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抉擇

147.抉擇

夜半時分,慕容復方才回到他在京城的府邸。這一天,他自寅時從城外動身,先是在太廟當了幾個時辰木樁,接著又在大慶殿演了一場好戲,最後還在福寧殿外跪了許久,待回到家中早已精疲力竭。

阿碧見慕容復累地連臉色都變了,忙吩咐僕役準備熱水。待他梳洗更衣,又勉強吃了幾口飯菜,時間已不緊不慢地逼近丑時。阿碧見慕容復用地極少,心裡已是發愁,可又擔心他吃多了積食也不敢多勸。一見他放下筷子,就急忙催促:「公子爺還是早些安置罷,明日……」

慕容復聞言卻只微微搖頭,只見他呆了一會方道:「官家的情況不妙,明日……應該不會早朝了。」慕容復冷眼旁觀,趙煦今日的確是被嚇破了膽。他相信以趙煦的心志,明日早朝定會曠工。

阿碧可不管趙煦究竟是個什麼情況,聽到慕容復表示明日不用早朝,她已是喜動顏色。「公子爺累了數日,早該好好歇息一陣了!」見慕容復要伸手去取茶杯,她又急忙起身將桌上的茶具一併拿走。「已經這麼晚了,公子爺就不要飲茶了!再歇息一會,早些睡罷!」

慕容復見阿碧這副管家婆的態度也是無奈,只得老實應聲:「我再坐一陣就去歇息。」眼下他是累過頭了,一時半刻竟還睡不著。「我這一年不在京城,京中可有什麼消息?」

阿碧聞言不由側頭思索了片刻,小聲道:「要緊的,阿碧都已飛鴿傳書給公子爺;不要緊的……諸葛大人先後找到了兩位鎮南王,最後都找錯了人,算不算?」

慕容復即刻「噗嗤」一笑,連聲道:「算!算!」諸葛正我掌控六扇門,豈會找錯人?看來逗段譽玩地正開心。保定帝段正明雖說無心權術,可卻是個有眼色的人。如今大宋平滅夏國展示了過人的實力,想必他更缺振奮之心,應該會很快傳位段譽。只要段譽登基,段正淳這顆已扣了幾年的棋子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慕容復正想地入神,阿碧卻不高興了,急急扯著慕容復的袖子道:「公子爺難得歇息就不要再掛心公務了,還是早些安置罷!」

慕容復見阿碧滿臉擔憂地望著自己,登時心口一暖。只是見到阿碧這副乖巧依戀的模樣,他又忍不住想起了阿朱。只見他忽然長嘆一聲,握住的阿碧的雙手緩緩道:「阿碧,你自幼與阿朱一塊長大,情如姐妹。如今……她遠嫁兩年,你真的一點都不想知道她的近況么?」

這個話題,顯然並不是慕容復第一回與阿碧討論了。可阿碧的態度卻是一如既往地堅定,只見她一臉冷然地回道:「我與阿朱情分已盡,公子爺何必再提她?」頓了頓,她又負氣補上一句。「她若過得好,便罷了;若不好,那也是她咎由……」

「阿碧,阿朱死了!」不等阿碧將絕情的話說完,慕容復已搶先打斷了她。逝者已矣,阿碧的話已傷不了阿朱分毫,最後只能阿碧自己傷心懊悔。

「……什麼?」阿碧猛然一怔,淚水瞬間充滿了眼眶。「公子爺,你說誰……是誰死了?」

慕容復靜默地望著阿碧,眼底滿是溫柔與憐惜。「阿碧,阿朱死了……女真族起兵叛逆,蕭峰奉命鎮壓。黃龍府一戰,阿朱為蕭峰擋了一發冷槍……阿朱死了……」

阿碧不可置信地望著慕容復,久久不發一言。過了一會,許是發覺自己再無法忍住眼淚,她猛地將頭轉了過去。

望著竭力忍住哭聲的阿碧,慕容復不由幽幽長嘆。他伸手撫了撫阿碧的發端,輕聲道:「沒事的阿碧,一切都有公子爺,沒事的……」

只這一句,阿碧瞬間淚如雨下,伏在慕容復的膝頭放聲大哭。

慕容復再沒有說話,只溫柔地輕撫阿碧的秀髮。

不知過了多久,阿碧方逐漸止住了淚,抽噎著道:「阿朱……阿朱姐姐她搶走了蕭大爺,又害得公子爺中毒難解……我心裡,我恨死她了!……可是……可是,公子爺,為什麼我還是這麼難過?」

提及蕭峰,慕容復立覺一陣恍惚。只見他沉默了一會方決然道:「阿碧,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阿朱已死,無論她在阿紫下毒的事中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公子爺都已原諒她。所以,你也不必再記恨。……其他的,就更不必再提了。」

