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戰火點燃

當你捏死螞蟻時，猶豫總是難免的。

——夢凡

眼前的景象，雖然天弓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但依然是如此的難以接受，遍地天兵天將的肉身，讓天弓心中一陣絞痛，自己的這第八部弟兄們大多和自己出生入死，經歷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戰役，沒想到自己剛剛進去不到一個時辰外面已經恍如隔世，早已不是同樣的光景。相對的，密密麻麻的魔軍將巫風山的三座山峰圍的水泄不通，目測過去怎麼說也有三十萬。都說魔界自古擁兵百萬，多則替，少則補，始終維持這個數目，如今竟然為了巫風山出動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實在是讓人瞠目結舌。天庭的兵役制向來是寧缺毋濫，這麼多年過去了，十大元帥的十部加在一起不過十萬人，當年孫悟空大鬧天宮，天庭損失的四萬人馬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恢復，更不要提九十二年前鹽石之變後天庭痛失的六位元帥，後來頂替者大多酒囊飯袋，眼看著天庭的勢力已經到了強弩之末，而魔界卻因為天庭元帥的加入變得空前強大，就連妖界的不安分勢力也在蠢蠢欲動，或許最近鬧出的佛界叛逃也和天庭勢微有著直接的關係。想到這裡，天弓實在是憤恨不已，他看了一眼身邊那個滿身粘液的怪物，如果大哥還在，天庭怎麼會淪落到如今的地步，沒想到大哥墮世后竟然聽從了巫風山的指揮，看來這賈先生是創世五祖的傳言已經真了個七八分。不過如今，並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和夢凡兄交手的時候終於到了，這並不是天弓想看到的，但又是天弓不得不看到的。

「天弓！」狸獰在一旁輕輕的說，眼睛迷離的看著夢凡，意味深長。

「在！」不管統御變成什麼樣子，是什麼身份，大哥的指令在天弓心中只怕比玉帝更加有權威性。

「你還記得你我夢凡一起時愛唱的那首歌么？」這話一下子把天弓拉回了百年前，三人一起酒醉在桃花園，發酒瘋般胡說八道，鬼哭狼嚎的逍遙日子，天弓的眼眶不禁紅了起來，自從升仙后，天弓的感情早就不比凡人，麻木了許多也冷靜了許多，但是因為有統御和夢凡在，他還知道什麼是快樂，什麼是悲傷，如今三人以這種方式再次邂逅，那種已經陌生在靈魂深處的人類情感再次噴涌而出。

「我記得，怎麼會忘記。」天弓的聲音變得哽咽。

「好，你在這裡幫我唱歌助陣！」話剛說完，狸獰一下子鑽進了地下，天弓還沒反應過來，狸獰就已經出現在了敵陣夢凡的身邊。

「你的衣服不錯！」狸獰眼前的夢凡早已和過去判若兩人，一身暗紅的戰袍，深紅的雙眸發出黯淡的光，似乎在訴說什麼。唯一不變的，是他腰中的雙劍，靜靜的掛著，這雙劍還是如此厭戰么？

「大哥？」顯然，狸獰的出現讓夢凡也有些驚訝，不過馬上，和過去的夢凡一樣，又恢復了平靜，「沒想到你竟然墮世到了這裡，真是世事弄人，我們三兄弟再次聚首，竟然是這般光景。」

「夢凡，你正說出了我想說的話，我知道你入魔的事情和你沒什麼關係，也許這就是命吧，是老天讓你，讓我，經受這樣的考驗。」

「考驗？我不覺得啊！」夢凡的壞笑，那是勾起回憶的憑證，也是把劃破狸獰心緒的利刃，「天庭是什麼地方？你管那個地方叫享受么？我管那個地方才叫考驗！每個人都帶著面具，永遠摘不下來，你知道么？我夢凡以前唯一快樂的日子就是和你和天弓一起喝酒暢聊的夜晚，只有那個時候的我，才是我，剩下的時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什麼。」說著說著，夢凡似乎情緒變得很激動，這是以前的他絕對做出的情緒，「我是一柄劍，但劍柄並不在我的手裡，你知道那種被別人揮舞在手心，隨時可能玉石俱焚的感覺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升仙？雖然人類被神仙像木偶般擺布，但至少我是愚蠢的，我會自己騙自己，但當了神仙，當你知道事實的真相后，你發現自己只是一個高級木偶，操縱別人的同時，自己也被操縱著，你成仙比我早的多，難道你不明白么？難道你墮世后也沒有明白么？」夢凡的話變多了，不知道為什麼，狸獰心中一陣解脫，似乎他終於開始了解夢凡，了解那個平時不怎麼吭聲的傻孩子。夢凡和天弓不一樣，很少和別人交流，他和天蓬的唯一區別就是，天蓬始終擺著個臭臉，而夢凡至少是一個笑臉。

