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4.4|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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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張沐海抬起頭,聲音彷彿窒在了嗓間,許久才緩緩說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姜雲磬垂下眼,指著張沐海手中捏著的方子,低聲說道:「你將這方子內,每一樣東西的最後一個字,連起來讀。」

「最後一個字?」張沐海喃喃念道:「蓮、珠、杉……泉蚓露……蓮珠杉!」

張沐海渾身一震,扭頭望向姜雲磬,道:「蓮珠杉就是連珠山!」

「對。」姜雲磬點點頭,忽然蹲下身子,隨意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了「泉隱路」三字。

望著那三個字,張沐海腦中轟鳴,面上全是茫然之色。

姜雲磬沉吟一聲,道:「若我猜得不錯,這裡面恐怕藏著一句暗語。但,這方子既然是你娘給你的,為何她不明說,卻要拐彎抹角地將暗語藏在方子里?」

張沐海忽然抬起手狠狠抓了抓自己地頭髮,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姜雲磬微微一嘆,盯著張沐海道:「或許是我猜錯了。」

「不……」張沐海忽然搖了搖頭,道:「我娘是北地的採藥人,常年在連珠山脈間行走。娘曾教過我,採藥人若是在山間遇到了散修的魔道修士,又或是其他驚險之事,可以將一些藥材沿途丟下,留下暗語……」

想到此處,張沐海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懊悔之色,道:「娘她分明教過我的,可是我卻從未想到……」

姜雲磬嘆了口氣,輕輕拍張沐海的肩頭,緩聲說道:「若是她曾這樣教過你,以藏字法留下暗語倒也未必沒有可能。」

順著這個思路去想,姜雲磬又道:「只是這暗語留得模稜兩可,若是外人看到了,恐怕要翻遍整個山,一道道泉水去尋……」

聽到這話,張沐海眼底的希望之色驟然變暗,他輕聲念道:「不,不對!連珠山常年覆雪,上面根本沒有泉水!」

「沒有泉水?」姜雲磬也微微一愣,沉吟道:「既然這密語是你娘專門留給你的,或許泉是指某種……只有你和她知曉的東西?」

見張沐海面露茫然之色,姜雲磬又道:「你仔細想想,有沒有跟你娘提過『泉』?」

「泉……」張沐海低低念了一遍,眼底忽然綻開明光:「我想起來了!」

張沐海目露回憶之色,低低說道:「那是我八歲時的事了。有一日我趁著娘去山上採藥,一個人偷偷溜出了家門。我玩著玩著,便忘了時辰。大約到了戌時,我才發覺天色已晚,連忙朝家趕去,可走到半路,卻發現了一樁怪事……」

說到此處,張沐海並未接著說,而是扭頭看向姜雲磬,問道:「想必你也曾聽過連珠山名字的由來。」

姜雲磬點點頭,道:「聽聞連珠山的山峰之上,有一個天然的圓形缺口。有時恰逢滿月,月亮正好綴在山間,便會與那圓口契合無缺,因此得名『連珠山』。」

張沐海搖搖頭,道:「這傳說許多人都曾聽過,但圓月恰好契在山間的景象,卻沒有幾個人當真見過。而那一晚,我看到了……一輪明月,恰好與山峰上的圓形缺口契合,缺口的四周暈開淡淡的白光,就像一顆明珠嵌在山間!」

姜雲磬屏息凝神,聽到張沐海提到「明珠」二字,不知為何心中忽然一動。

張沐海垂下眼,低低說道:「當時我愣住了,盯著那圓月看了許久。月光從圓形缺口中透出,照亮了山崖。隱約間,我看到了一道仙氣繚繞的泉水,彷彿是從天穹上流下來的。就在此刻,那圓月之光陡然變亮,我看到那泉水之上的霧氣漸漸散開,露出一道狀如龍頭的飛岩。而那泉水,也從細流變作了瀑布,氣勢極猛。又過了片刻,圓月不知何時竟轉離了那道缺口,那泉水和飛岩也都消失不見了。」

儘管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張沐海仍舊記得當日的奇異之景,此刻說來,竟恍如昨日。他頓了頓,又道:「回家以後,我將看見泉水之事告訴了娘親,卻被她狠狠打了一頓,只說我深夜不歸,還編出謊話誆騙她……」

「我當時極力申辯,說自己確實看到了泉水。可娘卻說山上常年覆雪,哪裡有泉?後來我被打得狠了,便不敢再提,只是日後悄悄溜到山頭,想要找到當日所見的泉水,卻一無所獲。彷彿那泉水真是從天上流下來的一般。」

姜雲磬只覺得腦中閃過許多思緒,卻又捉不住。他輕聲問道:「此事,只有你和你娘知曉么?」

張沐海點頭道:「我只和娘一人說過,可她一直都不信,又怎會忽然說出『泉隱路』這樣的話?」

姜雲磬目色微沉,忽然問道:「你娘,是何時病的?」

張沐海遲疑片刻,說道:「大約是三年前的一日。那一日……雨很大,娘久久未歸,我去山上尋她,卻發現她整個人倒在了泥地里,胸口處懸著的玉佩也碎了。我將她背回家,自那一日起,她便整日痴痴傻傻,好像心神全失。直到有一日,她忽然恢復了片刻清明,急急拉著我,想要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她當時很急,拉著我的手,『啊、啊』地張著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過了片刻,娘她忽然開口了,這一次說的便是那道方子。說來也怪,先前她好像啞了一樣,怎麼也說不出話。可說到那道方子的時候,卻口齒清晰……我正想問問清楚,娘卻又再次陷入昏沉之中。」

