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五十四

京兆尹衙門發了個奇怪的榜文,說是近日城北在推山建書院,恐有異響,請京城百姓不必恐慌。誰沒見過推山蓋房子?便是聲響再大,也斷然嚇不著人,故大傢伙兒都沒把這榜文當回事,私底下還笑話京兆衙門小題大做。

結果,這日大早,前朝還在上朝,鍾尚書正為了銀子跟人扯皮,激憤處唾沫橫飛,直把向他要錢的幾位同僚氣得臉紅脖子粗,眼看着就要捋袖子開打,忽聞得「轟——」地幾聲巨響,簡直是震耳欲聾,天崩地裂。

朝中群臣嚇得不輕,鍾尚書還算好的,頂多一個趔趄扭了腳,慌慌張張地扶住大殿中的立柱不敢再動,那膽小些的官員們早已腳底抹油地往殿外去了,更有人嚇得腿軟一骨碌癱在原地,驚慌失措地大聲呼救,「地龍……地龍翻身了……」

當然,也不乏有膽大又忠心地,一見不對勁就趕緊往徐庚身邊沖,撲上前去要將他拉走,卻被徐庚笑着止住。

辛太傅也驚了一驚,雖然覺得似乎有些不大對勁,但還是大聲朝徐庚喊道:「太子殿下快跑,地龍翻身了。」一邊說話還一邊往上沖,才跑了兩步被辛一來從後頭拉住,哭笑不得地道:「早上出來的時候不是跟您說了嘛,今兒要推山。這是在炸山呢,也就聲音嚇人。

辛太傅這才想起早朝出門的時候隱約聽辛一來提過一句,說什麼天亮后推山會有大動靜,讓他別嚇著了,可是媽呀誰曉得這動靜能有這麼大,真真地嚇死人了!辛太傅恨恨地瞪着辛一來,「看你乾的好事!」

辛一來摸摸鼻子十分委屈,「不是提前好幾天就請京兆衙門提醒過的,哪裏曉得大家還怎麼膽小。」

辛老爺子沒理他,扭過頭三兩步衝到上首想要在徐庚面前表現一番,誰曉得太子殿下竟然面色如常地坐在原地,絲毫沒有被方才的巨響嚇到分毫。真不愧是國之儲君啊,這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鎮定絕非常人所能及,辛太傅對徐庚的看法不由得又高了幾分。

見辛太傅跑上來,徐庚亦面露讚賞之色,「太傅果然鎮定。」

辛老爺子連忙請罪,「都是我那混賬兒子搗的鬼,天曉得他怎麼弄出來的聲響,驚嚇到太子殿下與各位同僚,真是有罪。」

徐庚笑道:「辛侍郎推山建書院的事兒是父皇親口應允的,而且還特特地張榜提醒過,更何況也不過是折騰出些聲響,但凡心思縝密些的都能看出這並非地動,大家自己嚇自己,便是不小心傷著了,那也只能自認倒霉,辛侍郎何罪之有?」

方才衝上來的幾位武將也連忙附和,「可不是,早就提醒過的他們偏不往心裏去,自己被嚇到了還能怪誰。」那群膽小如鼠的軟腳蝦,但凡有他們一分的膽量也不至於嚇成那樣,武將們幸災樂禍地想,看看他們幾個,不僅沒被嚇到,還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了把臉,這樣的好事就該多來幾趟才是。

朝臣們誰都不傻,很快便有人發現了異樣,外頭的聲音雖然挺嚇人,可屋裏卻沒有任何動靜,地面上平平坦坦,就連大殿內裝飾用的帷帳也不見絲毫動靜……

外頭的聲音依舊沒完,緊接着又是一串驚天動地的轟鳴,但殿內群臣已經漸漸鎮定了下來,鍾閣老瞧瞧站在徐庚身邊一派淡然的辛家父子,心裏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惱,他總算想起前兩日的榜文了,頓時心如明鏡,這動靜果然是他們倆弄出來的!

至於先前慌慌張張逃出去的官員們,這會兒腸子都悔青了,大殿裏還站着多少同僚和上司呢,就算方才嚇傻了癱軟地地上都比他們逃出來強,嚇傻了頂多也就是個膽小如鼠,可他們——太子殿下真要計較起來,這罪名可不輕!往輕了說是殿前失儀,若往重了說,那就是不顧太子安危貪生怕死,摘了帽子都算是從輕發作。

退一萬步說,就算太子殿下心胸寬廣不計較今日的過失,可同僚們會怎麼看,少不得以後要常常拿出來取笑。

不管大家心裏頭怎麼想,朝臣們還是陸陸續續地回了殿,找到自己的位子老老實實地站好。徐庚三言兩語解釋了一遍,眾人方知原來事情原委,看向辛一來的眼神中頓時充滿了幽怨。當然,對武將們來說,他們所想的就更多了。

好在大家雖然嚇得不輕,卻沒有人傷到,當然,也不排除有人受了輕傷卻咬牙閉嘴不言,畢竟這事兒說出去實在不要聽。一會兒鴻嘉帝也派了人過來詢問,內侍身後設置還帶着兩名太醫,聽說無人受傷,內侍頗為意外,而後笑着道:「真是萬幸,奴婢這就去向陛下稟告,省得陛下擔心。」

京城百姓也嚇得不輕,好在京兆衙門早就被辛一來叮囑過,事先有防備,街上稍有動亂便有人大聲解說,故並未出現大的傷亡,到了下午。統計結果一出來,攏共也就是傷了二十多個,都是輕傷,基本上全是自己把自己給弄傷的,其中有好幾個都是一時情急崴了腳,還有一個是嚇暈了頭從二樓跳了下來,把腿給摔折了……

