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人妖奇案

「混帳，女子性命亦是珍貴，怎可因此廝之無良而斷送。我看如若是你自家女子，怕是此話也說不出口吧？」

「哼，聖賢有雲『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縱使這些女子是被迫污辱，也不能苟且人間，不如一死成全名節，博得一個烈女之名，蔭及家人……」

「若是你家女子，你做得出此事么？」

「倘若家門不幸，我也只能忍失親之痛，保全名節……」

「好好好，果然是仁義道德。我李宗明倒想看看閣下如此大義，可否能拯救世間萬千百姓。」

閩縣府學門外空地處，一群身著儒服的書生正圍在一起議論著什麼。倘若走近去看，你便會見到這群人明顯地分成了兩派。左邊首的相貌俊俏，打扮高雅，一雙眼睛渾如點漆，端的是風流才子模樣。對面這一派為首的是一個文弱書生，相貌也算堂堂，只是臉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是否是因為長時閉門苦讀還是生來如此的原因，讓人一看之下覺得有些寒意。

林景清今天拉著阿鐵在閑逛。過了大年便要進府學，這是他與林銘的約定，趁現在還有些時間，還是得不學無術一番地好。

調戲良家少女，林景清自問有色心沒色膽，再說他眼光也恁高，一般貨色他看不上；除暴安民，據他自己的了解，他老爸實則上就是閩縣的一霸，打老子實在有點說不過去；欺壓良民吧，他自己本身就是社會最底層穿越來的，說不定這些人當中就有自己的老祖宗……

因此，他只能領著二傻阿鐵到處瞎逛。今天起意要到府學來看看，便讓阿鐵領了過來，本來也沒抱什麼興緻，現在看到府學外面圍著的一群人，林景清不禁興奮起來，剛剛還打晃著的兩腿馬上就來了個切換，神行太保似的閃進了人群中。

但他揪著兩耳朵聽了半天，也只能大致明白他們爭吵的內容，對於事情的起由卻是一無所知，不由興緻勃勃地拉了旁邊個書生的衣袖，問道：「怎麼了，是怎麼回事？」

旁邊那書生卻是被林景清嚇了一跳似的，往旁邊閃了過去，待看清眼前是一個世家子弟打扮的少年後，這才定了定神道：「他們在爭論的是一件公案。」

「公案？什麼來的？」林景清不由好奇。

「跟你說你也……」這書生看來並不耐煩跟林景清解釋，但看到林景清身邊虎視眈眈忠心為主的阿鐵之後，硬生生地收回了下半句，一派好風度地說道：「好說好說，是這樣的……」

原來，近日在河北真定府晉州偵破了一起男扮女裝誘姦婦女案。

據犯人桑沖招供:他聽說大同府山陰縣有一個叫谷才的人,男扮女裝,到處教女子做手工活,暗中與她們同宿行奸,時間長達十八年之久,一直不曾被人發現。於是他就到大同府南關找到谷才,拜他為師。谷才教他把眉毛剪去,把頭髮分成三股,戴上髮髻,化裝成婦女的模樣。又跟谷才學會女人做的手工活,如描剪花樣,在鞋上繡花,配菜做飯等等。學成回家后便四處行騙。

桑沖離家在外混了十年,專門誘姦婦女。走過了45個府、州、縣、鄉。他每到一處就用心打聽良家美貌的女子,化裝成從家中逃出來要飯的婦人,先到貧窮的小戶人家做一兩天短工,再讓人介紹到美貌女子家中教做女紅,到了晚上一起休歇,假裝開玩笑,連哄帶逗地騙取女子的歡心,最後將她們姦汙;如果碰上堅決不從者,等到夜深人靜時,他就使個小法子,把隨身所帶的迷藥噴在女子身上,使女子手腳不能動,口不能言。姦汙完畢,偶爾遇到剛烈的女子,大罵不休,桑沖就再三地賠不是,一般女子都會覺得恥辱而忍耐下來不去告發。

他一般在一個地方住上三五天,怕被人識破,就又轉移到別處欺騙行奸。這樣十年下來,姦汙良家女子182人,一直沒有被發現。

但到了上個月，桑衝來到了晉州地界聶村秀才高宣的家裡,假稱是趙州縣**的妾,被丈夫打罵從家裡逃出來,想到高宣家投宿。主人就把他留在南房內過夜。不料一更時分,高宣的女婿趙文舉潛入房內,企圖強姦他,桑沖和趙文舉扭打起來。桑沖被趙文舉摔倒,按在炕上,趙文舉用手摸桑沖的胸部,發現沒有**,往下一摸,從而識破了桑沖男扮女裝的真相。趙文舉就把桑沖捉起來扭送到晉州衙門。

此案影響甚大,因為案犯是故意男扮女裝欺騙行奸,當時的律法上沒有明文記載,所以層層上報到都察院,當時的太子少保兼左都御史，林景清的本家林聰建議:「將桑沖判處死罪。責成各處巡按御史捉拿任茂等人解送到京城一同問罪。至於那些被姦婦女,都是被桑沖的法術所騙,她們被姦汙不是出於本心,又鑒於被姦汙的人太多,也就免除追究。」

