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皇嗣隱憂

157.皇嗣隱憂

這一天,註定不會平靜。

慕容復身心俱疲,難得早早喝了葯進入夢鄉。哪知亥時剛過,宮中竟匆忙來人,請他即刻進宮一趟。今日政事堂負責值班的並非慕容復,但宮中突然派人相請,定然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有鑒於此,縱然慕容復分明累地隨時隨地都能倒頭就睡,也不得不帶著滿肚子的起床氣往禁宮一行。

慕容復一路隨內侍匆忙進宮,很快便來到了大宋官家趙煦的住所——福寧殿。方一進入福寧殿,他便見到向太后、朱太妃、趙煦、孟皇后等人竟齊聚在福寧殿中,且各個面色凝重,好似遇到了為難棘手之事。慕容復不敢耽擱,急忙上前見禮。哪知這才剛站起身,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話,福寧殿的偏殿中忽然傳來一聲慘叫。

「孩子……官家……」發出慘叫的,是一個女音。那叫聲凄厲尖銳,絕望悲憤已極,竟令慕容復也不禁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冷顫。

這一聲慘叫之後,那聲音的主人便再無聲息。偏殿內,唯有不少宮女齊聲痛呼「婕妤」!不一會,太醫院正孫青和帶著另外兩名慕容復從未照面的御醫一同趨入殿內。不等幾位至尊發話,他們三人便已同時跪倒在地,一臉驚惶地道:「啟稟太后、官家,劉婕妤脈象虛浮、流血不止,這一胎……怕是,怕是保不住了……」

可憐慕容復剛受了驚嚇,還沒從這一條驚天八卦之中品出什麼滋味,始終一臉陰沉端坐於寶座上的皇帝趙煦便蹭地一下躍下了龍椅。只見他二話不說,一腳踹在孫青和的肩頭,瘋了也似地高聲叫嚷:「保!給朕保住他!保!朕的孩兒若是沒了,朕要你的狗命!」

孫青和在太醫院供職數十載,醫術精湛德高望重,以他如今的年紀哪裡還受得住年富力強的皇帝的這一腳?大夥只聽「撲通」一聲,年過六旬的孫院正即被踹翻在地。只見他面色慘白渾身發抖,可他卻不及呼痛急忙翻身撲在地上,額頭「砰砰砰」地砸著地板,連聲道:「微臣無能!微臣無能!」

孫青和此言一出,跪在他身側的兩名太醫亦有樣學樣,同時痛呼起「微臣無能」來。

趙煦哪裡能聽這種話?正要再撲上去毒打孫院正,哪知才上前兩步,整個人便被慕容復攔腰抱住。耳邊只聽得慕容復沉聲言道:「官家息怒!生死有命,強求不得!」趙煦聞言登時怒不可遏,他還想掙扎著破口大罵,哪知腰間忽然一麻,瞬間便沒了力氣。

只見慕容復半扶半抱地將趙煦扶回座椅內,即刻扭頭向孫青和問道:「孫院正,如今劉婕妤究竟是個什麼情況?說清楚!」

孫青和見慕容復出手阻攔趙煦,免他皮肉之苦,已是心生感激。聽他有此一問,他忙又磕了個頭哀聲嘆道:「婕妤身體嬌弱,受孕不過月余,本就坐胎未穩。今日又……又不慎滑了一跤,如今婕妤流血不止已然昏迷,這胎……是絕然保不住了!」

孫青和話音方落,向太后與朱太妃便一齊垂淚,連聲哭道:「這……這可如何是好……」

而原本立在向太後身側的孟皇后更是悲痛,竟忽然「嚶嚀」一聲,閉目倒下。

「皇后!皇后!」孟皇後身邊宮女連忙撲過去,圍著孟皇後放聲哭喊。「皇後娘娘傷心欲絕,昏過去了呀!皇后……」

演技傳神,配合精湛!慕容復一臉羨慕地望了孟皇后一眼,他也實在很想暈過去別管這破事啊!可慕容復能配合孟皇后演戲,卻實不能容忍這滿屋子的哭聲。眼見這哭的叫的亂成一團,他終是忍不住高喝一聲:「閉嘴!」

