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磨墨

第4章 磨墨

第四章:磨墨

來到燕馳飛獨居的院落外,守門的長隨卓喜問明孟珠來意,將她引至書房。

燕馳飛坐在正對門的書案前,左手持書,凝神細讀,右手執筆,不時在書頁上批註。

見孟珠進來,他放下書筆,接過她遞來的抄書,一張張翻看。

筆跡自然不可能完全一樣。

雖說喬蔣二人是仿照着孟珠的字跡書寫,但就如臨字帖一般,沒有天長日久的練習,怎麼可能寫得如出一轍。

都說物以類聚,與孟珠交好的人自然也與她一般,不甚刻苦,自也沒有特別出眾的才華。

燕馳飛翻不過十來張,已看得明白,他並不點破,只笑問孟珠:「看來你手傷得厲害,字都寫成好幾種樣子。」

孟珠心想:如果燕馳飛知道她找人代筆,一定會再罰她,今日在講堂里打手板也就罷了,要是真的不讓進課堂,自己一定會成為整個書院,不,是整個晉京城的笑話。

如此一來,再心虛也得硬撐:「是啊,我也不想寫得這樣凌亂,可是,我手心腫起,握筆都有困難,可是我勉力堅持,手疼得直哭也沒敢懈怠。」

論起撒嬌,孟珠是一把好手,天賦使然,後天習練不輟,信手拈來時,絕對稱得上渾然天成。

燕馳飛見她眼圈微紅,確實是哭過的樣子,不免心軟,面色稍霽。

但一低頭,看到孟珠攤出來做輔證的一雙手掌……

真是胡鬧!

難道以為當夫子的人,每日同書本筆墨打交道,沒見過真正的瘀傷是什麼樣子么?

他盡量維持着臉色不變,淡淡地問她:「你,隨身可帶有手帕?」

「有的。」孟珠點頭答。

「可否借我一用?」

孟珠不疑有它,爽快地從腰間荷包里掏出一條翡翠色的錦帕來,完全不記得出門時喬歆反覆叮嚀的:「手千萬不能亂摸亂碰,會蹭掉。」

燕馳飛接過來,果不其然看到她鵝黃色的荷包上染了可疑的紫紅,那一片痕迹油光鋥亮,簡直要倒影出燭火的影子來。

他深吸一口氣,命令孟珠:「把手伸出來。」

孟珠遲疑地伸出右手。

同時苦惱地想:不是又要打她吧?

「兩隻手都伸出來,手心向上。」

燕馳飛語氣堅定,讓孟珠一點也生不出反抗的念頭來。

她依言照做,胳膊伸直,手腕上翻,把兩隻手都戳過去。

只見燕馳飛輕飄飄抖開那塊錦帕,在她手心上揩拭。

孟珠臉騰一下紅了,期期艾艾地解釋:「剛才,外面,我……」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燕馳飛什麼也不問,只把手帕疊好,塞回給她,然後手往門外一指:「去外面,站兩刻鐘。」

孟珠不動,囁嚅著:「外面冷。」

燕馳飛凌厲地眼神掃過來,孟珠立刻噤聲,嘟起嘴,低着頭,邁開碎步,不情不願地往外挪。

身後傳來一聲似有若無的嘆息,燕馳飛的聲音再次響起:「到書架那邊站着。」

孟珠馬上小跑過去,生怕慢了他會再改主意,把她趕出去似的。

才剛站好,燕馳飛又發話了:「面朝書架,我是讓你罰站,不是讓你站在那兒監督我。」

孟珠「哦」了一聲轉過去。

她站得一點也不老實。

先是探頭探腦地觀察書架上都有什麼書,後來大約是站得久了,之前受傷的右腿有些酸痛,她慢慢地把重心都換到左腿上。

不一會兒,左腿也累了,孟珠只好又把重心換回來。

燕馳飛坐在她背後,自然把一切都看在眼裏,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回來已經十三年了,除了剛回來時恰好碰上父親燕靖的生死關頭,忙亂了些,一直都過得十分平靜。

他說服了弟弟燕驍飛晚三年參加科舉,自己取而代入,又幾乎是完全依照燕驍飛當年的軌跡走,說不定十月時會遇到大劫。

雖然他不似燕驍飛當年那樣,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自信至少有九分把握能夠勝過兇徒,順帶還能查探前世弟弟的死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

但,事無萬全,就像當初回來的時間,是他八歲時,父親出事的前一天半夜。因為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做任何佈置準備,只能採取最粗暴的辦法,在早上臨出門時裝作不小心把父親撞下長階摔斷了腿,讓父親不能陪同皇上出遊圍獵。

父親的命保住了,另一位武官卻替代父親,為了護駕,死在刺客劍下。

都說生死之事冥冥中自有註定,但那究竟是說一個人的命運無論如何不能更改,還是指如果註定某天有人喪命,不是原來那人,就是得另一人補上?

