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孝子賢孫

74.孝子賢孫

留京監國期間,胤礽不僅要處理朝務,各種大型祭祀也需要他親力親為。大社、大稷、太廟、祭天等等,幾乎每月都有。

這不,夏至,需祭地於方澤,胤礽又啟行往地壇而去。舉行正式的祭祀儀式之前,胤礽需提前在地壇的齋宮開始為期三天的齋戒。齋戒期間,不沾葷腥蔥蒜,不飲酒,不娛樂,不理刑事,不弔祭,不近女人,且還要勤沐浴。

棄胡思亂想,修清心寡欲,待三日後,從齋宮邁步而出時,胤礽胸中唯有對天地的虔誠敬畏。鐘聲鳴響,胤礽登上壇台,逐一完成迎神、奠玉帛、進組等九個議程要求的正位、各配位、各從位的三跪九叩禮,統共要下跪七十多次,叩頭二百多下,歷時大概一個時辰。

不得不說,這樣的大祀對身體是個很大的考驗。到目前為止,康熙皇帝親詣地壇致祭二十來次,其餘的都是胤礽或是指派親王代祭。

夏日的傍晚,吃過晚飯的嫤瑜漫步於諧儷園中。暑氣仍舊浮動周圍,走走停停的嫤瑜越來越難耐濕熱。以前也未覺得如此怕熱,不過身懷六甲后,隨便動兩下,就是一身熱汗。

不作多想,嫤瑜沿著馨遠堂以西的一曲水灣走去,過虹橋後進入三面環水的濯秀亭。濯秀亭半浸水中,亭周小橋流水,睡蓮溢香,較之馨遠堂,更加涼爽舒適。

隨侍一旁的扶柳趕緊著吩咐人往圍廊坐欄鋪上軟墊,嫤瑜坐下后,稍息片刻,整個人方舒緩許多。

方才見嫤瑜一停步轉身,扶柳就知道主子要過來濯秀亭。這些日子,也唯有此處能讓主子平復下燥熱。不過,扶柳還是為嫤瑜掬著一捧擔憂,眼見主子肚子越來越大,臉蛋卻尖巧了,胳膊腿兒也纖細了。

原本剛邁出擷芳殿外出走動時,養了三個來月的嫤瑜臉蛋圓潤,身形也豐滿許多,靈動的眉目間總蘊含著盈盈笑意。雖說暑熱少了食慾,孕婦也容易多愁善感,但扶柳看得出,這些都不是主因,而是主子有了心事。

嫤瑜的目光停留在睡卧碧波之上的紅粉伊人,漣漪輕微蕩漾,可朵朵花容卻麗質妍雅,安詳自若。

亦如扶柳所料,嫤瑜確實滿懷心事。

兩次為太後讀皇帝的來信,嫤瑜間接地得知了父兄的真實情況。頭幾個月,胤礽為了讓她專心養胎,只輕描淡寫告訴她,慶征隨在富爾祜倫身旁,石華善、石文炳、慶徽、慶德分在頭隊。

孰料,頭隊竟是衝鋒陷陣的前軍部隊。今雖已力挫噶爾丹,皇帝也宣布將於六月十日內抵京,但頭隊的大部分人馬依舊要繼續追擊逃亡的噶爾丹。除了祖父與慶征能隨皇帝同回,父親與兩位哥哥回京的日期仍遙遙無期。

眼瞅著下個月額涅就要分娩,自己不能回府陪在額涅身邊,父親也不在府上。這般兩頭惦念,嫤瑜自是憂慮重重。

不止如此,從皇帝兩次來信對胤礽的態度,嫤瑜在成婚一年來,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出這對天家父子的微妙關係。

即便是婚後,嫤瑜還是會覺得胤礽是雲中月,霧中花,模糊又高遠。日常相處下來,嫤瑜也知道胤礽願意讓她靠近,願意讓她更多了解胤礽,可有時還是不免察覺到胤礽有一種很敏銳的本能保護欲。當他意識到危險時,就會隱入模糊中,讓人看不清楚他。

而當看到皇帝那一句曲折迂迴的發問時,嫤瑜意識到,對於皇帝面對胤礽監國表現出的模稜兩可、避而不談,何嘗又不是如胤礽那樣具有強烈的自我保護態度。

他們父子倆其實有非常相似的方面,也難怪,一位是當今皇上,一位是未來的皇上,哪怕互為親人,卻也是彼此互相提防。

然而,雖不是如自家祖父與父親,父親與哥哥間的相處簡單幹脆,但這對天家父子也並非一味模糊淡化彼此間的感情。

皇帝再次來信時,一改之前的態度,發自肺腑地表達對胤礽的思念,並索要胤礽的衣物。而胤礽給皇帝回信時,也是真情表達:「伏閱慈旨,得知皇父眷戀兒臣之心,不禁熱淚涌流,難以自已。」隨後,胤礽還親自揀選近期穿過的棉紗袍、夾褂等給皇帝送去。

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國無二君,家無二尊。

這一回,身處太子妃位置的嫤瑜,通過自己的耳聞目睹,逐漸探悉胤礽與皇帝間矛盾又吸引的關係。嫤瑜看得出胤礽一再放低姿態,避開矛盾,解決問題。不得不說,此番胤礽為人處事的涵養,確實讓嫤瑜對自家夫君生出佩服。

只是,胤礽也即將為人父,他又會如何與自己的孩兒相處呢?

