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親上加親

30.親上加親

像是回應嫤瑜的疑問,一陣春風追逐而來,拂動片片銀杏樹葉,彈奏沙沙樂曲,此起彼伏。

空谷禪師鎮定自如步去推開配殿的門,淡然語道:「有些日子沒打掃西配殿了,老衲方才進去正欲開窗透氣,小施主就去而復返。」

聆聽風聲頭頂上搖晃樹葉,嫤瑜有些不好意思,「想是風吹的,瞧我,今兒也不知是怎麼了,總是疑神疑鬼的。」

久等不見嫤瑜返回,慶征跑回龍潭院。與空谷禪師打過招呼后,慶征催促嫤瑜,兄妹倆帶著扶柳就此離去。

耀格重見天日,深吸一口氣,張開雙臂舒展身體,暗裡嘀咕著。倒是位心思細膩、感覺敏銳的姑娘,若是小姑娘踏進西配殿,他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打暈她?好像只能打暈她,總不能讓她見著太子殿下這種躲在暗處聽壁腳的怪行為。

回頭尋視太子,不看還好,一看又是嚇一跳。胤礽已經爬上扶梯不說,整個人都站到了銀杏樹的主幹上,一手拽住分叉,一手夠過一塊又一塊平安牌,一一過目。

何為老僧入定,現下空谷禪師就是這個樣子。銀杏樹下的花台上盤腿坐定,一隻手裡還拿著嫤瑜的荷包,一手撥弄著手裡的佛珠,合閉雙目,靜默不語。

嫤瑜口中的恩人如同魚鉤上掛著的魚餌,招惹得胤礽非要咬上一口弄個明白不可。石文炳一家的平安牌,包括現在手中拿起的這塊寫有修茂名字的牌子,筆墨皆出自同一人。看這筆法,談風骨氣象為時尚早,但書法底子很紮實,日後慧性養成,字中融情,倒是能寫就一手圓潤秀雅、大方持頤的書法。

得出這番結論時,胤礽幡然想到,這就是嫤瑜的手筆。原來這時的她,都已能寫出如此工整卻又不拘謹的字體。

看了一圈,好似都已看完,卻尋不獲一塊貌似「恩人」的牌子。耀格站在扶梯一旁,正是方才扶柳所站的位置,只不過耀格的心態不同於扶柳,滿腦子都是,「殿下這是中了什麼邪?」

就在胤礽幾乎要放棄,準備下來時,一處枝葉茂密的樹杈因為風動搖晃,隱隱約約露出紅絲絛。恰巧,空谷禪師就坐在這處枝杈的正下方。

胤礽大喜,夠過樹杈,抓過平安牌。只見牌上無任何文字,只是描繪了一對精巧細緻、栩栩如生的小葫蘆。反覆仔細查看,除了這一對葫蘆再無其它,胤礽摸不透寓意,不由懊惱失望。

雖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只得放開平安牌,讓其復歸原位。下了梯子,站回地面,胤礽仰頭看向那塊平安牌,枝葉晃動,偶見一角。蹙緊雙眉,胤礽右手撫向頭頂,向後滑向髮辮,無意識抓住拿到胸前,停在辮梢。

忽地,胤礽張開手掌,看向辮梢系著的一對雕琢精美的鏤空瑪瑙錦鯉。頓時,胤礽恍然大悟,那是一對辮梢發墜,而自己在青山峽谷遇見嫤瑜時,就是系著一對玉葫蘆發墜。當時兩人的髮飾纏在一起,解而不得,只好抹下一併給了她。

胤礽鬆開眉尖,喜不自禁。

「不會吧,她口裡的恩人莫非就是我?尋了借口跑回,不顧危險爬上扶梯,就是為了給我掛平安牌,保我一世平安健康?」

越是這番想著,胤礽臉上的神情越是激動難耐。反倒是耀格一旁看著,腦子裡布滿,「邪了門了。」

就在胤礽向空谷禪師詢問,可否拿走那塊平安牌時,耀格終於忍不住,認為很有必要提醒一下。

「殿下,那是人家的物件,且是許了心愿的。您若是喜歡,回去后讓內務府給您製備百八十塊,您愛怎麼掛就怎麼掛。」

空谷禪師已站起身,和氣而語:「請恕老衲不能答應。相信殿下方才也聽過那位小施主的話,她既把這份心意交付老衲守護,老衲不能辜負她的信任。還望殿下莫要為難老衲。」

「她的心意,對,沒錯。」胤礽笑得略顯尷尬,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不能辜負,對,不能辜負。」

