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清理

119.清理

慕容復再次清醒過來,已是十天後。那時正值暮色四合,漫天的流火好似要將整個燕子塢燃盡了。慕容復凝眸望了一陣窗外綠柳枝頭剛剝離出的一點綠芽,輕輕地嘆了口氣。然而這口氣縱然嘆地再輕,他也已清楚地感覺到了胸口那熟悉的翳痛。他習慣性地伸手摁住胸口,不一會又覺得有點悶,只得把手放了下來。

阿紫出身星宿海,是使毒的行家,給他下的毒必然非同小可。而且既然這毒是下在熏香之中,如此隱秘,只怕他中毒的時日也不短了。他原就傷病在身,再加上中毒,身體損耗過度,看來孫院正當年說過的話,如今是已然應驗了。想到這,慕容復不由輕笑了兩聲,然而笑聲震動身軀,很快便引發了左胸乃至整個左側身體的酸痛。

「慕容復,這便是你一念之仁的下場!」慕容復低語了一句,緩緩閉上雙目。阿紫武功盡失,身上沒有任何毒物。究竟是誰在幫她?

直至屋外的蓮花漏緩緩展開一瓣,慕容復方聽到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下一刻,身上總帶著一抹淺淡的白蓮香氣的阿碧悄悄走了過來,將手輕輕地觸上慕容復的額頭。

慕容復順勢睜開雙目,扭頭望住阿碧。

「公子爺,你醒了!」阿碧驚喜叫道。

慕容復的臉卻已沉了下來。他抬起手輕輕觸了觸阿碧微腫的面頰,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阿碧的眼圈一紅,忙低下頭來小聲答道:「沒什麼。」

「是誰動的手?我爹,還是公冶乾?」慕容復卻已瞭然發問。他的問話很輕很慢,卻比以前更顯陰冷。

阿碧瑟縮了一下,低聲道:「公子爺中毒昏迷,老爺十分擔心……阿碧,阿碧聽公子的吩咐,什麼都沒有說。」事實上,阿碧不但沒有說出慕容復究竟是如何中毒的,更加聰明地掀翻了書案,使書房內一片混亂,令慕容博一時無法探知慕容復忽然重傷的真正因由。而她的聰明才智換來的,卻是慕容博的兩個耳光。

「委屈你了。」慕容復低聲嘆息,眸光愈發森冷。

「不委屈,」阿碧含淚搖頭,「公子爺,那些白檀,阿碧已經悄悄收起來了。難道這真是阿紫她……」

「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事,公子爺自會處置。」慕容復輕聲打斷了她的話。

「是。」阿碧小心翼翼地應了一聲,這便一抹眼淚站起身來。「阿碧這就去告訴老爺,公子爺醒了!還有……還有,要請大夫來……」

「不忙。」慕容復卻伸手拽住了阿碧。「先告訴公子爺,我究竟昏迷了幾日?這幾日里,又發生了什麼?」

慕容復有此一問,阿碧即刻沉默了下來。

那日慕容復嘔血昏迷,雖說很快便驚動了燕子塢上下眾人。可他的內傷著實太重,便是慕容博親自出馬為他調息,也折騰了大半夜才堪堪保住了慕容復的一條小命。第二日,鄧百川便一連請了數位姑蘇名醫為慕容復把脈。這幾位姑蘇名醫雖查探不出慕容復已然中毒,可對他的身體狀況卻都是一樣的說法:慕容複本有舊病,這次又走火入魔,情況十分兇險。縱然恢復健康,以他的身體怕也不適合再與人動武。更有那心疾十分棘手,日後要安寧養神、不得勞累、不能飲酒。

這樣的話聽在慕容博的耳中,只有一個結論:他的這個兒子,算是廢了!興復大燕,何等艱巨,來日運籌帷幄、沙場廝殺皆是等閑,可慕容復以後卻什麼都做不了!

