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抓周抓舅

19.抓周抓舅

說起嫤瑜的抓周,確實是別開生面。而這一場抓周,對修茂來說,又何嘗不是重獲親情的意外之喜。

康熙六年的新春佳節,修茂呱呱落地,然而蘇克薩哈闔府卻籠於陰雲密布中。蘇克薩哈選擇以退為進為先帝守陵的請旨被駁回,鰲拜正緊鑼密鼓羅織蘇克薩哈罪狀,血雨腥風避無可避。

修茂的母親請求親父鰲拜放過夫婿與自己的一雙兒女,但鰲拜斷然拒絕,蘇克薩哈府上的男丁一個都不能留。修茂的阿瑪與石華善是至交好友,而雙方早為石文炳與修茂的姐姐嘉惠定下親事。

風雨欲來,走投無路的修茂父母求助石華善,請求他在家族遭逢變故時,出手相助。身為嘉惠與修茂的親姥爺,鰲拜總算在抓捕蘇克薩哈一族的男丁前含沙射影告知了修茂的母親,於是石華善父子倆接到消息,遂偷偷接走了十二歲的嘉惠以及嗷嗷待哺的修茂。

很快,鰲拜把石華善曾在元宵節宴會上對和碩庄親王的玩笑話扭曲成譏誚庄親王,並以此定罪石華善,革去石華善的內大臣職務,只留和碩額駙稱謂。但對於石華善掩藏自家外孫女與外孫一事,鰲拜裝聾作啞,隻字不提。

七月,就在康熙皇帝宣布親政后僅十天,堂堂的四大輔政大臣之一,蘇克薩哈及其家人遭遇滅頂之災,男丁被斬殺,女眷則充奴。

兩年後,康熙皇帝擒拿鰲拜,並誅殺其黨羽,同時為蘇克薩哈平反,也恢復了石華善內大臣的職務。這時,兩歲的修茂得以重見天日,繼承了祖父的二等子爵,並收回曾經被沒收的家產,后又被加封一等子爵。

一年後,嘉惠帶著年幼的弟弟修茂嫁給了石文炳。從此,對於修茂來說,姐姐與姐夫對他的養育與教養,亦如父母。

嘉惠在生育了第二子慶德后,健康每況愈下,以致無可挽回。當然,這與她少女時期痛失親人卻又要肩負納喇家唯一血脈的沉重壓力息息相關。

嘉惠去世后,八歲的修茂失去了自己唯一的親人,但石文炳依舊把他留在身邊,與兩個兒子一同養育。三年後,石文炳奉懿旨娶親,修茂不顧石文炳一再挽留,堅持搬回了納喇家舊宅。自此,修茂不登石文炳門第,也只是石文炳帶著兩個兒子偶爾去看望修茂。

石文炳繼妻尚氏一年後生下一對龍鳳胎,著實喜煞眾人,尤為是難能可貴的女兒嫤瑜。因為石文炳的庶弟所出也是兩個兒子,石華善就盼著有生之年能有個孫女,嫤瑜無疑成為了府上的掌上明珠。

慶征與嫤瑜周歲抓周時,石文炳親自把修茂帶到了府上,畢竟對亡妻的感情非比尋常,所以石文炳一直都十分牽挂修茂。

當天府上的周歲宴熱鬧非凡,親友會聚一堂,爭相觀看這一對粉妝玉砌的金童玉女能抓出個什麼樣的前程。當奶娘抱著兩個小娃兒朝長輩們一一叩頭后,大堂中央的紅毯上擺上了抓周的各種物什。適合男娃的印章、筆、書、小木刀,適合女娃的綉線、花樣子、勺子、算盤,當然長輩們也都提前備下金元寶,各種珠寶首飾,自然也免不了一碟一碟令人垂涎欲滴的點心、果子。

尚氏也有一位弟弟尚崇業,年紀小修茂兩歲。當尚崇業往紅毯上放下一把精緻的遊戲小弓及一對景泰藍花鳥紋球,便好奇地問向同樣是舅舅身份的修茂,不知他為兩位小外甥、外甥女準備了什麼。

修茂原本就是趕鴨子上架被強行拖來的,哪有準備什麼禮物。大家目光轉向修茂時,修茂冷著臉當即就要拔腿而走。

和順公主與額駙尚之隆自是也在場,好幾樣的珠寶物件都是公主為小外孫、外孫女特意準備的。和順公主是位七巧玲瓏心的周全性子,再者女兒嫁給石文炳算是硬來的,為了女兒在石文炳府上做好當家主母,公主沒少費功夫。