但就是這樣，在士子中間卻引發了一場關於女子貞潔的大討論。明清二代，出於齊家治國的統治需要，在國家、社會、家庭的要求之下，婦女不得不遵從節烈，犧牲自己成全家國。明清婦女節烈與任何時代相比都已經登峰造極，不但數量多，種類繁，程度慘烈，情節離奇，而且婦女更認同於節烈道德。如遭到市井無賴「性騷擾」要殉節，為惡夫、舅姑們的不良行為殉節；為兵亂免「辱」殉節。有已婚婦女為夫死烈，更有未嫁殉夫的「處女烈」。但也有少數有識之士提出了尊重女性的觀點。因此，討論的陣營也分成了兩方。一方極力鼓吹貞潔重於生命，另一方則認為應該給予受害女性保護。由於這件事直接捅到了皇帝那兒，聖裁還未下來之時，士子們便大有文章可作，各自妙筆生花，口水四濺地討論了起來。

林景清聽到這裡總算明白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不就是一起人妖案嘛。

只不過沒想到這廝化妝水平倒挺高的，竟然叫人無法看穿。

如若混進皇宮裡面，那三千嬪妃……

林景清突然邪邪地想道。

「子曰：自古治天下，皆以道德教化四方，以禮制治理百姓……」

「難道就因為你們看不習慣，就得搭上一百多條女子的性命和幸福？」

「子曰：……」

林景清正在人後探頭探腦地，聽得這酸氣儒生又是「子曰」，立即大聲截道：「子曰：你不要每句話都用我的。」

眾人聽得這話，起初便都是怔了一下，那酸氣儒生更是拿眼來看林景清。

「哈哈哈哈……！」旁邊有人首先壓抑不住地笑了出來，林景清周圍一眾書生也是忍俊不禁，個個笑得前仰後合，不可自禁。

「你是誰，竟敢拿聖人說笑！」酸氣儒生反應過來，馬上臉色漲紅，有些怒不可遏地對著林景清喝道。

林景清閃目望去，果見酸氣儒生後面一眾人臉色憤憤然頗為不滿。遂向他們笑道：「各位恕罪，本人只是覺得聖人教化萬民的仁義禮智信，固然放之四海而皆準，而且千古不可變，只是聖人也沒有說過，被人姦汙便得以身殉節，若是有人胡亂引用、拘泥不改，假聖人之名害人性命，不但害國害民，也是敗壞聖人清譽。」

其實，孔夫子雖然也是大男人一個，「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話語雖然流傳至今，但他可真從來沒制定一個女子殉節的禮制來，都是後面朱熹一群人沒事折騰女子鬧的。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更是極度的大男人，估計是自己長得丑，害怕老婆被人搶了，心理安全感不夠，制定了一系列政策來禍害女性，也因此讓女子苦了兩百年。而可悲的是不但男人如此想，女人也同樣不知覺地按照以他為代表的大男人制定的法則去要求自己……就像現代女性為了迎合男人的完美觀去拚命減肥一樣……

扯遠了，拉回來。

且說酸氣書生被林景清這一噎，竟然無所言語，直到旁邊有人拉了他一下才漲著臉怒道：「你說的什麼歪理？！聖人教誨豈是你可明白的？」

「對，我不明白，那你明白了豈不就是聖人了？大家聽好了，聖人要開始講話了，請大家躬聽無誤，免得誤解聖人言語。」

林景清這一插科打渾，酸氣儒生頓時就被氣得渾身顫抖，瞪著眼珠指著林景清，一連說了好幾個「你，你……」，竟也再講不出一句話來。

站在林景清這邊的為首書生此時擊掌笑道：「妙哉妙哉，仁兄真是一語『驚呆』夢中人，哈哈哈哈……」

林景清看著對面酸氣書生憤憤不平地被自己身邊的一群人轟走，不由得將注意力轉回了這邊為首的書生身上。

「這位仁兄真是高才，沒想到酸李子也有被氣走的一天。哈哈，快哉快哉！」

林景清聽得這人的口音，不由得細細打量起他來，怎麼越看越面熟的呢。

「啊，你是……」

兩人不約而同地喊了出口。

林景清終於認清眼前的這個書生，正是前些日子夜遊閩縣的時候在河上結識的李宗明。而李宗明在看到林景清身邊的阿鐵之後，也認出了林景清。

「林公子，走走，我們去喝一杯去。」李宗明看來心情大好，拉著林景清的手，招呼身後一眾書生往閩江閣而去。林景清反正閑得無聊，見到李宗明順眼，也沒推辭，搭著肩便一起走去。

這是林景清第二次來閩江閣了，想第一次來的時候就是在這裡收了王小嫣（「收」這個字貌似有點邪惡……）。現在再次來，心裡倒是親切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