慕容博早年詐死遁走,與慕容複本就沒有多少父子之情。如今知道這個兒子變成了廢物,又豈會有半分憐惜?有他率先表態,慕容復清醒多時除了阿碧仍守在他身邊,那四大家臣皆無影無蹤也就沒什麼可意外了。

阿碧說完慕容復的病情,便一臉忐忑地望住了慕容復。她見慕容復久久不曾發言,唯恐他心灰意冷做出傻事來,忙伸手緊緊地捉住他的手掌,小聲卻堅定地道:「公子爺,無論發生何事,阿碧永遠陪著公子爺!公子爺,你不要丟下阿碧!」

慕容復這才怔怔回神,只見他伸手拭去阿碧眼角的淚珠,柔聲道:「阿碧,你不要怕。公子爺說過,一定會照顧你們。公子爺說到,就一定會做到。……原來今夜便是正月十五,真巧啊!」說著,他竟掙扎著坐起來。

「公子爺,大夫說了你要靜養!」阿碧嚇了一跳,忙上前扶住他。

「我自會靜養,待我處置了一早就該處置的事之後。」慕容複音色沉冷地緩緩言道。許是大病無力,他的話語又輕又慢,帶著一股漫不經心的短促。彷彿哪怕是在說話,也要小心翼翼地節省幾分心力。「阿碧,去給我拿衣服來。」

「是!」阿碧急忙應了一聲,捧了外袍又打了水給慕容復梳洗更衣。

「這幾日,爹爹與鄧大哥他們幾個一直在閉門密談?」慕容復低聲發問。

「是。他們每日都談到很晚,老爺和公冶二哥與鄧大哥他們幾個好像有什麼矛盾,總是談不攏。每晚,鄧大哥都會來看公子爺,總是唉聲嘆氣的。」阿碧一邊為慕容復穿上衣服一邊答道。觸到慕容復身體的肌膚仍舊微微發燙,她不禁擔憂地皺眉。

「可知他們談些什麼?」慕容復自行繫上了衣帶。

阿碧聞言登時一陣耳熱,忙低頭道:「是阿碧疏忽了……我這就去打探。」

「傻丫頭,都這個時候了還打探什麼?」哪知慕容復卻出言攔住了她,親昵地屈指在她額角彈了一下。「讓公子爺告訴你,他們在談什麼。很簡單——奪/權!權勢、名利,誰又能逃脫它的束縛?」說著,他忽然靦腆一笑。「想不到今年冷地這般厲害,阿碧,再去拿件斗篷來。」

「……是。」阿碧顧不得驚訝,雙眼已是一熱,忙低下頭掩飾了過去。慕容復的衣裳一向是阿碧打理,沒人比阿碧更清楚他的習慣。慕容復乃是習武之人,以往哪怕是數九寒冬,他也只需穿一身薄襖便已足夠暖和。而現在,慕容復身上穿著的是阿碧今年新制的厚衣裳,可他竟仍覺得冷!

繫上斗篷,慕容復扭頭向阿碧交代道:「阿碧,乖乖留在這裡。等公子爺派人來找你,你再出來。」

阿碧望著慕容復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忽然熱淚盈眶。她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可她知道,今日之後,公子爺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開心了。曾有那麼一瞬間,阿碧幾乎想拉著她的公子爺即刻逃跑,逃地越遠越好!可她最終仍是從這個荒謬的幻想中清醒了過來,屈膝向慕容復福了福,一字字地道:「公子爺,一切小心!阿碧永遠等著公子爺!」

慕容博的書房內,此時慕容博正瞪著跪倒在他面前的鄧百川大發脾氣。「鄧百川,既然種諤對你信任有加,你要殺他應該不難!我要你殺了種諤將那鄜延軍的兵馬控制在手,你為何總是推諉?莫不是貪圖富貴,早忘了大燕國的興復大業?」

「屬下不敢!」鄧百川低著頭望著地面,只固執回道。「屬下一心為興復大燕奔波,但豎旗謀反、茲事體大,還應問過公子爺的意思!」

「復官現在這病怏怏的樣子,還能管事么?老夫連他還能活幾日,都沒有把握!」慕容博恨聲道。「官場上,向來是人走茶涼。他若一死,這些年的經營頃刻煙消雲散!怎能再等?」

「主公,公子爺畢竟年輕,小小病痛他定能挺過來!」跪在鄧百川身邊的鄧大嫂聞言也不禁開口加入勸說的行列。那日慕容博見過大夫,便將慕容復視為棄子又明火執仗地搶兒子經營多年的勢力。這般冷酷絕情,難免令鄧大嫂齒冷。

公冶乾卻在此時正色道:「大嫂,我們誰都不想公子爺有事。但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已經不得不另做打算了!公子爺要積功上進、黃袍加身,也要看他的身子骨熬不熬得住啊!他現在這情況,我們若再聽他安排,只怕日後他就成了大宋的忠武侯了!壯志未酬身先死,豈非笑話?」