燕馳飛想了許多年也參不透其中奧秘。

他身為兄長,自然不能明知弟弟有事還置之不理,也實在不想再害多一個無辜的人,所以即便知道以身替代是個蠢辦法,也不得不為之。

也因為沒有十足的把握,這些年燕馳飛雖然一直暗中關注孟珠,卻從來沒打算提前接近她。

要是到時候能夠平安度過,再親近她也不遲。

時間明明到了,燕馳飛卻不出聲,孟珠轉頭提醒他:「夫子,時間到了。」

燕馳飛回神,看到孟珠一臉期待的表情,心中好笑,面上卻不顯,只說:「那你就回去吧。」

又忍不住叮嚀她:「大晉律一共三十卷,對女子來說,日常處事有可能接觸到最多的,就是戶律這七卷。尤其是將來要嫁作冢婦的,屆時需管理家僕,田莊,還有商鋪,熟知律例,不光能夠律人律己,拿正主意,還能避免事端,於家族和自己都大有益處,你要用心些,知道嗎?」

孟珠嘴上乖巧應下,也認真聽進了心裏。

她嫁給燕馳飛,可不就是冢婦么,只是前世她雖是正頭燕國公夫人,卻沒管過一天國公府的家,燕家有多少田莊她從來不知道,至於商鋪,都是老大燕鴻飛的,大蔣氏生的兩個兒子不能沾。

所以,學好這些,將來能派上多少用場還未知,但燕馳飛前世從來不對她解釋什麼,這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孟珠感覺非常開心。

這個燕馳飛比前世的那個溫柔體貼許多。

孟珠捧著熱乎乎的臉蛋往外走,臨到門口瞥見靠牆的炕桌上擺着棋盤,心中一動,出門就拐去了茶水房。

燕馳飛以為孟珠回去了,不想半刻鐘后,她又進屋來,手裏還端著個茶盤。

孟珠聘聘婷婷地走到桌前,放下茶盤,捧起山水紋青花瓷蓋碗送至燕馳飛面前,「夫子請喝茶。」

燕馳飛不接:「無事獻殷勤,必有所圖。說吧,你想做什麼?」

心思被戳破,孟珠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想請夫子教我下棋,我聽喬歆說,夫子師承號稱『天下第一棋』的濟恆法師,棋藝超群,鮮少有人能勝過夫子。」

事迹都是真的,只不是聽喬歆說的,好歹也是他前世的妻子,怎麼可能一點也不了解自家夫君。

燕馳飛指尖輕敲桌面:「你先說說看,為什麼想學下棋。」

行棋如佈陣,需要冷靜且周密嚴謹的思考。燕馳飛印象里,孟珠性子活潑好動,可不是一個能靜下心來研習棋藝的姑娘。

孟珠把自己墜馬受傷,今年不能修習馬術,只能改選棋藝的事情講了一遍:「別人都學了一年了,我一點基礎都沒有,到時候學起來一定很費力,所以想請夫子教導我。」

雖然不是什麼大志向,但理由很充分,願望很樸實,燕馳飛願意滿足她。

剛準備接過茶碗,就見孟珠抖着手把蓋碗撂在桌上,然後雙手分別抓住兩隻耳垂直跺腳。

原來是茶水太燙,瓷器導熱,她捧久了手受不住。

燕馳飛只好自己拿起蓋碗,掀了蓋子,見是自己最喜歡的雀舌茶,便品啜起來。

拜師先敬茶,既然燕馳飛喝了茶,孟珠就明白他答應了。

她裝模作樣地看看窗外,外面黑蒙蒙的一片:「今天天色尚早,時間還很多,夫子,我們今天就開始學吧。」

孟珠越是心急,燕馳飛越要磨一磨她的性子:「你可知道,凡拜師學藝,第一年裏師父什麼都不會教,只讓徒弟伺候自己起居,打理雜事,順便考查人品性情。」

他說到一半停下來,不緊不慢地品茶,孟珠果然着急了:「一年以後,那我今年怎麼辦?」

燕馳飛放下蓋碗,教訓她:「一年時間在人的一生中不過是數十分之一,你若是連一年都堅持不住,還能學成什麼?」

孟珠扁扁嘴,很快改口:「夫子儘管考查我,我能堅持住。」

她想跟燕馳飛學棋,一小半是為應付課業,一多半則是為了能多同他相處,如果燕馳飛改變主意,學不了棋不要緊,不能常常來找他,和他獨處,那才真糟糕。

燕馳飛聞言,丟了個墨錠給她:「幫我磨墨。」

孟珠雙手攏在一起,捧金子似的捧著那墨錠:「我真的要磨滿一年嗎?」

燕馳飛皺眉:「怎麼這麼多問題?我不喊停,你就一直磨,磨到我滿意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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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寵妻如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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