躲避後院的侍衛們來到前院,也該是回去的時候了。耀格靈機一動,勸解道:「殿下,午後震寰大師要與您商議寺院擴建的具體事宜,下晚還要過去和順公主的別院,您早些回寺里休整才是。」

走出龍潭院,胤礽好似還有些恍惚。一想到那塊平安牌上的那對小葫蘆,胤礽只覺得那份關懷,既真實又模糊,既柔和又燒灼,好似抓在了手心,打開,卻又是空空如也。

院里的空谷禪師望向富爾祜倫的平安牌,不消片刻,兩行熱淚從老禪師眼中滑落,雙唇顫抖,嚅嚅暗道:「皇上,老衲腦子裡還清晰記著七阿哥小奶娃的模樣,彈指一揮間,七阿哥都已隨您而去,小王爺也平安步入舞勺之華。」

「沒曾想,」空谷禪師袖口拭去淚花,視線移向那塊樹葉掩映的牌子,目色變得清冷,「此生還能見到三阿哥的嫡子,世事難料,這位舞象之年的太子殿下竟是氣度不凡,頗具帝王之風。」

******

午後,小憩過的和順公主閑時散步。行至月蘭亭,圍種四周的數株玉蘭樹已是碧葉滿枝頭,暮春時節,玉樹銀花的盛開景緻卻是看不見了。

亭中坐下,舒爽的和風撲面而來,公主略顯豐腴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側首看向陽光透過玉蘭樹灑向地面的亮點斑駁,公主指尖撫向兩鬢,烏髮間難掩銀絲。想著自己即將也是四十四歲的年紀,公主沖著身旁的貼身丫鬟毫不忌諱地說了句,「我就是有意爭春,日子也是過一天少一天了。」

話說著,就有奴才上來稟報,裕親王福全前來拜訪。公主愣了愣,著實意外。京城裡的公主府,倒是熱鬧的,平日里公主與投契的福晉、夫人們常有往來,其中就有福全的嫡福晉西魯克氏。福全偶爾也到公主府,不過都是與額駙尚之隆聊敘,自己雖是長姐,可到底不比下嫁前那般姐弟間的隨意了。

這邊剛吩咐下人把福全往正廳引去,那頭就有奴才引著一身藍灰色暗紋錦緞長袍的福全緩步而來。一聽說要去往正廳,福全連連擺手,抬頭瞧見亭子的牌匾,福全直截了當,「就在這月蘭亭坐下,我與長姐話話家常。」

姐弟倆亭中落座,福全脫下頭上的便帽擱於桌上,顏色略深於外袍的便帽金錦鑲邊,帽正綴一四方碧玉。和順公主目光從便帽移向福全頭頂,驚見不少華髮混於其中。二弟年紀比自己小五歲,可眼前,瞧這清瘦的臉龐,再加上那發間的白霜,整個人看起來竟是與自己一般上下了。

奴婢上茶,公主特意提到泡茶的水正是後山龍潭的山泉水,且還是富爾祜倫兄妹幾個上午才取回。福全聞之,眉毛一挑,拿起茶盞,一口一口慢慢啜飲,茶香流連口齒,唇邊也溢出淺笑。

公主喝慣了的,心思倒不在茶上。瞧著福全擺出一副享受閑暇好時光的愜意,公主卻不信他遠道而來是為了消磨時光。元宵節的宮宴上,公主與福全的福晉西魯克氏同桌,談聊中得知福全自塞外征戰回來受罰后,大部分時間都呆在郊外的莊上,嘴上說著從此當個閑人,再不管別的。

「說吧,無事不登三寶殿,你可不像與我話家常的人。」待福全一盞茶水下肚,公主爽快地直奔主題。

福全沒有響應公主的直接,反而喊著再給斟上一盞同樣的茶水。這樣的要求公主自不會怠慢,別說再來一盞,就是十盞喝個水飽定也是最好的茶葉最清冽的茶湯呈上。見福全這般老神在在,公主遣走了奴婢們,獨留姐弟倆亭中,真箇是東一句西一茬閑扯起來。

「長姐,我瞧著富爾祜倫長大了也出息了,真心替七弟高興。七弟走得早,弟妹這些年不容易,雖說富爾祜倫是長姐的外孫,可這些年你對富爾祜倫的照顧真是關懷備至,只怕比起你自個兒的親孫子都要用心百倍。」

福全的話說到了公主的心坎上。公主順治十七年下嫁尚之隆的前兩個月,正好七弟隆禧出生。隆禧生母紐氏因難產過世,順治帝打算讓皇貴妃董鄂氏撫養隆禧,那時,和順公主還幫著養母照顧過隆禧。皇宮中向來是風雲詭譎,變化莫測,數月後,皇貴妃去世,一度讓大家驚嘆洪福齊天的隆禧命運再度轉折,又淪為普通皇子。

