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話，琉璃夢

清醒的邊界是如此的模糊

——悟空

黑色已經成了一種習慣，習慣則漸漸蛻變成負擔，悟空就這樣不知所謂的被困在莫名的黑暗中。哪吒和二郎神都不知了去向，連自己的具體位置都不知道，就不要提逃跑了。命運的折磨對於悟空來說就像是午後的慵懶，痛苦已經變成了另類的享受。朦朧中的悟空，似乎沉浸在了別樣的情境之中。

「猴子！」一個細細尖尖的聲音傳進了悟空的耳朵。悟空緩了緩神，爬了起來，眼前似乎是一片空白，但又似乎有些什麼，那個聲音好像很遠，又似乎似曾相識，這讓悟空有些不知所措。

「猴子！又不理我！太陽都把你的猴屁股曬紅了，快起來了，看看都什麼時辰了？師父罵你我可再不管了啊！」如此細嫩的聲音，難道是？悟空一打滾爬了起來，定睛望向前方。沒錯，真的是她，怎麼會是她？

「你說說你，和人家靈猴比比，差的真遠，難怪師父什麼都教他不教你，我想幫你都不知道怎麼幫。」悟空覺得自己的眼眶有些濕潤，這是久違的觸動，好像是剛剛闖出封閉已久的密室，那口最清新的空氣。

「我在哪兒？」悟空嘗試著說話，又似乎搞不懂自己的唇齒，所有的發音都像是擠出來的一樣。

「睡傻了吧，都來了方寸山一年有餘了，還在這裡發傻，快快起身，師父老人家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錯，說不定能教你個一招半式，你就賺了，我是不能再看那個臭靈猴得意了，好像誰都不如他似的，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悟性高點罷了，跟我也差不多了多遠。你們倆都是天猴，怎麼距離差那麼遠，我真是恨鐵不成鋼，起來啦！」沒等悟空答話，就覺得誰伸了一把手將悟空猛的撈起，力道很大，差點把悟空拉出去一個跟頭。

「銀華，真的是你。」悟空還沒有控制住自己嘴唇的顫抖。

「傻子，昨天晚上喝酒了？當然是我，不是我是誰？不跟你啰嗦了，今天師父在三星洞教授新的法術，據說這次是不論悟性，能者得之的。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特別對於你來說，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你也不想一事無成就敗興而歸吧，出發！」

悟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雙無形的手拽著沖向前方。熟悉的庭院，樹木，小橋，洞口，真的是方寸山，菩提老祖的隱居之地，我回來了么？悟空暗自問道。

不知不覺中，悟空已經來到了三星洞主洞口前，一個個身穿道袍的青年從自己身邊擦身而過，似乎自己並不存在。悟空鼓足勇氣走進了洞內，洞內早已人滿為患，沒了下腳的位置，身邊的聲音突然又傳來：

「猴子！快坐下，師父就要開始了。」悟空並沒有看清身邊的這個銀華到底是誰，不過既然已經來了，就先坐下吧，他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不真實，但是不真實有時候也是一種美也說不定。

「徒兒們！」一個渾厚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力道之深，功力之厚，顯然不是一般的仙神可以比擬的，菩提老祖的聲音，師父的聲音，悟空的心中充滿複雜的情感，無條件授教，難道今天就是？悟空想到這裡，頓時覺得心中一陣慌亂，所有的情緒衝擊著自己的胸口，他想吶喊，卻無法發出聲音，事情即將發生，可自己卻無法阻止，那個改變自己命運，改變銀華命運，改變無數人命運的時刻，就要來了。

「徒兒們！為師今日的目的不僅僅是教授法術那麼簡單。」師父總是那麼直切主題，從不拐彎抹角，這也是悟空喜歡師父的原因之一，「所謂修道者，修身，修心，修意，修境，修大同，均修而不偏，深修而不迷，廣修而不泛，靜修而不痴。看似修道只是凡人通往仙途的一條大道，其實不然。修道只是在悟，悟和學不同，學是一種繼承，而悟卻是一種生成，由內而外，源遠流長。為師雖然修道數千年，但依然無法悟出終然，只能略占皮毛而共享之，看來命數已定，為師已經沒有時間了，是時候了。」此話一出，下面一陣嘩然，一股莫名而來的壓抑環繞在人群之中，一張張的困惑的臉，迷茫的神情，只有悟空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自己似乎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就像當初一般，無法改變命運的判決。

