年的記憶」都只是陰謀家編織入她腦中的一個殘缺的「夢」。關於奶娘關於鎮南侯那個偉大的戰神父親,也不過是一場做了三年的夢,他們不該是存在於她腦海的記憶,而是屬於另一個女孩子的。

雲琅茫然的望着眼前漆黑的營帳,才披上戰甲也不過是昨日的事,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不過是想為一個「父親」一個戰神的英明而戰鬥一場。

可是她沒有這個機會了。她不是雲徹,不是他的女兒。

她是雲琅,容與雲琅。

*

「看來你清醒了。」

黑暗的營帳中,漆黑的角落裏坐着一個人,他一身黑衣,聲音冷的如同冰池中的水。營帳中唯一一點光束也照不到那個角落,看不清他的人影,只能聽到他寒冷如冰的聲音,很冷,如同雪壓着虯枝的蒼勁,帶着一種近乎於空靈的詭異感受。

雲琅一手捂著脹痛的頭,一手緩緩的伸向大軍桌。她的手還沒有碰到桌子,一個黑影就擋在了她的身前。

「你別動。」夜梧劍抵着她的額頭說道。

雲琅瑟縮在桌下,這裏並不冷,她也不會感到冷,可是她的身子一直顫抖著。

「清醒了,就說出來,你是誰。」

黑暗的角落裏又傳來那個冰冷入骨的聲音。

「雲琅……容與,雲琅……」

女孩冷靜的重複道,一雙清冷的眼裏帶着凄冷和難以忍受的痛苦。

「看來解藥的效果不錯。」黑暗中那個人終於離開椅子,朝她走來。

屋中唯一的一點光線下,雲琅看到那個黑衣人頎長清瘦的身影,還有他臉上那一張的玉面。

「怎麼,記起我是誰了嗎?」

那人側着臉,唯一的一束光線中,他的薄唇似笑非笑,性感的弧度神秘又詭異。

「是你……」雲琅驚恐的發出聲,「你是那個……音公子……那日我見過你的……」

「雲姑娘記性不錯,五年前你只見過我一面,況且你還服用過『忘川』,看來我當時給姑娘留下了很深刻的映像。」

雲琅冷笑:「的確深刻。」一個武功如魔鬼般高深莫測的人,還是一個走火入魔的人,竟然活在世上沒死,她能不記得嗎?她落在公儀音這個人手裏,除了被他宰割,她還怎麼反抗?可她沒有死,因為姚國君主拿一個人性命威脅她,要她替他們辦事。

雲琅在沉思之中已被公儀音握住了手腕,那人冷笑:「看來這解藥使姑娘恢復的不錯,才小半個時辰,姑娘體內的忘川之毒已解了……」

雲琅被夜梧扶著站起來,笑道:「我起初還在懷疑三年前我才『十二歲』為何就已來了癸水,原來是我並非雲琅琊,而這具身體三年前早已滿了及笄……」

公儀音抿著薄唇,沒有說話。雲琅望着他冰冷的側面,繼續問道:「我想知道真正的鎮南王侯爺,真正的雲琅琊,她怎麼了?」

雲琅並不知道這一問在自己心中代表了什麼,她竟然會為一個人的命運擔心,曾經除了家人除了那個少年,她從未對其他人擔心過,她竟然會對一個人擔心。她擔心那個雲徹,那個與玉家有婚約的雲徹。

「雲姑娘你自身尚且難保?還有心思去管一個你根本沒見過的人?」夜梧冷著臉替自己的主子爺,回復這個「無理取鬧」的女人,「雲姑娘應該清楚這一趟主子爺親自來長安喚醒你的記憶是為什麼,現在我朝與西秦已經打起來了,雲姑娘就是這一仗中最關鍵的人物!」

雲琅冷笑:「要我以鎮南侯的身份叛離西秦?」

她冷靜的雙目帶着幾分哀傷與絕望,「我做不到。」

公儀音面色無波,彷彿一切都只在他預料只在,他冷冷道:「做不到也得做,你是姚國人,是容與人。而且你應該知道,薄彥的命運與你牽繫在一起,他榮你榮,他亡你亡……」

雲琅的面容剎時間變成青灰色。

——他榮你榮,他亡你亡。就像是咒語,在這個漆黑的營帳中,將她死死地囚住。

「請公子指示。」

她跪在地上,額頭上的冷汗已一滴滴滑落鼻樑。

公儀音尚算滿意的將懷中一份密函遞給她。

「一切都交代的很清楚了,你自己看。夜梧留給你,必要的時候和我聯繫。」公儀音黑色的身影消失在營帳內。

公儀音一走,大軍桌前的一隻蠟燭被點燃了。

這一點光線竟然讓雲琅很不適應,她抬起袖子去遮擋。

夜梧以為她是久經黑暗覺得刺眼,卻不知雲琅是想遮擋住自己此刻的狼狽模樣。

夜梧在她身前,輕聲說道:「七日之內將秦軍主力引至三門峽,薄將軍的人已在三門峽附近設伏,這一趟……」

——西秦定會全軍覆沒。

雲琅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點頭,她望着雲清,突然問道:「以前的鎮南侯,她真的死了嗎?」

夜梧眉峰一冷,心道這女子也真是仁心不改,這種問題即便問千遍也無濟於事,鎮南侯即便是活着又怎樣?她都不能保護自己了,還在關心別人死活。

「沒有,幾年前公子抓住了鎮南侯,卻一時大意讓她逃了,這話你最好別再問了。」

雲琅一震,從公子音手中逃脫的人,難怪剛才她問的時候他會那麼生氣,原來是這個道理!雲琅似鬆了一口氣,還好鎮南侯逃了,沒有落於公子音之手,沒有死掉也好。只是不知道到雲徹,她逃到哪裏去了,但願早已遠離三國亂世。

夜梧見雲琅一臉長吁一口氣的神情,搖頭冷笑:「雲將軍你還是考慮一下,七日之後,三門峽一役,薄將軍可是做好萬全的準備,薄將軍這一役是名留青史還是全軍覆沒,可全捏在姑娘手裏。」

雲琅冷靜的眼中略有疲憊之色,緩緩道:「我知道。」

強大的西秦在攝政王婁非墨手中敗得徹徹底底,自秦王叛離西秦后,西秦的形勢可謂雪上加霜,西秦靠着雲清八萬浮屠塔核心力量的威名,苟延殘喘……

姚國所懼怕的,薄彥懼怕的不過是西秦的浮屠塔罷了!其實浮屠塔到底有多強,只有雲清知道。

——而雲清他也會動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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啞君的掌家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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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棋子云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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