公冶乾此言一出,鄧氏夫婦立時語塞。

夫妻倆正不知所措,慕容博忽然長嘆著道:「復官是我親生骨肉,我怎會不心疼他?可正是因為心疼他,才不想他繼續扛這重擔……」

「主公這話,我包老三不服!」哪知慕容博話未說完,包不同已忍也忍不住的出口搶白。「主公詐死三十年,興復大業撒手不理,萬千重擔皆在公子爺肩頭。今日我慕容氏有這聲勢皆是公子爺嘔心瀝血一手奠定,主公二話不說就要將公子爺撇在一旁,包老三不服!不服就是不服!」

鄧百川見慕容博面露殺氣,忙扭頭向包不同吼道:「老三,怎麼說話的?還不跪下!」

怎料包不同竟梗著脖子道:「包老三說話向來難聽!主公若是聽不順耳,就請主公多多包涵!」

包不同如此強項,慕容博怒極反笑,當下一掌打在一旁的桌案上。他內力深厚,這一掌下去,那桌面紋絲不動,可桌案上的筆墨紙硯一應擺設竟俱被震成了齏粉!「包不同,你以為我不敢殺你么?」

這一回,不等包不同答話,風波惡便上前一步,朗聲道:「風波惡與包三哥一般想法,主公要殺包三哥,便將風老四也一塊殺了罷!」

慕容博方才一怔,鄧大嫂竟也起身道:「主公,您這般待公子爺,就不怕他心寒么?」

「大嫂,你們這般執拗,無異於要活活累死公子爺!難道就不怕他心寒么?」公冶乾見慕容博答不上話來,急忙幫腔。「興復大燕絕非一日之功,公子爺多年辛苦方有今日之成就。如今他力有不逮,你們不但不能為他分憂,反而各個推諉躲懶。口口聲聲說自己忠心,我看是貪生怕死!」

公冶乾向來巧舌如簧,這番話說來鄧百川等人竟各個張口結舌。

慕容博亦道:「復官經營多年,如今有錢有糧有人,老夫決意豎旗起兵,早已是深思熟慮!待大燕立國,老夫便立復官為太子。百年之後他便是新皇帝,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

鄧百川等人見慕容博信誓旦旦要立慕容復為太子,心頭卻是鬆動許多。

哪知不等他們出言答話,門外竟忽然傳來幾聲槍響,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外幽幽響起。

「並非他們不放心,而是孩兒不甘心!」慕容復話音一落,正門處便發出一聲轟然巨響,整個大門連同兩側圍牆竟俱被數匹高頭大馬拆翻在地。煙硝散盡,眾人只見有三排黑衣死士一個個端著長/槍神色森冷地指向了他們。不一會,那長/槍隊自兩側一分,披了一身墨黑斗篷面色慘白的慕容復便從中走了出來,意態閑適地在他們的對面坐定。

慕容博深知這些長/槍的厲害,此時見圍住自己的長/槍隊少說也有百人登時勃然變色,只厲聲道:「復官,你這是做什麼?」他一邊發話,一邊又警惕地向兩旁看了看。慕容復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有人有槍有馬,可先前竟無一人來通報,著實古怪。

慕容復竟好似知道他在疑惑什麼,輕聲道:「爹爹不用看了。燕子塢的僕役們背主求榮,孩兒已清理門戶。」他神氣幽微而森冷,昏黃的冷月映地他的面孔白得好似透明,瞧著竟不似個活人而更像是自幽冥而來的還魂厲鬼。

大夥聞言,即刻倒抽了一口冷氣。燕子塢的僕役雖不多,可總有二、三十人。慕容復雖長年不在燕子塢與這些僕役少有接觸,可卻向來出手豪闊待人客氣。想不到,他竟能說殺就殺,絕無半分憐憫。

「爹爹不知孩兒的脾氣,今日孩兒便實話實說。讓我做劉邦,也就罷了;可要我做李建成,卻是萬萬不能!」不待眾人自震驚中緩過神來,慕容復已然再度發話。漢高祖劉邦登基時其父劉太公未死,被劉邦封為太上皇;而唐高祖李淵的太子李建成是什麼下場,大夥更是心知肚明。