「我很開心。」這是狸獰出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夢凡還要作答，卻發現自己的腳已經深陷進了一個泥潭之中，這是狸獰趁著夢凡大吐苦水時暗自布下的，夢凡心中一酸，苦笑著看著面前全力發功的狸獰。

「大哥，這是你的最後答覆么？」

狸獰沒有說話，只是加大了功力，不僅夢凡陷了進去，後面的幾千魔軍也跟著深陷泥潭。

「統御最後的表演，好好看著吧孩子。」賈原的聲音從天弓的身後傳了過來，只見老人緩緩邁步走到近前，身邊還跟著李涵和萬羅。

「統御大哥是最厲害的，我沒有見過比他厲害的角色，就連什麼太上老君，樹精郁彧，我統統不承認！」天弓的眼神很堅定，牢牢的注視著眼前的戰事。

「統御元帥號天騎神，排行十大元帥之首，曾經統領過天庭戰鬥力最強大的第二部天兵天將，實力自然是有目共睹，只是，有些時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賈先生的擔心，讓天弓異常的煩躁，他不願意相信，但卻又心中打鼓，畢竟統御已經墮世，自動喪失了全部的神力，而那滿身的粘液，直接的說，就是神力的屍體，他只是在熟練的操作著屍體，能打過本來就強大而如今又入魔的夢凡么？很快，天弓的擔心得到了驗證。被卷進泥潭只剩一個腦袋的夢凡，豎起他獨有的劍眉，和那難以捉摸的微笑，淡淡的說：

「大哥，看來，你什麼都不明白！」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天弓根本不清楚，站在賈先生一邊的李涵和萬羅也下意識的張大了嘴，結果卻很清楚，莫名的轉瞬后，眼前的夢凡和身後的魔軍毫髮未損，而腳下踩著狸獰的腦袋，那顆本來就沾滿泥濘的腦袋，顯得越發的狼狽。

「大哥！」天弓在後面撕心裂肺的叫喊，焦急萬分的他早就已經提弓拔箭，准心直指夢凡的眉心。

「天弓！」被夢凡踩在腳下的狸獰，狠狠的用訓斥的語氣吼道，讓天弓不禁一愣，「我剛才說的什麼？你還記得那首歌么？唱！」天弓頓時呆傻在了當地，莫非大哥已經知道自己根本鬥不過夢凡，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讓自己明白憑自己的實力根本沒辦法與之抗衡，到了最後，保護自己的還是大哥。

「不！為什麼每次都是你？不要以為當初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輸給郁彧的！你是怕我再也提不起鬥志不是么？你是擔心被郁彧這種對手打敗后，我會自暴自棄不是么？你有什麼資格犧牲自己？有什麼資格替我決定我的心情？你怎麼就知道我抗不過來？」天弓再也忍不住了，眼淚順著臉頰肆意的奔流著。

「傻瓜！到現在了，你還了解不了你自己么？」狸獰在微笑，雖然從那張怪物的臉上咧出來的，甚至不能稱作是微笑。

「天弓！大哥的話我替他說完！」夢凡突然插話進來，「當年你敗下陣來后，我和大哥都看到你已經握拳把手心都摳出了血，你是不會想開的，你就是這麼個人，你永遠長不大，永遠需要大哥來犧牲自己，大哥的失利，讓你重新找回了心理的平衡，雖然大哥墮世了，你也不曾因悲傷而放棄，你難道不冷血么？還有臉說別人？」

天弓無言以對，以淚洗面的他兩腿一軟，摔坐在地上，那把隱隱散著黑光的弓，早就失去了光澤。

「天弓！你有什麼成長並不是別人說的算！」狸獰言道，「我就是喜歡看到你們這些有未來的孩子茁壯的成長著，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和你沒有任何關係，我輸掉了比武，輸掉了自己的人生。」

