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遼國議政

133.遼國議政

元祐九年二月初,慕容復領聖命快馬趕至蘭州鎮戎軍駐地。二月初十,鎮戎軍誓師出征。二月二十,攻下甲子山。遼主耶律洪基比大宋官家更早拿到了戰報,隨同夏國慘敗而至的自然還有夏國的求救。

接到鎮戎軍大發神威將夏軍揍地屁滾尿流的戰報,耶律洪基的眉心便抽動了兩下。大遼與夏國素來狼狽為奸,經常一起勒索大宋。可對大遼而言,西夏有時候未免也太過爛泥扶不上牆。去年,遼國出錢出糧讓夏國騷擾大宋邊界,結果夏軍被宋軍揍地灰頭土臉,什麼都沒撈著。今年還沒開春,這求救的急報就送到上京了!耶律洪基強忍著怒氣向夏國使者詢問:「夏國起兵攻打宋國,為何不先向朕稟報?」

哪知這夏國使者竟跪地大哭:「陛下,這回並非我夏國先出兵!這宋國此次出徵用了厲害的火器,卓羅和南軍與渤海軍已經快頂不住了呀!請陛下速速出兵救我夏國啊!」說著,便連哭帶嚎地將宋軍的燧發槍與火炮的厲害狠狠誇大了一番。宋夏兩國做了近百年的鄰居,總是打打鬧鬧。但幾乎每一回,都是夏國先挑釁,屈指可數的幾回由宋國發起戰爭,最後夏國總討不了好去。這次宋軍有厲害的火器在手,攻城略地所向披靡,使者隱隱感知若不能情動遼國出手相助,夏國的國祚怕也要就此斷絕了。

夏國使者說罷,耶律洪基即刻一怔,只難以置信地發問:「果真有如此厲害的火器?連鐵鷂子也無法抵擋?」

「千真萬確啊陛下!」夏國使者以頭搶地,連連哭求。「陛下,我夏國與大遼唇齒相依,陛下不能見死不救啊!」

耶律洪基被他哭地心煩意亂,即刻起身令道:「去請太子、北院大王耶律乙辛、南院大王蕭峰及諸位大臣前來議事!」

正值新春佳節,蕭峰身為南院大王自然免不得親往上京為遼主賀年,順便結交拜訪父族的諸多親朋。然而蕭峰久在江湖打滾,對官場上跑官求情的這套實在滿心不耐煩。尤其,蕭氏一族在蕭觀音之父蕭惠病逝之後便再無出挑的人才,以至剛從大宋回來的蕭峰在他們這一支蕭氏族人之中,官職竟是最高的那個。對著那些酒池肉林不學無術的同族兄弟,蕭峰實在無法違心贊他們是「年少有為,足以擔當大任。」是以當他接到聖旨令他往皇宮面聖,實在是狠狠地鬆了口氣。

只因族人的熱情糾纏,蕭峰攜耶律莫哥趕至皇宮時已稍稍晚了少許。彼時,太子耶律浚、北院大王耶律乙辛、同知樞密院事蕭岩壽、殿前檢點蕭十三、右護衛太保蕭速撒、北院樞密使蕭得里特均已在列,只等著蕭峰趕到了。

耶律洪基本就因宋夏兩國的戰事驚怒不已,見蕭峰姍姍來遲登時出言怒斥:「國事緊急,何故來遲?」

耶律洪基為人自負傲慢偏聽偏信,於國事一無興趣,一心打獵行樂,夢想著有朝一日揮軍南下當那中原江山之主。去年皇太叔謀反,正是因為他過於信重這位皇太叔,給了他無數大權才使他有了可乘之機。而謀反平定之後,耶律洪基卻並未吸取教訓,又如當年寵幸皇太叔一般又寵信起了耶律乙辛。如今耶律乙辛身上的各種封賞、官職足有十七八個,直教蕭峰眼花繚亂。這樣的一個皇帝,委實是個昏君模板。蕭峰生性剛直磊落,自然不願與這樣一位皇帝過於親近。而天子腳下向來人頭攢動,蕭峰退了出來,自有他人補位。因而雖說蕭峰立下救駕大功不足一年,遼主待蕭峰卻已不如以往那般親近。