慕容博一聽慕容復這話頓知他先前的謀划已盡數為慕容復所知,他即刻滿臉堆笑道:「復官,你大病未愈,爹爹也是擔心你……」

怎料他話未說完,慕容復已微微搖頭,幽幽道:「爹爹,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無論是作為我的親生父親,還是慕容氏的子孫!」慕容博面色一僵,耳邊只聽得這兒子語調低柔地道。「所謂天無二日,我若是你,要奪/權,第一步就得先殺了我!幾位兄長沒了我這個公子爺,自然只能效忠爹爹這位主公,哪需什麼廢話呢?爹爹雖年過六旬,可看著身體還康健。女人,想必公冶乾早已準備好;兒子,總還能再生么!」

慕容復此言一出,慕容博與公冶乾同時變色。只見慕容博面頰肌肉不自覺地抽動了兩下,忽然大喝一聲,猶如一隻禿鷹般向慕容復猛撲而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慕容博幾十年的功力全在這一擊之中,更加非同凡響。鄧百川等不及反應,不由同時「啊」地一聲大叫起來。哪知不等他們的叫聲停止,耳邊只聽「砰砰」數聲槍響,慕容博兩條小腿同時中槍,即刻摔倒在地。大夥見情況瞬息而變,不由又「啊」地一聲,只是這兩聲「啊」的意義卻是截然不同了。

慕容復眉梢都不曾動地一動,只垂著眼望著跌坐在他腳下的慕容博,似笑非笑地道:「孩兒帶了這麼多長/槍手來,爹爹難道還以為孩兒是鬧著玩的么?」只見他唇色蒼白,眉間更略顯幾分睏倦之色。「孩兒無能,至今仍未能研發出能造成貫穿傷的子彈來,這貫通傷又著實棘手……正所謂上天有好生之德,孩兒實不忍令爹爹及諸位兄長受苦……誰若再輕舉妄動,孩兒只能殺了他,免他苦楚!」

「……逆子!逆子!」慕容博摁著自己雙腿的傷處,忍不住喃喃痛罵。這傷口的確古怪,縱然慕容博點穴止血,卻仍是一無所用。而躲在一旁的公冶乾卻終是被慕容復的積威給嚇破了膽,雙膝一滑即刻跪倒在地,渾身簌簌地抖個不停。

恰在此時,包不同目光一轉,忽然放聲打了個哈哈。「公子爺,主公受傷要快請大夫啊!」他正要舉步上前去扶慕容博,慕容復身後的十數支長/槍卻忽然轉向,將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他。包不同的面色即刻一僵,艱難地望住神色幽冷的慕容復,哀聲嘆道:「公子爺……」

「包三哥待復官忠心耿耿,復官十分感念。」慕容復的話音柔軟而低弱,只見他又喘了一陣才續道。「只是我父子之間的事,三哥不該插手!」

鄧百川果然迂腐,見慕容復不願善罷甘休,即刻又跪倒在地為慕容博求起情來。「公子爺三思!主公畢竟是公子爺的親生父親,請公子爺三思啊!」

「親生父親?」慕容復倦極地閉了閉眼睛,語音愈發低弱幾連生氣也無。「爹爹打算過河拆橋,將孩兒扔在一旁置之不理的時候,可曾想過孩兒是您的親生骨肉?」

慕容復這般喜怒無常冷酷決絕,慕容博實在是怕了他這個病懨懨的兒子了。此時聽慕容復有此一問,他竟想也未想地道:「復官,爹爹原本並無此意……」

慕容復亦點頭道:「我與爹爹血脈相連,今日同室操戈必定是有人進了讒言!這個人,是誰呢?」

慕容博對上慕容復陰冷深邃的雙眸,忽而頭腦一靜,前所未有地清醒起來。慕容復今日大張旗鼓帶槍隊而來,絕然不是只為了立威那麼簡單。他們終究是父子,慕容復若殺了他,必然使鄧百川等與他離心離德。所以,他要自己親口說出罪魁禍首的名字,想必一會還要自己親口發落罪魁禍首的下場。這不但是殺雞儆猴,更加是釜底抽薪,徹底摧毀他在鄧百川等人心中的威望!然而到了這一步,慕容博是再無第二條路可走了。只見他沉吟了一陣,終是無奈道:「若非公冶乾在爹爹面前搬弄是非……」