也不是沒有人私底下埋怨,但更多的人都被城北的動靜吸引了去,中午剛過,便有大群不怕死的組團出城去工地參觀,更有膽子大的不顧阻攔想要靠近詳看,被監工給趕出來了。

「你敢趕老子,膽子不小啊,知不知道老子是誰?叫你們管事的出來。」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中年壯漢被監工攔住,氣得直跺腳,扯著嗓子大聲喊。

年輕的監工卻沒有被他嚇到,臉上依舊笑呵呵的,「這位大爺,工地有工地的規矩,尤其是我們這地方特別危險,稍有不慎就得送命。開工的時候侍郎大人就再三叮囑過,施工重地,閑人免入,除了做工的工匠和監工外,誰也不準進來。您要進來看也可以,得先問侍郎大人要個令牌。」

絡腮鬍子眼一橫,目露凶光,「要是老子非要硬闖呢?」

監工的表情很淡然,笑眯眯地看着他,「您可以試試。」年輕監工的臉上雖然還盛着笑,眼睛裏卻早已沒有了絲毫笑意,眸中全是森冷,渾身上下一瞬間籠上了殺氣,這可不是尋常市井潑皮逞勇鬥狠的兇惡,而是猶如利刃嗜血的森然和寒意。

這哪裏是什麼普通監工,普通監工身上能有這種見過血的氣場?

先前嚷嚷着要進去的幾個年輕書生噤若寒蟬,悄悄往後退了幾步。絡腮鬍子意外地「咦——」了一聲,盯着監工上下打量,挺年輕,模樣也斯文,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多歲,只可惜左胳膊沒了,袖子空蕩蕩的,但他似乎絲毫沒把這胳膊的事兒放在心上,滿不在乎的一張臉,背脊卻挺得筆直,如同西北邊疆的白楊樹。

絡腮鬍子笑呵呵地道:「喲,看不出來啊,戰場上下來的,殺過人?」

年輕監工微笑着點頭,「殺過幾個。」

「幾個是多少個?」

監工認真地想了想,「也就十來個吧。」他頓了頓,有些無奈地皺皺鼻子,「胳膊被那些狗日的砍了,沒辦法只能回來。在家裏待不住,就出來接了這活兒。」他笑眯眯地看看絡腮鬍子,「您是哪部的?」

都是軍人,一眼就能看出對方身上的殺戮之氣,監工難免對絡腮鬍子客氣些。

絡腮鬍子卻沒回答他的話,又問:「你在這地方幹活兒,一個月能有多少餉銀?」他挺替這小夥子不平的,能在戰場上殺敵十數人該如何英勇,照理早該提拔了,眼下卻淪落到做監工的地步,真是讓人心酸。

年輕監工似乎看出了絡腮鬍子的不滿,「噗嗤」一聲笑,搖搖頭道:「是我自個兒要回來的,再留在戰場上豈不是拖後腿。這裏不錯,我這也算是給朝廷辦事了,侍郎大人說了,等科學院建好,我以後就留在這裏當護衛。一個月能有——」他壓低了聲音,湊到絡腮鬍子耳邊輕輕說了個數字,絡腮鬍子立刻瞪大眼,兩眼放光地一把抓住年輕監工問:「你們這兒還要不要人?」他手底下還有一大群人沒地方安置呢!

監工哭笑不得,「您問我也沒用啊,這兒又不是我做主。而且,朝廷給的餉銀也不多,主要是津貼,這是侍郎大人開的。」

「哪個侍郎?」絡腮鬍子滿臉緊張地問,說不定是他認識的熟人呢?

「工部右侍郎辛大人。」

「啊?」絡腮鬍子撓了撓後腦勺,「沒聽說過啊。」好多年不回京,他對京城十分陌生,雖說軍隊里也有邸報,可是他基本都不看,哪裏曉得這突然冒出來的什麼辛侍郎是誰。

「這辛侍郎到底叫什麼名字?」

「大人名諱上一下來。」

「哈——」絡腮鬍子像炸毛似的忽然跳了起來,又驚又喜,「辛……辛一來?辛太傅家的那個辛一來?你沒弄錯吧,這書獃子竟然還當上了工部侍郎。」

年輕監工不悅地看着他,「您說誰是書獃子呢?」他之前的態度一直很溫和,絡腮鬍子大聲嚷嚷着要闖進去的時候他還笑眯眯的呢,一聽到絡腮鬍子編排辛一來立刻變臉,絡腮鬍子覺得挺有意思,笑呵呵地道:「看不出來這辛獃子還挺得人心嘛。」

監工總算聽出他話中的親切之意,猜測著這位估計是侍郎大人的故人,臉色終於緩和了些。絡腮鬍子卻嬉皮笑臉地糾纏不休,「我跟你們那侍郎大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關係特別好,要不,你就讓我進去看看,我保證絕不亂跑,辛一來也不會找你麻煩……」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年輕監工給推出來了。

「看到這條白線沒?」監工綳著臉指着地上的白色石灰劃出來的警戒線,嚴肅地道:「您再往前一步,別怪我不客氣。」

絡腮鬍子還待再說,身後有個小姑娘竄了出來,大聲喊道:「老爺,您怎麼還不回去,娘子等了半天都要生氣了。您再不走,一會兒娘子該親自過來請您了。」

絡腮鬍子臉色微變,顯然對自家女兒十分忌憚,立刻舉起手高聲回道:「回回回,馬上回。」說罷,還真的一點沒留戀轉過身就走了。

見他一走,餘下的一群年輕人也不敢再硬闖,圍在四周指指點點了半天,直到天快黑,城門要落鎖了,這才不情不願地回了城。

這一晚,無數人徹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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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化的皇帝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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