阿碧聽聞慕容復說「原諒」,心中已是一陣酸澀。可當她聽到最後一句更是渾身一震,忙抬起頭來望住了慕容復。「公子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慕容復沉默了一會,緩緩道:「公子爺還有很多大事要辦,沒時間也沒精力再理會不相干的人與事。」

慕容復說這話好似他已決意從無望的感情之中解脫出來,可阿碧聽在耳中非但不高興,眼淚反而涌地更急。「……怎麼會這樣?……公子爺,怎麼會?」

「傻丫頭,哭什麼?」慕容復好笑地抽出絹帕為阿碧拭淚。「十年……公子爺想過了,只要十年,公子爺就能達成心愿。到那時,公子爺就帶著阿碧離開大宋。大海之外,還有廣闊的天地、不同的風土人情。有生之年,我們該去走走看看……」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阿碧卻沒有被慕容復給她畫的大餅晃花了眼,只緊緊捉著慕容復的手掌不住抽泣。「公子爺捨棄了老爺和夫人、殺了公冶乾、成全了阿朱姐姐,現在還要放下蕭大爺……這不對,公子爺,這是不對的……人活著不能只有公務,總還有別的。你不能……不能什麼牽挂都沒有!不能活得這麼冷!公子爺!」

「別的牽挂?感情?」慕容復聞言不由莞爾,「難道在阿碧的眼裡,公子爺的人緣真有那麼差么?」

「但是蕭大爺是不一樣的!」阿碧堅定地道。「他與所有人都不同!公子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愛情……」慕容復坦然應聲,「它沒有一文不值,當然也不會重如泰山。阿碧,公子爺只知道這個世界是公平的,想要成功,唯有認定目標不懈努力。公子爺如今要承擔的任務委實太重,我的確已經無法再分心他顧。……那時我總說种師道天真,可原來自己也是一樣的天真,竟以為世事可以兩全。事實是,當我把這重擔扛上身的時候,就該把自己的心摘下來!幸好,如今悔悟也還不晚。」

慕容復的話音很平靜,顯然這個決定他早已反覆思考而並非一時衝動。阿碧更知道慕容復的志向,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乃至開疆拓土、萬世不竭。這樣的雄心壯志,遠比謀朝篡位更為宏大,也更讓人敬佩。可她卻仍是不住落淚。「公子爺,你怎麼受得了?」

「為何受不了?」慕容復的神色卻是淡淡。想他兩世為人,江山與美人的選擇,便是給他一萬次機會,他都只會堅定不移地選擇前者。而得其所欲則必失其所棄,既已拿定主意,又何必要死要活?

「如果,阿朱姐姐沒有死……」阿碧望著慕容復冷淡的面容不住哽咽。

「有什麼區別?」慕容復漠然反問。

阿碧立時一噎。是的,沒有區別。公子爺心高氣傲,既然蕭大爺選擇了阿朱姐姐,那麼公子爺就永遠也不會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所以,或許就此遺忘才是更好的決定?阿碧有些恍惚不安,她不知道以後會怎樣。也許,會有別人使公子爺重又高興起來;也許,公子爺再也不會將光陰虛擲在情愛上。她只知道,那過去的十年,公子爺與蕭大爺豪飲比試、把臂同游、談笑風生、為國為民,那所有一切的美好,終究是過去了。

相比感情上的舉步維艱,逼地慕容復不得不慧劍斬情絲。在朝政上,他顯然始終遊刃有餘。可這一回,慕容復終究又高看了趙煦。只因趙煦並沒有稱病不朝一日,而是整整三日都不曾上朝。原來趙煦自幼體弱,在冬季本就容易得病。再加上正旦大朝上歇斯底里的一通發作耗費了不少精力,當天晚上他便起了熱症,一連三天一直燒地迷迷糊糊,卻是將之前的稱病給坐實了。身為一國之主因病三日不朝,這不但大大地引來了朝野的疑懼,更令慕容復愈發輕視他。

到第四天的晚上,在皇宮守了三天的右相蘇轍終於被放歸。回到自己的府邸,見到圍坐一堂等著宮中音訊的一眾蜀黨成員,蘇轍忍也忍不住地開口問道:「明石,官家忽然癔症,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

慕容復一臉無辜地搖頭。「官家忌憚蜀黨又恨我搶了他的功業,那日我分明勸他不要看那人頭,他偏要與我賭氣……」

慕容復話未說完,堂上眾人已是齊聲一嘆。

連一向謹慎寬厚的蘇轍也跟著嘆息:「這幾天官家時睡時醒,但凡醒來總要叫嚷是明石害他……」回想這幾日安撫官家安撫太后的操勞,蘇轍登時一臉的不堪回首。在他看來,官家雖為至尊,可那氣度膽魄竟還不如太后與皇后兩個女流,實在是教人失望。

慕容復聞言即刻假作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趙煦說的的確是實話,只是死人睜眼,著實匪夷所思。趙煦自己又被嚇壞了,做出不少瘋狂之舉。到了這個時候,誰又能信他呢?