「寶貝,」嫤瑜的雙手撫向凸起的腹部,低頭溫柔地傾述著:「如你是男孩,額涅卻不想看到日後你與你阿瑪之間捉迷藏一般躲躲藏藏。哪怕你們倆整天打打鬧鬧,額涅也覺得心裡踏實。」

忽地,嫤瑜被圈入熟悉的懷抱,胤礽俯身靠在她的肩頭,「真是有了孩兒忘了夫君,整日里就知道對著小傢伙念念叨叨。他那麼小,能聽得到嗎?」

嫤瑜倒是知道今日胤礽會從地壇回來,但想著他在地壇齋戒,不理政事,回來又該撲在毓慶宮,批閱這幾天堆積起來的摺子了。沒想到,他今晚居然能回擷芳殿。

「二爺,累壞了吧?用過晚膳了嗎?」知道每次大祭都要無數次的下跪叩首,嫤瑜起身想要先讓胤礽坐下,不忍他站著。

胤礽下午就回到了毓慶宮,書案上確實累積了一堆奏摺,儘管腿腳膝蓋酸疼不已,他還是立刻提筆批閱起來。直到傍晚,才批完最後一本摺子。

有些日子沒回擷芳殿,他想念妻兒了。孤家寡人時,走到哪兒也沒有什麼牽挂。現成了家,與嫤瑜又是魚水恩愛,除了肩挑家國,他如今還有了對妻兒的責任。

自打監國以來,胤礽宿在毓慶宮的日子最多。有時前線會有八百里加急送來,即使是半夜三更,也需要他立刻起身召集值守的臣子議處政事。每一件事的處理,胤礽不求出彩博取誇讚,只求不出錯,莫要誤國害人。

此番調整態度,腳踏實地打理朝政,胤礽逐漸明白,能力固然重要,但信念才是決定命運的關鍵。

有了上一世的慘痛經歷,再把不顧一切保住儲君之位從而繼承皇位當作唯一的奮鬥目標,實則空泛虛幻。而潛心進德修業努力成為真正的賢明君主,造福社稷,愛惜家人,方是明確、實際的念想。

如此活著,才不會辜負自己重活一世。

胤礽坐下后,把嫤瑜攬入懷中,兩人的視線一併停留在水面的睡蓮上。隨著夕陽西下,夜幕升起,睡蓮也要收攏花瓣,安然睡下,待天明時,她們又會蘇醒緩緩張開嬌美的容顏。

「嫤瑜,十日沒見你,你怎麼又瘦了?這時候正是小傢伙長身體的時候,你瘦了,他只怕也要瘦下來?」胤礽捏捏嫤瑜的臉蛋,又握住她柔滑的小手。

一聽寶寶會瘦下來,嫤瑜立刻緊張起來,「是我不好,沒有胃口就沒有勉強自己進食。等會兒無論如何,我至少再吃幾塊點心。」

胤礽點點嫤瑜的額頭,「你呀,整個心思都放在小傢伙身上了。我還沒吃晚膳,剛回來時,已經吩咐膳房準備,飯菜做好后,你陪不陪我再吃些?」

嫤瑜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正好歇了會兒,我也餓了,我陪二爺再吃些。」

其實,嫤瑜還是沒胃口,不過是這些日子沒見到胤礽,她也想胤礽了。這些個堆積在心上的思慮,不也是與胤礽有關嗎?

嫤瑜主動抱住胤礽的腰身,「二爺還說我,您也瘦了。毓慶宮大臣們進進出出,我也不好去,給您送去的燉品怕是您都沒吃吧?」

「和大臣們一起吃席,也是飲酒居多。沒有你陪著,我吃什麼都沒味兒。」

嫤瑜把臉埋入胤礽懷中,一邊暗自偷笑,一邊小聲嘟囔著「油嘴滑舌」。不過摟著胤礽,嫤瑜真切感覺到胤礽的衣裳寬鬆了些,也是實打實地心疼起自家的夫君。

胤礽俯下身子,耳朵貼向嫤瑜的腹部,仔細聆聽。可惜聚精會神了老半天,裡頭卻毫無動靜,不由失望。

「每次給皇祖母請安,她總是向我炫耀小傢伙與他做遊戲,逗得她樂呵呵笑個不停。怎麼我就沒有這待遇?從你說能感覺到胎動至今,他就沒理會過我?」

嫤瑜看著胤礽認真計較的模樣,實在好笑,「那是給太后請安時,正巧趕上他醒過來。寶寶作息規律,早膳后與午膳后一段時間,他都會活動活動手腳。有時,腹部某處鼓起時,妾身都能摸出要麼是小拳頭,要麼是小腳丫。」