「靈猴，獼猴，你們兩個上來。」悟空還沒什麼動靜，只聽旁邊銀華的聲音叫道：「好哎好哎！死猴子終於有你的好果子吃了，還不快上去！去啊！」悟空飄飄然間就不由自主的走到了台上，跟他一起走到台上的還有另外一隻猴子，那隻猴子和自己長相併無二異，一個模子中刻出來一般，這就是天命三猴的長相，靈猴，獼猴，鰱猴，三隻被上天選中的猴子，代表了三種讓三界困苦的根源，妄，廢，貪。同時也代表了三種希望，勇，善，能。除去那個失蹤已久的鰱猴，靈猴和獼猴都在菩提老祖的帳下學藝許久，如今便是出師的日子，但悟空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靈猴，你生性聰慧，資質過人，是不可多得的奇才，我本以為你們三猴中最聰慧的是鰱猴，哪知你竟已有此般造化，真是奇哉妙哉！今日是為師的大限，雖不知將為何事所逼，但畢竟是天命難違，劫數難逃，趁此速速授予徒兒們些日後用的上的功夫，也算是為師走之前的一番心意。靈猴，我授你通天之冰眼，可觀天地，知天命，通曉乾坤八卦，立命安身。」說完，菩提老祖將右手手掌撫於靈猴的額頭處，亮光乍現，一股清流灌入靈猴雙眼，靈猴疼痛中閉上了眼睛，再次睜開之時，眼現寒光，凌厲異常。

「獼猴！」菩提老祖將目光轉向了悟空，眼神中似乎有些別的什麼東西，是苦澀，還是無奈，悟空到現在還是不明白，「你生性善良，卻註定無所作為，為師也知道我沒有教你過什麼東西，特此授予你晶晶之火眼，看透萬物之源，至少不會被世俗蒙蔽，保住性命還是毫無問題的，來！」同樣的動作，同樣的氣息，但悟空卻沒有感覺到痛苦，他開始意識到這並不是真實的，或許只是一場夢吧，但他知道自己的火眼晶晶的顏色，那火一般閃耀的紅色，師父一生和自己唯一的交集。

「賜靈猴姓名，姓孫，名悟空。賜獼猴姓名，姓孫，名。。」話還沒完，忽然菩提老祖口吐白沫，癱在了地上。台下面一片慌亂，第一次看到師父竟然會面臨如此之窘境，誰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師父啊師父！」靈猴忽然高聲喊道，「你知道自己的命數，你確定么？是不是多算了幾個時辰？哈哈！」

「靈猴，真的是你，我的命盤真的被你做過了手腳，我不願意相信，這是我第一次違背了自己的占卜，就這樣了結了自己。」菩提老祖雖然渾身還在發顫，但是聲音依然十分平穩，好像毫髮無傷的樣子，如此臨危之際泰然自若，不愧是神中之神。

「所以說你傻！如此折磨我之後才教我本領，你就該明白你的下場，什麼創始五祖，狗屁不通，稍微挪動一下命盤，你就死於非命，真是笑話，笑話！哈哈！」靈猴笑的聲音很大，三星洞內先是一陣死寂，然後便炸開了鍋，一個個都嚷著要為師父報仇，刀光劍影一片，個個對靈猴刀劍相向。靈猴似乎並沒有把台下的人放在眼裡，似乎下面的只是一時揚起的塵埃，根本不值得一提。這時只見一白衣身影一躍而上，步履輕盈異常，頭帶青花，配龍鳳雙劍，絲帶隨風搖擺。銀華！悟空終於看見了，是銀華。悟空想阻止她，但是一陣徒勞后，悟空只是癱坐在地上，看著靈猴一指從銀華眉心穿入，腦後穿出，血漿四濺，腦開肉綻。

「六耳！」師父的聲音終於出現了顫抖，看來已經支撐不了多久。悟空聽到聲音忙湊上前去，再一次將行之將死的師父捧在懷裡，同樣的溫度，同樣的震撼，同樣或許更甚的痛苦襲向了悟空。

「師父還記得我的小名？」悟空說話了，此時的悟空刻意的說著同樣的台詞，他知道只有重複過去，才能融入過去。

「你真的是愚鈍！本師在你和靈猴剛入門的時候，就暗示過你們兩人晚上三更來學藝，可只有靈猴悟了出來，可你卻一個人鬱悶的在院子里自我懲罰，真是愚鈍，哈哈！」師父笑了，將死之人的笑容也可以如此豁達，似乎還有明日。

「徒兒錯了，錯了！」悟空哭了，他很久沒有哭了，諷刺的是，上次哭泣，也是這同樣的場景，原來最真的眼淚，只能留給最痛的記憶。

「是不是覺得為師很是不濟，竟然輸給一個靈猴。為師這點面子還是要的，我真正的命盤便是這個時辰，被他動手腳的命盤是假的，何況命數怎能說改就改，人定勝天，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罷了，相信為師，定數就是定數，你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在定數中活的更好。」

「那你為什麼教給靈猴通天之眼？」悟空問了一個當初沒有問的問題，他知道師父不會回答，但他真的很想知道。

「說你愚鈍，你還真不聰明，為師會授予他真的通天冰眼么？真正的冰眼，和火眼一併授給了你，傻猴子！」悟空頓時愣住了，這不是夢么？這不是過去重演么？怎麼會有新的信息出現？冰眼和火眼都在我身上？

想到這裡，悟空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他真的還在黑暗之中，還在巫風山上，但是，為什麼會出現這種事情？冰眼？忽然悟空覺得眼前的黑暗開始土崩瓦解，一道寒光穿透而過，而光源，是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