「夠了！」天弓開始不停撕扯自己的頭髮，他那清秀的面龐變得扭曲，眼淚的軌跡也變得難以捉摸，「你還想瞞我多久？是李靖那個混蛋把你擠出天庭的對不對！鬼輪都告訴我了，要不是李靖在玉帝面前胡說八道給你施壓，你怎麼會選擇墮世呢？你怎麼會拋棄自己千年積攢的榮譽呢？為什麼還要用這麼爛的借口來偽裝自己呢？是你傻還是我傻？」

「哈哈！」狸獰忽然開始大笑，那種當初醉酒時的大笑，「你真的長大了，來吧！唱起那首我們曾經一起唱過的歌！年月短，愛恨長，夢中只把淚襟藏，歌千行，天地茫，今日醉酒今日狂！」

天弓小聲的附和著：「我輩何時逞天王，直指峰冠照艷陽。」

夢凡也跟著節奏迎合起來：「落也罷，茶也涼，化作笑談莫思量。」

隨著夢凡的結尾，夢凡暗中催動內力，將狸獰已經略微變形的腦袋踩成了一灘泥水，這不是分身，不是土遁，而是狸獰最終的屍體。

「大哥！」天弓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叫出聲音，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統御元帥還沒有終結，他在書寫自己最後的篇章。」賈先生靜靜的望著天空。天弓也緩緩抬起頭來，天上的光線格外刺眼，一個人形呈現在眾人面前，身披金甲，坐麒麟神馬，手握千年開山斧，頭帶金玲九尾冠，馬在空中揚蹄嘶吼著。

「天騎神，統御元帥。」賈先生滿懷感慨的念道。

百年前：

「你能聽見我說話么？」

「能！」

「我是賈原，人們都叫我賈先生，沒想到鼎鼎大名的統御元帥竟然墮世成了一灘泥濘，真是讓人感嘆這個多變的世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沒有！」

「哈哈！還是那個脾氣，好的很啊！不知道願不願意跟著我？」

「我為什麼要跟著你？」

「我或許能讓你不遺憾一次。」

「不遺憾一次？」

現在：

空中模糊的人形發出了清晰的吶喊：

「賈先生！我終於明白了，我現在可以沒有遺憾的與魔一戰了，我的希望，他們的未來，原來還在，一切都還不晚。」

「明白了就好啊，明白了就好。」賈先生捋了捋鬍子，不再做聲。

只見空中的黑影朝著夢凡的方向俯衝而下，周身因為俯衝的速度過快，已經燃起了青色的烈焰，據說這是統御元帥最厲害的招式，從天而降，如泰山壓頂，世上根本無人能接。夢凡看到此情此景，雖然沒有懼怕，但心中忽然顯出幾分惆悵，他不知道如何了結自己曾經的大哥，當然，這個猶豫只是一瞬。

「散！」夢凡輕輕一擺手，空中的統御頓時無力的癱倒在地上，麒麟馬則消失於無形。

「你就這樣聚神了結自己么？」夢凡彎下身，看著奄奄一息的統御。

「你也是我的希望，我的希。。」話還未落，氣已斷去。天弓和夢凡都清楚，墮世后的神仙還有一次回歸仙位的機會，但是如果擅自回歸仙位而沒有得到天庭許可，等待著他的，只是短暫的輝煌，和永恆的毀滅。

「夢凡！我和你拼了！」天弓撿起黑弓，手中聚氣，只見由黑色光點聚成的箭，已經凝聚在了弦上。夢凡的臉色也變了，他清楚，雖然此招並不會要了自己的性命，但如果不認真對待，後果真的很嚴重。

兩方還未開打，賈先生忽然不支倒地，大口喘著粗氣，一旁的李涵和萬羅趕緊上前攙扶，似乎十分緊張。天弓根本沒有在意這些，依然向後拉弓，準備和夢凡決一死戰。

「等等！」李涵忽然發話，並且用扇子打在黑弓的邊緣，本來已經被天弓握緊的黑弓竟然抖動了片刻，這一驚讓天弓恢復了些許理智，惡狠狠的看著面前的白衣書生。

「這場仗你不能打！」李涵的語氣很堅決，但顯然這是天弓不能接受。

「你少廢話，你讓開！」天弓重新聚氣，企圖直接毀掉全部魔軍。

「我說過了！這仗我們誰打都可以，唯獨你不能打！」李涵再次用扇子干擾天弓的瞄準，天弓怒不可遏，揮弓就要抽向李涵，哪知道萬羅舉劍從另一側擋住了天弓的攻擊，冷冷說道：

「讓開！在我打敗你之前，先讓我打敗你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