后隆禧封和碩純親王,且也到了談婚的年齡,孝庄太皇太后把和順公主的二女兒麗姝指給隆禧為福晉。當時,公主打心眼兒里感謝皇祖母。然而,隆禧的運數似乎總與福壽擦肩而過,一如父皇順治帝般英年早逝,留下十六歲的王妃與遺腹子富爾祜倫。

兩個女兒遭遇坎坷,和順公主深受打擊。有了孝庄皇祖母的首肯,她把純親王府的很多事宜都擔了過來,又是鼓勵女兒堅強面對,又是教導女兒做好王府的主母。富爾祜倫身上,公主也是盡心儘力事無巨細地打點著,可以說,富爾祜倫成長的過程中,公主花費了最大的心血。

說到傷心處,公主眼裡泛起了淚花。取出絲帕點去不自禁的失態,公主怨怪道:「難得你我姐弟得一處清靜之地聊敘,姐姐家裡是個什麼境況你心裡都清楚,這些有的沒的感嘆就免了,招我難受。」

福全連連抱歉,這才拐彎抹角提到:「富爾祜倫今年入了議政王大臣會議旁聽,過不上兩年,皇上指為議政也是常理。畢竟放眼他們這一輩,富爾祜倫是頭一位和碩親王。立業,長姐與弟妹是無需擔心了,皇上總會照顧著。倒是成家,雖說皇上也會考慮,只是不知長姐與弟妹自己可有什麼想法?」

原來是皇帝出塞前,已經下令戶部行文至各旗都統,登記旗下適齡秀女,準備參加明年宮裡的選秀。明年富爾祜倫就是奔十四歲而去,皇上沒準就會在秀女中為富爾祜倫指一位福晉。別看皇帝自己也有適婚的皇子,但富爾祜倫這位純親王可算是一塊香餑餑。這不,福全的側福晉瓜爾佳氏就惦記上了。

福全眼瞅著就要進不惑之年,可膝下卻子嗣單薄,子女們接二連三夭折,現今只有十歲的兒子保泰與八歲的兒子保綬圍繞身旁,而兩兒子皆出自側福晉瓜爾佳氏。

近年來,瓜爾佳氏的兄弟愈髮長進,尤為弟弟護滿都已升至正三品護軍參領。護滿有一對貌美如花的女兒,其中姐姐正值明年參選。想當初福全娶嫡福晉時,福晉的阿瑪是正四品二等侍衛。如今若論家世,瓜爾佳氏覺著自己的侄女當純親王的福晉也是足矣。

表面上看,福全跑這一遭,頗有些偏心側福晉、為瓜爾佳氏跑腿的意味。然而,福全這樣穩當的性子,不考慮全面是不會輕易出面的。

嫡福晉無子女,側福晉的這雙兒子唯今可算是福全的盼頭了。保泰、保綬如能平安長大,世子基本就是出自他們中一位。如果瓜爾佳氏的侄女做了純親王福晉,自己的世子與富爾祜倫也就多出聯姻關係。自己百年之後,按規定,世子應當降級襲爵,也就是郡王爵。福全與富爾祜倫同屬鑲白旗,往後兒子與富爾祜倫彼此相互照應,日子或許不至於一落千丈。

福全何以生出此種憂慮?實在是皇上的兒子們越來越多,日後一個個都是要封王入旗授佐領的。想想這次征討噶爾丹,因為胤禔是皇上的皇長子,自己不得不背下黑鍋,再有論罪后,皇帝還撤走了自己手裡的三個佐領。不用想,往後留給自己這一脈子孫的只會越來越少,福全預見這樣的危機,不難想象。

福全婉轉表達出為瓜爾佳氏牽線結親的願望,和順公主一時也體會不出福全的危機感,畢竟,各處各位,立場不同。

「二弟,你我私下打秀女的主意,就不怕惹皇上生氣嗎?我也從皇太后那兒聽過,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沒準兒這回就全定下福晉了。」公主還有些藏著掖著故意打趣福全。

福全倒是正經起來,「長姐,你不厚道,倒是與我擺起譜來。別的我不敢說,只要你開口為富爾祜倫求人,皇上會答應的。就算皇上不願意,你肯定有辦法讓皇上答應。這一點,我是清楚的。」

公主直視福全嚴肅的雙眸,意識到二弟怕是多少知道自己的底牌。

當下,公主也沒再打哈哈,坦然道:「二弟,不瞞你說,我這兒也有一位瓜爾佳氏的好姑娘呢!我那外孫女也是要登記在冊的,表兄表妹,親上加親,我早有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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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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