就拿慶徽、慶德兄弟來說,和順公主也是言行一致地當作自家晚輩疼著。尚崇業每回來石文炳府上,也是各種禮物送給慶徽、慶德,還帶著兩孩子嬉戲、玩樂。慶徽、慶德本就年紀小,正是需要人關愛的時候,尚氏性格溫婉,且也隨了心嫁得稱意的男人,對慶徽兄弟倆倒也照顧有加。

反觀修茂,很長時間未曾登門,反而與慶徽兄弟倆疏遠了。所以當尚崇業問起修茂時,慶徽兄弟倆也都注視著修茂,慶德甚至撇撇嘴,童言無忌地大聲說道:「修茂舅舅都不喜歡我們了,自然也不會喜歡小弟弟、小妹妹。」

修茂白俊的臉龐瞬時漲紅,這可是自己的親外甥,他實在不好如何。恰在這時,和順公主抱起嫤瑜,來到修茂跟前,笑意融融地拉起外孫女的小胖手,朝修茂搖搖。

「小寶貝兒,瞧瞧這是誰?這是大舅舅。咱們嫤瑜第一次見大舅舅,快叫一聲舅舅,乖寶貝兒,叫舅舅。」

嫤瑜雖是妹妹,但口齒要比慶征靈活得多,已能清楚地喊阿瑪、額涅。慶征說話慢一些,還是含含糊糊地發音,但腿腳又麻利許多。嫤瑜被抱在外祖母懷裡的這會子,慶征已經牽著額涅在紅毯上一步一顛走得歡實。

一大家子人都時常打趣著,也不知誰能成為嫤瑜小嘴裡喊出的第三人,可惜至今無人享此殊榮。

嫤瑜頭回見修茂,但也不怵生人,一雙滴溜溜靈活的黑葡萄眼珠認認真真瞧著修茂,倒把修茂看得手足無措,笑也不是,躲也不是。

誰曾想,嫤瑜卻像是害羞了一般,扭過頭,一張粉嘟嘟小臉埋進和順公主懷裡,扭捏著圓滾滾的小身子,嘴裡哼哼著大人們聽不懂的咿咿呀呀。

和順公主拍拍嫤瑜胖乎乎的小屁屁,甜甜笑語:「這位舅舅長得很俊,是不是?我們的小寶貝都不好意思了呢。」

當下,在場的人都笑開了懷,有人隨公主逗起嫤瑜,有人則笑看修茂,而尚崇業則氣呼呼朝公主嘟囔著:「額涅,我是不是你親生的?」

如此一來,大家更是哄堂大笑。

吉時到,慶征、嫤瑜被放到了紅毯上,大家降下聲調,興高采烈等著兩個小娃兒的舉動。習慣了歡聲喧嘩的兄妹倆此時反而局促了,誰也不敢輕易動手。很快,有了奶娘溫言細語的鼓勵,慶征爬進了物品堆里,瞧瞧這個,又摸摸那個,最後索性停留在那一堆金銀珠寶里,開始挑挑撿撿。

嫤瑜原本是位小話嘮,嘴裡時常嘀咕著只有她自己明白的話語,但這會兒,她卻變得特別安靜。看了看眼前的琳琅滿目,嫤瑜沒有觸碰任何物什,反而爬起了身。

巡視周圍落座、站立的人群,嫤瑜發現目標,然後便是跌跌撞撞走出紅毯。瞬時,大堂里變得鴉雀無聲,慶征在珠寶堆里的不亦樂乎大家都已少去觀詳,卻都瞪大雙眼看著嫤瑜。

嫤瑜就這樣朝著修茂顫顫巍巍走兩步,停下,猶豫,接著再走,步子邁得忽大忽小,小身子也是東搖西晃。石文炳跟在身後,打開胳膊護著,但又沒有碰嫤瑜一下。

當大家的目光隨著嫤瑜的行走方向再次集中在修茂身上,修茂不敢相信,嫤瑜竟然是朝著自己而來。眼瞅著小奶娃一步一步靠近,修茂頓時變得緊張起來,想逃走,雙腳卻猶如生了根牢牢被固定,全身動彈不得。

經過令周遭人提心弔膽的跋涉之後,小嫤瑜終於抱住修茂的腿,生怕女兒中途摔倒的石文炳站直身體,鬆了一口氣。嫤瑜仰起小腦袋,嘴角溢出亮晶晶的口水,咧開嘴朝修茂一笑,四顆珍珠小牙露出,可愛得不得了。