姜雲磬微微垂頭,腦中仔細思索著張沐海的話。忽然,他腦中靈光一現,問道:「當日你找到你娘之時,她身上可有明顯的外傷?那碎掉的玉佩又是什麼?」

張沐海略略思索片刻,答道:「沒有,娘她衣衫齊整,身上也沒有血跡。至於那玉佩,似乎……是我那未曾謀面的爹留給娘的,說是能靜心護身。」

想了想,姜雲磬沉吟道:「你娘,會不會是被人奪舍了?」

「奪舍?」張沐海先是一愣,繼而瞳孔微縮。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娘她身上並無外傷,只是神思昏沉。」

姜雲磬介面說道:「既然是神思昏沉,那有可能是奪舍失敗。你說你娘偶有神思清明之時,或許當日那玉佩守住了她的一線心神。」

張沐海眼中露出堅毅之色,他握緊拳頭,低聲說道:「如今,也只有這一線希望了。我明日就下山,回連珠山。」

姜雲磬點點頭,道了聲「保重」。

直到張沐海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山間夜色之中,姜雲磬才緩緩鬆開了攏在袖袍內的手。

他的手,一直悄悄覆在自己的丹竅之上。

姜雲磬原本想的是,等徹底套出張沐海的話后,就運起滄海桑田鼎,令光陰逆轉。

這樣一來,張沐海不會知曉暗語之事,那暗語中的機緣,便只屬於他一人了。

可……

姜雲磬微微搖頭。

若是他真的這般做了,張沐海就再也救不了他的娘了。

姜雲磬微微垂頭,望向自己攥緊的手。

相比過去,他已變得太多。搶人機緣,奪人性命,這樣的事,曾經的他想都不敢想。

可如今,他雙手已經染上了血,心念也在善與惡間搖擺。

姜雲磬輕輕呼出一口氣來,心底殘餘的窒悶之氣徹底散開。

哪怕是到了這一步,他仍想護住最後的善念。

姜雲磬側頭,望向蒼峻群山,將手攤在眼前,又輕輕握緊。

他知道,他護得住。

************

烈日驕陽,照遍群山。山頂之上,兩座鐘樓齊齊響起蒼肅鐘聲,伴著這鐘聲,山門轟然開啟,許多雜役朝山下走去。

姜雲磬和沈鈞元並肩而行。

「對了,今日我們要如何去賺火石?」

聽到姜雲磬的問話,沈鈞元淡淡應道:「山下有一處地勢平緩的矮坡,四方散修之士常常聚集於此,交流煉器之方。今日我們便去佔個攤子,替人解方。」

姜雲磬眼中露出疑惑之意,問道:「解方?」

沈鈞元點點頭,道:「這些散修沒有宗門支持,平日里只能憑機緣獲取一兩張殘損的煉器之方。這時就需要人來替他們補全煉器方子中殘缺的材料,每補全一種,便可收取一些火石。」

姜雲磬心念一動。

他立即想起了昨日在名冊中看到的,吳然所換的那些材料。

若是將那些材料告訴沈鈞元,那麼以沈鈞元的能力,定能解開石相珠的煉器之方。

然而這念頭只在姜雲磬的腦子裡轉了一圈,就被他揮到了一邊。

見姜雲磬面露遲疑之色,沈鈞元問道:「你在姜家寨時,難道只埋頭苦修,從來未曾研究過煉器之方嗎?」

姜雲磬低聲說道:「只是粗略地看過一些。」

「粗略?」沈鈞元揚聲道:「罷了,昨日你連材料相剋都看不出來,我又何必問你。」

見姜雲磬面露尷尬之色,沈鈞元又道:「外門試煉要考解方,從今日起,你除了練劍,還要勤記此書。」

「嗯?」姜雲磬驀地抬起頭來,下一刻,一本二指寬的書便砸在了他的懷中。

姜雲磬低頭,將那書翻開一頁,只見上面寫著許多煉材的特性、用處。每隔四五頁,還用前文所列煉器之材,擬出幾道方子供人蔘詳。

姜雲磬一頁頁地翻過去,只覺得這書編得精妙無比,卻又直白好懂,當下忍不住問道:「這書寫得實在是好。只是不知是何人所編,書頁上也未曾留下名諱。」

沈鈞元本是靜靜走在前頭,聽了這話,步子一頓,淡淡說道:「這書是我隨意買的,大約是個沒什麼名氣的修士寫的。」

姜雲磬低低「哦」了一聲,放緩步子,將書翻到最後,想看看最後寫了些什麼。

然而他的手剛沾上最後一頁,手指上殘留的汗液便不小心蹭開了一點墨跡。

這書……墨跡未固,倒像是新寫的。

姜雲磬忽然想起,晚上自己練劍之時,沈鈞元總是不知去處。

如今想來,難道是在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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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做反派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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