眾人又嘆了一陣,胡宗愈便正色道:「官家已三日不朝,西軍將士的封賞卻不能再拖了!」

說起這個,蘇轍又是長吁短嘆。平滅夏國開疆拓土,這是何等大功?朝廷卻至今沒有封賞,簡直亘古未有!再拖下去,丟的可不止官家一個人的臉,只怕天下都要躁動不安,指責皇家薄情寡恩。只見蘇轍環視了堂上一周,直言道:「明石,你既然回來了就沒個主意?」

慕容復卻只是輕笑。「只怕我的主意說出來,大夥以為我大逆不道。」

連慕容復也說「大逆不道」,想必他的主意是非常的「大逆不道」。堂上眾人聞言皆是靜默,唯有秦觀不怕死,無所顧忌地發問:「什麼主意?」

慕容復望著眾人,不緊不慢地吐出了四個字。「太后垂簾!」

「不行!絕對不行!」蘇轍果然不能接受,即刻揚聲反對。「官家已年滿二十,若還不能親政,這……這……簡直豈有此理!」

慕容復卻早有準備,認真回道:「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官家這樣沒日沒夜地發瘋總不是辦法。師叔別忘了,如今不僅是西軍尚未封賞,更有各國外藩也在等看朝廷如何處置呢。」

想到正旦當日官家失儀還給不少外藩瞧在眼裡,蘇轍更是頭痛欲裂。

「如今情況緊急,不如請向太后撿要緊的政務先辦了。待官家大好,再捲簾歸政嘛!」慕容復說到這,不由微微擰眉,好似想起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般吞吞吐吐地道。「卻是有一事……師叔,你看官家的癔症……究竟,嚴不嚴重?」

癔症,換成現代漢語,大約可以簡單地翻譯成:間歇性精神病。一個得了間歇性精神病的官家,或許隨時都能發瘋,不知自己做過什麼,豈能治國?經慕容復一言提醒,堂上眾人顯然都意識到了這一點,同時陣陣膽寒。一時間,商紂、司馬衷、高洋、高緯等一個個名垂青史的神經病暴君的名姓不斷地在大夥腦中飛舞。

蘇轍的面色陣陣發青,可他仍努力維持著鎮定,連聲道:「不會!絕然不會!官家只是……只是受了些驚嚇……」

慕容復長嘆一聲,表情沉重地道:「但願如此罷……」

蘇轍被慕容復這一聲嘆地冷汗淋漓,忙道:「我明日便再進宮求見太后,官家的病,定要仔細診治!」想到范純仁致仕之後朝中大事一件接著一件,偏自己是個缺乏機巧的老實頭,蘇轍終是忍不住低聲感嘆了一句。「也不知兄長几時才能回京?」

蘇軾要回京的消息,慕容復這還是頭一次聽聞,當下坐直了身體驚道:「老師要回京?是朝廷的詔令?」蘇軾如今是杭州太守,元祐九年三年任期期滿,若朝廷詔令他回來,以他在蜀黨的地位唯有以相位安置。可顯然趙煦心中意屬的左相乃是新黨黨魁章惇,既是如此,他便一定不會召蘇軾回京。

說起蘇軾的消息,堂上眾人竟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們不願答話,便都將目光投向了說漏嘴的蘇轍。

蘇轍亦是一陣靜默,直至再無法面對慕容復投向他的犀利眼神,才黯然解釋:「兄長回京,是他自己的意思。在西軍赴京之前,他托我為他轉交了一封私信給官家。之後,官家便下了詔令。」蘇軾曾任翰林侍讀,是趙煦正經的老師。老師給學生寫信,卻也不是說不過去。

然而慕容復聽了這消息面色更奇,沉吟片刻方道:「為何這件事我從頭到尾都不知情?老師究竟什麼時候回來?」

慕容復有此一問,蘇轍頓時更為尷尬,又安靜了許久才低聲回道:「不告訴你這件事,是你老師的意思……因為官家也是幾日前剛下的旨,所以兄長大概還有兩到三天的行程才能抵達汴京。」

蘇軾突然給趙煦寫私信請求回京,而且堅持要瞞著自己。此舉委實天馬行空,以至於慕容復一頭霧水地望了眾人半晌,也沒得出答案來。觸到眾人那躲閃的眼神,他只知道,封賞之事他必須更加加快腳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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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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