「修修。」嫤瑜喊出了一聲。

呆若木雞的小少年聽不懂她喊什麼,腦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應對。

「修修。」嫤瑜放開修茂的大腿,打開雙臂做出需要抱的姿勢。

嫤瑜腿腳本就不靈活,再加上腳尖踮起,抬頭身子往後仰,再一聲「修修」喊出時,眼瞅著就要往後仰倒下去。

就在嫤瑜倒下即將著地的一剎那,修茂彎下腰眼疾手快把嫤瑜撈住,隨即向上稍微一拋,結結實實把嫤瑜抱在了懷裡。

嫤瑜樂呵呵摟住修茂的脖子,嬌嫩的臉蛋蹭上修茂的腮邊,在他耳旁清晰無比地喊出了「舅舅」。

修茂立時雙眼就泛紅,淚花滾動。他想起了姐姐嘉惠懷著慶德時,對自己說過,希望能是個女兒。生下慶德后,姐姐還念著,等養好了身子,總還是想要個女兒。誰知,很快就撒手西去。

顧不上在場的人,修茂抱著嫤瑜衝出了大堂,直奔自己從前居住的院落。一跑進院中,修茂便抱著嫤瑜跌坐樹下,禁不住失聲痛哭。

石文炳尾隨而來,本想把女兒抱過來,誰知嫤瑜緊緊摟住修茂不放。沒被修茂的失常嚇著,嫤瑜只是依在修茂的懷裡,一聲不吭。

石文炳坐到修茂身旁,捏了捏眉心的痛,點了點眼角的淚,「修茂,哪怕我續娶,我永遠都是你的姐夫,也是你最親的親人。慶徽、慶德是你的外甥,我的其他孩子也是你的外甥、外甥女,誰膽敢亂嚼舌頭,我就拔了他的舌頭。回來住吧,姐夫真心實意待你,別再讓姐夫為你掛心。」

沒有父母,只有姐姐、姐夫的修茂,當失去了姐姐,姐夫又再娶,修茂除了封閉自己,獨自固守寂寞,還能有什麼?

然而,這一場周歲宴,嫤瑜沒有抓周,也沒有補抓,卻是把修茂舅舅給抓了回來。修茂重新回到了石文炳府上,雖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但總算重拾與外甥們的關係,更別說自此後,嫤瑜就成了修茂的小尾巴,一天到晚「舅舅長、舅舅短」,活脫脫把舅舅圈進了自己的生活。

時光荏苒,到了修茂十八歲時,石文炳便買下自己府上隔壁的地產,建成子爵府,成為修茂另立門戶的新宅,同時納喇氏的祖宅田產也一併交還給修茂自行打理。

長大成人的修茂只有在逢年過節時才登門石文炳府上一同歡度佳節,但平日裡外甥們出入修茂的子爵府就隨意多了。嫤瑜更是子爵府的常客,差不離天天都要往隔壁跑,騎馬、練箭都是在子爵府上練習。

久而久之,子爵府也是把慶徽兄妹幾個都當成府上的小主人仔細招呼,尤為是嫤瑜,從來都是小心翼翼伺候著。

花開花落,春去秋來,整天纏著修茂的小女娃轉眼將至金釵之年。嬌嫩的青稚在一天天蛻變,維繫親情冷暖的紐帶遲早有一天會被剪斷。

修茂心底里捨不得嫤瑜長大,多想掐住時光,就這樣停下,永遠留在最初,嬌俏的小姑娘跟著自己,一聲聲「舅舅,教我騎馬」,一句句「舅舅,教我射箭」。這時的修茂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有用的人,被自己的親人需要的人,覺得自己的存在是有意義的。

可惜,人世間唯一抓不住留不得的就是時光。

孤單總是會在修茂發出如此感慨時把落寞拉回修茂的眼底,修茂的目光移開不再看病床上的嫤瑜,淡淡說道:「就知道逗趣舅舅,自己不好好抓前程,這下可好,你祖父全賴在我身上了。」

嫤瑜的祖父石華善可不就是想起一回就說一回,好幾次把修茂說得都不知該往哪裡躲了。

本是病懨懨的小姑娘,雙眸瑩然,囅然而笑,「舅舅別擔心,我明兒個就全好了。我不為難舅舅,不吃荔枝了。現如今,栗子、山楂也該下來了,糖炒栗子,舅舅給我買來,可好?等入了冬,一串串的糖葫蘆,去了核夾桂花豆沙的,夾核桃仁的,反正變著花樣兒也給我買來。」

念叨著,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倒叫嫤瑜有了精神,生病可真不好,嫤瑜不喜歡這樣渾身無力地干躺著,「我餓了,舅舅,先讓扶柳給我端碗白粥來,我要趕緊好起來。」

修茂連聲說好,冰雪融化的淺淺笑容漾向嘴邊,站起身朝外走去。

嫤瑜開朗樂觀的性子總能讓修茂忘記很多不愉快,她總能往積極的方向去思考,無形中,也帶動著身邊的人看到希望。

出屋,掩緊房門,回頭,正好瞧見慶徽大步流星而來,身後居然跟著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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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皇太子胤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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