「原來是公冶乾搬弄是非離間我父子之情,如此不忠不義之臣,爹爹你說孩兒該如何發落?」慕容復又問。

四大家臣向來情同手足,可到了今時今日,鄧百川等三人卻皆是張口結舌,只急迫地望住了慕容博,是再說不出半句求情的話了。房間內,唯有公冶乾在聲嘶力竭地哭喊哀求:「主公!主公!公子爺饒命啊……我為慕容氏做牛做馬這麼多年……公子爺!」

慕容博獃滯許久,終於狠心道:「自然該殺!」

慕容博這個「殺」字一落,公冶乾即刻運起輕功向窗外撲去。然而,他再快又如何快得過隧發槍?大夥只聽得又是「砰」地一聲槍響,公冶乾後腦中槍,整個天靈蓋都被掀翻了去,屍體如一灘爛泥般倒在窗下,紅紅白白染了一地。

「二弟!」

「二哥!」

鄧百川等雖不贊同公冶乾鼓動慕容博撇下慕容復豎旗謀反,可此時見公冶乾被慕容復一槍斃命,卻仍是忍不住淚流滿面。

處置了公冶乾,慕容復又將目光轉向了慕容博,輕聲道:「今日孩兒傷了爹爹,實屬不孝!未知爹爹可曾見怪?」

「不會,決然不會!」慕容博亦想不到慕容復待公冶乾也是說殺就殺。此時見慕容復神色恭敬地與自己說話,他只覺寒氣四溢,嘴唇都止不住地發顫。

「孩兒卻不能安心!爹爹武功高明,若是記恨孩兒,這可如何是好?」慕容復卻笑著搖頭。他向來美姿容,此時帶著七分病態三分笑意更是驚心動魄。然而大夥瞧在眼中,卻盡覺他那溫和的笑意之中尤藏著一抹殘忍詭譎,叫人不寒而慄。

鄧百川等三人已是汗流浹背,各個跪倒在地低著頭不敢做聲。唯有鄧大嫂終究心軟,忍不住擔憂地喊了一聲:「公子爺……」

慕容博亦知此事不能善了,不由咬牙道:「你待如何?」

「爹爹不若發個誓。」慕容復漫不經心地道。

「好!」慕容博想也未想地便應道,「慕容博當天立誓,我若記恨今日之事,便教我斷子絕孫墳塋荒涼!」

「這話我卻不信,」慕容博這般咒慕容復,慕容復卻是無動於衷,只好聲好氣地道。「爹爹將來若是深感寂寞想著續弦生子,我這當兒子的豈能阻攔?還是換一個誓言罷!……就說,爹爹若是違誓,就教那興復大業永成泡影,再無機會!」

慕容博的目光瞬間一深,眼底即刻迸發出不能掩飾的恨意來。

慕容復卻依舊笑著,可那雙冷透的雙眼中卻絕無笑意。「爹爹不肯么?」那神氣便好似老貓在百無聊賴地戲耍著爪下的老鼠,殘忍、惡毒!

「好……我發誓,我若記恨今日之事,就教那興復大業永成泡影,再無機會!」慕容博艱難地道。

「如此,我就放心了!」慕容復滿意地嘆息,隨手接過身後死士端來的一碗熱騰騰的湯藥,柔聲道。「爹爹這幾日為了孩兒的病勢日夜懸心,著實辛苦!如今孩兒已能視事,就請爹爹喝了這碗安神湯,早早歇息罷!」

慕容博望著那碗送到他面前的「安神湯」即刻神色數變,然而他思來想去也無半點應對之策。縱然明知是碗毒/葯也是非喝不可,不由一聲長嘆,乖乖地接過湯藥仰頭灌下了。不一會,慕容博便覺神智昏昏,很快就昏睡了過去。

慕容復這才輕嘆一聲,疲倦地摁著額角慢慢道:「將這裡收拾乾淨,去請大夫給爹爹瞧瞧。之後,再來見我!」說罷,他竟連起身的氣力也無,任由身後死士將他連人帶椅一併抬了出去。

鄧百川等人又在原地跪了許久,直至寒風四起,他們方恍然意識到慕容復最後吩咐的那番話竟是對他們幾個說的。眾人這才相扶著站起身來,彼此互視一眼,皆是冷汗淋漓、狼狽不堪,猶如劫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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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權奸復國的可行性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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