蕭峰與耶律洪基相處以來,對他刻薄寡恩的性格已十分了解。此時見其動怒,他也不出言辯解,只跪地請罪道:「蕭某來遲,請陛下降罪!」

蕭峰如此恭謹,耶律洪基的面色方稍有好轉,只令身邊侍衛室里將夏國的求救國書遞給蕭峰。「宋軍起兵伐夏,十日之內夏國連丟兩城。如今小梁太后和李乾順求到了朕的頭上,大夥說說,朕該如何處置?」

立於玉階之下的太子與眾臣雖說有忠有奸,可聯夏自保之心卻是一致。是以耶律洪基話音一落,太子耶律浚便已出列進言:「稟父皇,兒臣以為保夏國即是保大遼。這一戰,勢不可避!」

「臣附議!」同知樞密院事蕭岩壽素來忠枕是鐵杆的□□,此時也出列應道。「宋國無端挑起戰事是謂不義,我大遼理應起兵相助夏國。臣保舉南院大王蕭峰率兵十萬攻打宋國河間府,逼宋國退兵!」遼國的北院大王防的是隸屬遼國屬臣的各部族,而遼國的南院大王防的正是宋國。蕭岩壽提議以蕭峰領兵攻打大宋,卻也是極合規矩。

耶律洪基見臣下都贊同打這一仗,即刻面露喜色,又扭頭向寵臣耶律乙辛問道:「乙辛可有話說?」

自從太子耶律浚逐漸長成開始問政,便與耶律乙辛不甚和睦。原本無論太子說什麼,耶律乙辛都要反對一番。但這一回,耶律乙辛揣摩聖意,耶律洪基顯然也一心盼望著這一仗。身為一個合格的奸臣,他自然要見風使舵絕不肯多說一句違背皇帝心意話。「臣附議!」

「好!好!」耶律洪基連贊兩聲,即刻道。「擬旨,令南院大王蕭峰率部十萬……」

「陛下且慢!」哪知耶律洪基話未說完,看過夏國國書的蕭峰竟忽然單膝落地,大聲道。「微臣不敢奉召!」

耶律洪基聞言雙眼登時一眯,幽聲道:「這是為何?」

太子與耶律洪基是父子,自然十分熟悉他的一些小動作。但凡耶律洪基眯起雙眼,話音放緩,那便是心中起了猜忌之心。太子與蕭峰結交以來十分佩服他這位堂舅的武勇人品,忙笑著上前為蕭峰解圍道:「蕭大王可是憂心從未領兵,誤了陛下的大事?」

此時若是換了階下的任何一人,必定會順著太子的話音自謙兩句將場麵糊弄過去。可偏偏,此人是蕭峰!只見蕭峰正色向耶律洪基言道:「啟稟陛下,微臣在宋國多年,熟知宋國將領的行事作風。這一回,宋軍率先挑起戰端,這一戰是滅國之戰!更何況,還有燧發槍。此槍與一般火器絕然不同,一槍便可奪人性命,便是身穿重甲也難以抵擋。這場大戰絕非我們想象的那麼簡單,整個戰爭模式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這是,這是……」說到這,蕭峰不禁無措地沉默了下來。他的心中一陣慌亂和激越,五味陳雜不可辨數。思索半晌,最終竟只能嘆息著憋出一句他曾聽某人說過的話。「一個新時代打碎舊時代的戰爭!」

殿上眾人多少都知些兵事,聽蕭峰這般所言不禁額上微汗。隔了許久,太子方沉聲道:「倘若果真如此,這一仗我們更加不能不打!」

蕭峰卻仍舊搖頭。「大遼與夏國唇齒相依。這個道理,大遼明白,大宋豈能不明?微臣只怕,大宋正等著我們動手!」

蕭峰此言一出,耶律乙辛登即呵呵長笑,朗聲道:「陛下,臣請治蕭峰妖言惑眾動搖軍心之罪!」說著,他又指著蕭峰厲聲痛斥。「宋人孱弱,兩面作戰更是兵家大忌!蕭峰,你可是身宋國已久,至今仍身在契丹心在漢?」

蕭峰的面頰立時漲得血紅,他雖曾立下誓言絕不領兵侵宋,可今日進言卻是真心為大遼著想!只見他即刻向耶律洪基抱拳一禮,高聲道:「陛下,微臣一片赤誠忠心,陛下明鑒!」

耶律洪基兩面望望仍舊猶疑不定,蕭岩壽便已忍不住問道:「蕭大王,那燧發槍果然這般厲害?」

「千真萬確!」蕭峰篤定地點頭。「家父武功尤在微臣之上,可與那燧發槍對上也斷了一臂,險些丟了性命。陛下不可不察!」

蕭峰此言一出,眾人的面色立時一沉。憑蕭峰的武功,千軍萬馬之中可取上將首級,此事乃眾人親眼所見。倘若比蕭峰武功更高明的蕭遠山也仍不是燧發槍對手,那麼不過是普通武夫的皮室軍又豈能抵擋?