他這一聲暗蘊內力,那些原本賣力哭喊的宮女們受他一嚇,登即止住了哭。

「你們,將皇後娘娘送去後殿,尋御醫診脈。」慕容復打發走了孟皇后等一行人,便又向孫青和言道。「孫院正,事關皇嗣,不可輕忽!」

孫青和亦搖頭垂淚道:「微臣無能。」

「不……不!保!保住他!」趙煦手腳酸軟不能動彈,聽孫青和如此言之鑿鑿他竟也放聲大哭起來。

慕容復嘆了一聲,以目示意向太后與朱太妃。

哪知,朱太妃只管捏著手帕低頭垂淚。

向太后也垂淚,待哭了一陣便哽咽道:「慕容卿,你是左相,你做主罷!」

這都保不住了,還能做什麼主?慕容復委實無語。他知道,向太后、朱太妃乃至孟皇后各個避嫌不願發話,是怕官家事後遷怒。反而是慕容復自己,官家一向不喜,早就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而從政治角度而言,天家無私事。慕容復既為首相,便是整個大宋的大管家,由他處置此事卻也不是說不過去。

「如此……救人要緊!」慕容復當下輕嘆一聲,緩緩道。「官家與婕妤正直青春年少,是這孩子與天家無緣。將來婕妤養好身體,孩子總會再有的。」

有慕容復這一句,向太后與朱太妃即刻齊聲向趙煦勸道:「官家,慕容卿說得是啊!」

趙煦卻始終咬牙不語。

慕容復委實沒有耐心等趙煦痛下決斷,古代女人生產如闖鬼門關,這小產也差不多了。孩子既已不保,總要保全大人。他當下便道:「孫院正,救人要緊。去罷!」

孫青和等的就是這一句,急忙應了聲是,與另外兩名婦科妙手回偏殿救人了。

然而,卻終究連劉婕妤也沒能保住。

慕容復陪著幾位至尊在正殿一直等到了子時之後,卻只等來孫青和等三名御醫青白著臉回道:「婕妤流血不止,已經去了。」

「愛妃!愛妃!」趙煦的手腳終於恢復了氣力,一路哭嚎著沖向了偏殿。趙煦與劉婕妤一向感情甚篤,此時劉婕妤香消玉殞,趙煦的確是傷心欲絕。

慕容復見滑跌小產也能死人,亦是目瞪口呆。他還記得,歷史上這位劉婕妤深受趙煦寵愛。趙煦為了她不惜與百官大打出手,死活要將從無過犯的孟皇后廢黜,扶她為新皇后。最後,亦如願以償。當然,後來趙煦又與新皇后鬧翻,二度廢后便是后話了。這位劉婕妤既能說動皇帝為她廢后,堪稱一代宮斗高手,怎麼輕易就死了呢?慕容復真是一頭霧水。然事已至此,已非人力可以挽回。只見他沉默了一陣,方嘆息著道:「太后、太妃,節哀順變。」

朱太妃與趙煦是親母子,性情又向來柔弱,聞此噩耗只不住嗚咽。

向太后卻比朱太妃稍微堅強些,哭了一陣便道:「慕容卿且去勸勸官家罷,這是他與劉婕妤的第一個孩子……」

待慕容復將趙煦從劉婕妤的遺體上扒拉下來,送入後殿更衣休寢丑時都已過半。精疲力竭地離開福寧殿,殿外只剩下了孫青和一人。慕容復與孫青和有舊,見他在等自己便忙上前拱了拱手。

孫青和四下一望,待確定並無旁人才將慕容復扯到一旁深揖一禮。「今日,多謝慕容大人回護之恩!」

「孫院正不必多禮。」慕容復一面伸手扶住他,一面用力摁了摁如針刺火燎的太陽穴,終是忍不住問道。「憑孫太醫的醫術,如何竟連小產婦人也保不住性命?」

說起這個,孫青和即刻苦著臉一聲長嘆。「下官酉時接到的消息,說是劉婕妤不慎滑倒有小產之虞。待與兩名同僚前去診脈,這孩子早就不保了!倘若那時便當機立斷落胎用藥,劉婕妤也不會……可,可官家咬死了定要保住皇嗣……這用藥不當又拖延了幾個時辰,便是條七尺大漢也抵受不住,何況劉婕妤區區一個弱女子?」

慕容復聽了這番解釋,不由又是一陣無語。

「……如今劉婕妤性命不保,我這院正也算做到頭了,該告老還鄉了。」說到這,孫青和忍不住輕輕一嘆。官家蠻不講理又喜怒無常,委實難伺候,還是趕緊收拾包袱滾蛋才是正理。「卻是有一事……要說與慕容大人知曉。」說到這,孫青和即刻湊到慕容復耳邊低聲言道。「下官為劉婕妤診脈,發現婕妤小產並非滑倒,而是被人以重物砸傷!」