「真的?」胤礽驚奇地撫摸著嫤瑜的腹部,光聽就羨慕得不行,可不親身經歷又怎能體會得出,「我還真想被他踢一腳。」

接下來,任憑胤礽來回撫摸,熱情洋溢地又是打招呼又是講自己射虎的英勇故事,可是,小寶貝就是不給阿瑪面子,一動也不動。

「小冤家,你是不是不喜歡我?」黔驢技窮的胤礽轉而板起臉,喪氣地沖著嫤瑜的肚子。

這時,葛嬤嬤親自過來請胤礽前往廳堂用膳。胤礽站起身,拍了兩下嫤瑜的腹部,傲嬌地威脅道:「你不理阿瑪,沒關係,我霸佔著你額涅,不讓她理你,哼!」

葛嬤嬤與扶柳相視一笑,直覺著太子殿下與腹中的小嬰孩耍脾氣真是可樂。

嘴上和小寶貝置氣還不夠,胤礽乾脆橫抱起不提防的嫤瑜,還故意把人往上稍微拋了拋,直讓嫤瑜緊張得顧不上葛嬤嬤與扶柳在場,著急地勾住胤礽的頸脖子不放。

胤礽可算是滿意了,抱著嫤瑜大踏步走出濯秀亭。剛上虹橋,就聽得嫤瑜喊了聲,「二爺,別動,」嫤瑜勻出一隻手,放於腹部右側,輕聲笑起來,「寶貝,是不是被你阿瑪逗醒了,你在伸懶腰嗎?」

胤礽一聽,急急放下嫤瑜,蹲下身子,一側臉貼向嫤瑜撫摸的位置。

「嗨,小傢伙,我是阿瑪,有本事你踢我一腳啊?」胤礽喜滋滋地等著受虐。

誰知,裡頭瞬時安靜下來,胤礽蹙起眉頭,正想出聲喝兩句。豈料,裡頭的小傢伙對準胤礽的臉一腳頂上來,小小的力道對於胤礽不算什麼,關鍵是沒有防備被踢臉,胤礽像個孩子一般叫喚起來。

「好啊,小子,竟敢目無尊長。」這次換做手拍向另一邊,胤礽叫囂起來,「有種你再來,我還不信你有膽再踢我一腳。」

不懼恐嚇,肚裡的小傢伙立刻反擊蹬來,壓根就不需要思索有沒有膽的問題。就這樣,嫤瑜哭笑不得的站著,胤礽樂顛顛趴在嫤瑜腹前來回與小傢伙較量。若不是葛嬤嬤勸說,胎動太厲害容易引起早產,胤礽真想一直玩下去,樂不思飯。

再次把嫤瑜抱起,胤礽心情大為歡悅,去往廳堂的路上,自顧自津津樂道:「小傢伙,你可知道《西遊記》里菩薩帶引木叉行者過五行山看見那孫猴子被壓時,作了一首詩,阿瑪念給你聽聽:堪嘆妖猴不奉公,當年狂妄逞英雄。欺心攪亂蟠桃會,大膽私行兜率宮。十萬軍中無敵手,九重天上有威風。自遭我佛如來困,何日舒身再顯功。」

******

六月,阿蘭泰、馬齊、佛倫奉旨出京迎駕。胤礽事前請示過皇帝,想要與阿蘭泰等人一同前往。然而,皇帝的回復模稜兩可,「這個,另議吧!」

胤礽正猶豫著要不要前往時,兵部上奏,天氣炎熱,從塞外返京的官兵多有中暑癥狀。不得已,胤礽只得讓阿蘭泰等人前去迎駕,自己立刻與戶部、工部的官員商議對策,后決定在官兵回來的路上,沿途備上冰水、梅湯、香藿湯,以供眾人飲用。

塞外天氣乾燥,不同於京中的暑熱。想著身強力壯的官兵們尚且適應不過來,也不知父皇能否安然無恙。考慮到這一點,胤礽安排好京里的事務,也毅然出京迎接皇帝去了。

皇帝駐蹕於諾海河朔地區之際,阿蘭泰等人趕到。御帳中跪下向皇帝請安時,皇帝表情複雜,怏怏問道:「太子不曾與你們同來?」

阿蘭泰等人愣住,皇帝的回復他們是知道的,不是皇帝您沒讓太子來嗎?現在聽著這話,似乎是希望太子來的呀,那您為何還說什麼「另議」啊?

皇帝那一臉的不悅直叫起身的阿蘭泰等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偏這時,帳外啟奏,太子殿下親自來迎駕了。

方才陰雲密布的臉立時晴朗起來,皇帝主動地朝著御帳門走去幾步后,又立刻止步,返身疾步回到御座。

皇帝的臉色似難堪,又好似惱怒,「朕何時允他來的?」

立時又著急地催促道:「快傳太子進來,怎麼能讓他在外面等候那麼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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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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