「若果然如此,那火炮又是何等了得?」右護衛太保蕭速撒也忍不住出言相詢。

蕭峰赧然搖頭,低聲道:「火炮的威力,微臣亦不曾得見。」蕭峰的身世未曾被爆出之前,火炮亦不曾定型。究竟有多大的威力,蕭峰也說不準。「……只是,微臣當年曾聽人言……若是、若是有萬炮齊發,天山亦可轟塌!」天山高大巍峨,是契丹人心中的聖地。若那火炮能將天山轟塌,那簡直是神乎其技,豈是人力所能抵擋?

氣氛正沉凝,耶律乙辛卻忽而冷哼著道:「這燧發槍與火炮再厲害,我皮室軍來去如風,它又能奈我何?」

蕭峰側目睨了他一眼,強忍著怒氣道:「夏國的鐵鷂子也是名滿天下,如今怎樣?十不存一!就算皮室軍遠勝鐵鷂子,兩軍對陣也難免有損。屆時,我們損傷的是將士們的性命,宋軍損傷的只是一些彈藥!這一戰到底誰贏誰輸?」

「你!」耶律乙辛被堵地一噎,即刻翻臉道。「說來說去,我看是蕭大王被宋軍的火器嚇破了膽!你若不敢去,臣願請命!」說罷,他即刻在耶律洪基的面前跪了下來。「陛下,臣願領軍攻打大宋河間府!臣便不信,宋軍的火器真如蕭峰說的這般了得!」

耶律乙辛這樣敢於用命的態度才是耶律洪基願意見到的,哪知不等他開口讚賞,蕭岩壽即刻便道:「陛下,北院南院各司其職,不可亂了規矩!」

耶律洪基見蕭岩壽神情凝重,方才被耶律乙辛鼓動起來的幾分飛揚氣概便又壓了回去。在遼國,皇帝之下便是北院與南院大王地位最高權力最大,耶律洪基縱然再寵信耶律乙辛也不敢讓他同時執掌南北兩院。想到這,耶律洪基當下點頭道:「乙辛的忠心,朕明了了!然則既然朝廷規矩如此,朕也不能輕易破壞。蕭峰,朕令你帶甲十萬攻取河間府,你可遵旨?」

蕭峰萬料不到他勸了半天耶律洪基竟是充耳不聞,當下吃驚地道:「陛下,如今宋軍戰力虛實我等一無所知,陛下冒然起兵未免輕率!更何況,陛下就不怕中了宋軍的調虎離山之計嗎?」

耶律乙辛丟了到手的功勞心中發堵,眼見蕭峰一意反對出兵忙高聲怒斥:「我大遼有聖上在,天下太平,誰敢有貳心?」

耶律乙辛說完,耶律洪基即刻便想起了去年皇太叔耶律重元的謀反案,當下面色一沉。於明君而言,前車之鑒,後事之師;可於昏君而言,蕭峰便是揭他黑歷史的討厭鬼!

耶律洪基不能納諫,蕭峰顯然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情急之下他也不理太子使來的眼色,只針鋒相對地道:「既然草原上唯有強權沒有公理,耶律大人可曾想過,一旦我軍與宋軍陷入苦戰,草原上的各部族會如何選擇?」這一句,顯然是將耶律洪基治國的本領也罵了進去。「去年生番女真部……」

「區區一個生番能弄出多大的風浪?」不等蕭峰把話說完,耶律乙辛即刻陰惻惻地打斷了他的話。去年完顏部火燒朝貢最後雖是蕭峰擔了罪責,可統率北方各部族卻是北院的職責,耶律乙辛自然不願蕭峰舊事重提。「蕭峰,你百般推諉,分明是不願領兵攻宋!」

蕭峰一聽這罪名又扣了回來,登時一陣心煩意亂,當下連跪也跪不住了,只起身怒道:「此事非同小可,為何你們總是不明白?慕容布局七年方揭開這場滅夏之戰,他是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破綻的!」