「什麼?」慕容復聞言頓時驚詫不已。這劉婕妤是後宮妃子,向來受官家寵愛,連孟皇后都要退避三舍。如今她又有孕在身,竟是何人如此大膽出手傷了她,以致一屍兩命?他心中隱隱有個模糊的想法,只是疲累過甚一時之間竟是如何也想不明白。

卻是孫院正說完這條八卦便自覺回報了慕容復方才的恩情,這便告辭而去。

慕容復又在原地站了一陣,剛想思量一番前因後果,方才那些宮女哭叫聲與官家的嘶嚎聲便又在腦中不住迴響,扎地他整個頭顱跳痛不休。慕容復忍不住再度伸手摁了摁額角,終是放棄思考。

正欲離開禁宮,不遠處竟又有一名內侍快步走了過來,躬身道:「慕容大人,太後有請。」

慕容復感覺自己現在站著都能睡著,縱然是向太後傳召,也仍不免摁著眉心長長一嘆。「閣長,請!」

「大人請!」那內侍即刻回了一句,向前半個身位為慕容復引路。這內侍似是有心與慕容復結交,一路行來見四下無人便悄聲說道。「大人,官家痛失皇子婕妤,怕要遷怒大人,大人日後御前應對當謹慎才是。」

「哦?這是何故?」慕容復聞言,即刻自袖中抽出一沓交子塞了過去。「還請閣長指教。」

那內侍一捏交子的厚度即刻面如春花,忙一五一十地道:「不敢有瞞大人,今日大人府中傳來槍聲,之後開封府下令全城戒嚴,官家本已憂心忡忡……後來,後來劉婕妤不知為何與官家起了爭執,奴婢聽聞官家曾言……」

慕容復見那內侍面色倏變似有后怕之意,當下上前一步緊緊捏住他的胳膊,狠狠道:「官家說了什麼?」慕容復身負武功,這一捏之力便如鐵鉗一般牢牢困住了那內侍,使他不得動彈。

這內侍受他一嚇,即刻不敢掙扎,忙老老實實地回道:「官家說……說……若是有了皇子,豈非要逼朕大行?」

「原來如此……」慕容復得知前因後果,當下一陣沉默。

趙煦忌憚燧發槍,唯恐在重重護衛之中也挨人冷槍,是以拱衛禁宮的禁軍們並非配發燧發槍。今日相府傳出槍聲,之後開封府下令全城戒嚴,這是趙煦在害怕慕容復會逼宮造反啊!申時后,開封府雖已解除戒嚴令,可趙煦仍如驚弓之鳥,而劉婕妤偏又在這個時候來報喜有孕……劉婕妤之死,實屬無妄之災。

宋朝皇宮規制偏小,慕容復路上又聽了一個大八卦,很快就來到了向太后所居住的隆佑宮。

只見向太后兩眼紅腫面色憔悴,顯然也並未休寢。一俟慕容復施禮起身,向太后便已忍不住哭道:「好不容易後宮有孕……怎麼,怎麼就沒了呢?」

到底怎麼沒的,不還得問官家么?慕容復暗自心道,忙又深揖勸道:「太後節哀,來日方長。」

向太后卻顯然不是慕容復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能勸好的,只見她又搖頭哭道:「官家大婚多年,至今無子。國本未穩,人心浮動啊!」

這個道理,慕容復顯然也懂。但歷史上,趙煦就是無子而崩,這才由他的弟弟端王趙佶繼任了皇位。這純粹是趙煦自己身體的緣故,向太后就是去哭求菩薩,都比在慕容復面前哭訴管用。慕容復委實無可奈何亦無計可施,沉默良久只得軟語又勸:「官家春秋正長,日後定會兒孫滿堂,太后不必過於憂心。」

然而向太后卻仍淚流不止。趙煦向來忌憚慕容復,不欲令其知曉後宮之事。而慕容復為示忠心無私,也向來不過問宮中。但這些事瞞得了慕容復,卻瞞不了向太后。趙煦本就身體孱弱常有病痛,去年受那兩個夏國人頭一嚇便愈發萎靡。宋室帝王的平均壽命本就不高,向太后是怕趙煦還沒能來得及留下子嗣就要歸天。可這種話實在大逆不道,向太后在心中思量數年也不敢與旁人提及。只見她又哽咽了一會,方道:「哀家冷眼旁觀,後宮女子多半不得官家歡心。如今劉婕妤復逝,後宮之中再無一個官家可心之人……不若,採選秀女充實後宮?」

慕容復一聽這話眉心便亂跳。以他所知現代醫學觀念,趙煦這是先天不足,若是再行縱慾夜夜當新郎,只會使得精子質量更差。其結果不是越發生不出孩子,就是生下的孩子一樣不夠健康容易夭折。更何況,以趙煦在歷史上的壽數,也就這二三年便要駕鶴西去。現在採選秀女,豈不是害人終生么?