「慕容?」殿上眾人之中還是太子與蕭峰更為熟識些,他一聽蕭峰提及這個名字即刻便好奇地發問。「蕭大王,你是說這場大戰原是那位曾與你相識的大宋官員慕容復一手策劃?」

蕭峰強壓怒火僵硬地點了點頭,緩緩道:「自從元祐二年起他計劃從蘭州自慶州建設堡壘防禦夏國,這場大戰他已謀劃了整整七年!以我對他的了解,夏國不會再有機會了。縱然大遼起兵攻打河間府也是於事無補,更加會無端折損了將士們的性命。去年朝貢被焚一事亦是此人一手策劃,而完顏部卻無端受罰,大遼與完顏部已然積下仇怨。若是我們在這個時候起兵,女真十二部極有可能乘虛而入,卻該如何抵擋?」

「難道我們就該眼睜睜地看著宋國平滅夏國?」耶律洪基見蕭峰對宋軍平滅夏國之事如此有把握更是一陣惱火,不禁陰聲質問。「蕭峰,你可知宋國滅了夏國,下一個便該輪到大遼了?」

蕭峰聞言不由一陣沉默。他曾以為慕容復立志靖安天下,是為了對大宋朝廷的一片忠心。如今他雖不知慕容復心中忠的究竟是誰,可卻也知道憑他的傲氣,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取趙宋而代之,也定不會甘願受那歲幣之辱。「陛下,打鐵還須自身硬!」蕭峰嘆息著道,「這些年夏國兩位梁氏太后重用党項貴族、奢侈享樂、輕啟戰事、虐耗民力,以致民不聊生。此戰宋軍之所以能所向披靡,除了憑藉火器之利,又何嘗不是因為民心所向?只要我大遼政通人和、百姓安居,那麼無論有沒有夏國這個屏障,無論宋國的火器再厲害,我們也不必怕他們。」

蕭峰這所謂的「奢侈享樂、輕啟戰事、虐耗民力」除了說中夏國兩位梁太后的治政弊端,又何嘗不是說中了耶律洪基的短處?耶律洪基惱羞成怒,登時陰陽怪氣地道:「蕭峰,朕原以為你是個草莽,想不到你竟是宋國那些腐儒派來糊弄朕的!你今日不肯領兵攻宋,來日宋軍來襲,怕是會忙不迭地開門迎敵罷?」

蕭峰的為人一向是頂天立地,生平最受不得冤枉。耶律洪基如此見疑於他,蕭峰亦是怒髮衝冠,即刻當著耶律洪基的面摘了朝冠、脫了官袍,朗然道:「陛下既然這般懷疑微臣,臣這南院大王再當下去也沒什麼滋味,還請陛下容許微臣辭官為民!」

殿上眾人幾曾見過如蕭峰這樣的朝廷大員?眼見蕭峰摔下官袍揚長而去,大夥一時竟都反應不過來。直至見他即將走出殿門,自覺深受冒犯的耶律洪基方才醒過神來,厲聲怒吼:「蕭峰,你敢走?」

蕭峰武功蓋世,雖忠心為國卻也不代表他會對哪個帝王卑躬屈膝。此時聽聞耶律洪基語出要挾,他當下偏頭冷淡地掃了對方一眼,朗聲道:「蕭峰要走,我看誰敢攔我?」

耶律洪基被蕭峰的冷眼一掃,即刻便憶起了他的一身驚世武功,當下面色青白交錯半晌說不出話來。他雖貴為皇帝萬人之上,可一身帝王之威竟比不過蕭峰這一介江湖草莽。

卻是太子耶律浚見父皇的面色實在難看,唯恐他事後遷怒,忙笑著上前扯住蕭峰道:「小舅舅,大家都是一家人,今日議政全是一心為大遼打算。縱然意見各不相同,也不必如此啊!」感覺到蕭峰的抗拒,耶律浚即刻在他掌心捏了一下,又扭頭向耶律洪基道。「父皇明鑒,小舅舅久在江湖不知禮法,父皇既是兄長又是姐夫,就稍稍寬宥一二罷!」

太子此言一出,蕭岩壽與蕭速撒也異口同聲地勸道:「請陛下息怒!」

耶律洪基這才摸到了下台的台階,只見他陰著臉望了仍一臉桀驁的蕭峰一陣,這便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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