向太后見慕容復始終沉吟不語,臉色也逐漸冷了下來,幽幽道:「難道慕容卿真如官家所憂心的一般……心存異志?」

「微臣不敢!」慕容復聞言忙跪倒在地。電光火石之間,慕容復瞬間意識到:向太后的隆佑宮向來宮禁森嚴,方才那內侍所說的一番話,怕是原本就是向太后想讓他知道的。今日宮外的異動,不但令趙煦心驚膽戰,也已令向太后存了忌憚之心。可笑自己蠢鈍不堪,無法看穿這種種疑雲,連累向太后不得不出言挑明。想到這,他立即低聲言道:「微臣心中……至今仍唯有淑壽公主一人,絕不敢令她身後清名有損。」

提及淑壽公主,向太后的心也軟了下來。只見她斜倚在寶座中,默默地流了一陣眼淚,方疲憊嘆息:「慕容卿,哀家也是為你好。……天子腳下、首善之都,那些刀箭槍炮只能傷了和氣!」

「微臣明白,微臣謝太后厚恩。」慕容復低著頭說著言不由衷的話,不知為何,心中愈發生厭。這些年為了避嫌、為了保住左相之位,他從不過問宮中、不結交禁軍。想不到……「只是微臣擔心……便是選來秀女充實後宮,官家也只當這是微臣詭計,不敢親近。或者……又有第二個劉婕妤!」

慕容復把話說地這麼明白,向太后即刻羞怒不已,當下一拍扶手高聲斥責:「放肆!」

慕容復卻在此時忽然仰起頭直直地看向向太后的雙眼,一字一頓地道:「太后,官家親政不足二年,這麼急著採選秀女入宮,只能讓天下百姓詬病官家好色無德!以微臣愚見,官家應養好身體,多多親近皇后才是!」

向太后對孟皇后極為看重,聽到慕容復這麼說也是默然,半晌方鬱郁嘆息:「官家與皇后,隔閡已深……可皇嗣卻等不得!」

「那麼,官家雖子嗣單薄,宗室卻是枝繁葉茂。」慕容復神色玩味地微微一笑,語調低幽地便如耳語一般。「如有……如有……臣請,如仁宗皇帝例!」宋仁宗無子,只得過繼了濮王趙允讓之子趙曙為嗣。而趙曙,正是已故太皇太后的丈夫,先英宗皇帝。可以說,趙煦的皇位本就是他的爺爺運氣好撿來的,日後再讓旁的宗室嘗嘗滋味那也無可厚非。

向太后一聽慕容復的提議已是渾身一震,再看對方目光深邃意味深長,更是沉吟不語浮想聯翩。

而慕容復卻只點到為止絕不多言,當下起身道:「天色已晚,微臣告退!」說罷,便忙不迭地離開了皇宮。

薛慕華與泰山在宮外等了一夜,直至天色將明,這才見到慕容復扶著宮牆如遊魂一般一步步挨了出來。注意到他面色蒼白猶如鬼魅,薛慕華與泰山同時變色,當下追了上去,緊緊扶住他。

薛慕華手忙腳亂地要為慕容復把脈,慕容復卻只牢牢抓著泰山的胳膊,喘息著道:「將府中……燧發槍隊,全撤了去!」話音一落,他便再難支撐,仰面倒入薛慕華懷中,身上冷汗如雨水般一層層地逼了出來。

「大人!」薛慕華驚叫一聲,忙道。「快!快扶上車!回府!」

泰山性格耿直唯慕容復之命是從,只瓮聲瓮氣地道:「大人說了,今日要去政事堂處置政務!」

「還處置什麼政務?」薛慕華一聽泰山這話便怒上心頭,即刻高聲叫道。「趙家吝嗇,才給這麼點官俸,是想把人往死里用么?告病!立刻告病!」

慕容復動了動唇似要反駁,可卻已無能為力。很快,他的世界里唯有黑暗,一片靜謐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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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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