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幾處春風借與飛，蝶兒翩翩

在這彷如深井的谷底，經過最初十數日的攀爬失敗后，張小牛開始安慰自己起來：「這等神仙所在，常人若是知道定要千方百計來尋，怎的自己還想着要出去？」

不管是因為出不去還是因為不出去，張小牛不得不開始規劃自己以後的生活，張小牛本想給自己蓋個木屋，奈何對自己手藝實在沒什麼信心，也沒有趁手的工具，好在就在溫泉邊不遠的石壁上尋到了一處山洞，雖不寬敞，但一個人住倒也不顯得擠，且靠近水源方便洗漱。

山洞內比較乾淨，張小牛進去一看，竟然有塊相對平整的大石，大石上鋪了一層乾草，張小牛心道莫非仙子姐姐幫我準備的？便躺上去試試。忽又想到這一定是葛問天以前在谷里的居所，連忙跳了下來，連道晦氣，竟然是死人睡過的。

張小牛將山洞中的乾草都抱出去扔了，又扯衣袖做抹布，將山洞裏裏外外都擦洗了一遍，尋了許多乾草重新鋪好，這才敢在裏面落戶安家。

那仙女每日清晨必來泉邊取水，也不取多，每次只取上一小桶，張小牛幾次和她搭話，她卻不搭理半句，張小牛便有些泄氣，這仙子姐姐也太不近人情。

這一夜張小牛估摸著應該是年三十了，不由暗想：「想不到我竟趕在過年前搬了新家，不知道師父師娘師兄師姐在山上過得可還好？沒了我講的故事師姐可覺得無聊？」忽然覺得洞口一陣夜風吹進來，不知身上還是心裏便涼了幾分，從身下扯出幾把乾草蓋在身上，這才漸漸睡去。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張小牛起了個大早，走出山洞一看，竟然飄起了漫天雪花，只是這雪也下得奇怪，只要落進這小谷之中，不及沾地即化，不留一點痕迹，滿谷依舊是花開燦爛，竟是半點不受影響，張小牛仔細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只得大嘆仙家法術神奇，只是不知是否因為天氣轉寒，往日滿谷飛舞的蝴蝶都不知道躲到了何處，竟然一隻斗見不到了。

他以前根本不信鬼神，現在經歷了這許多事情，不但有橫架兩峰的萬丈『天橋』，有能讓人長生不老的《長生訣》，更有這四季不敗的『御花園』，超凡出塵的『仙子姐姐』和這許多神奇無比的『仙家法術』，叫他如何還能不信？

張小牛在水池邊洗漱完畢，謀划著今天大年初一給自己加點餐，出得小谷，發現小谷外的山谷內竟然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白雪，層層寒氣撲面而來，直凍得張小牛哆嗦兩下，又退回小谷，心道：「算了，還是小谷內尋些果子好了，免得惹了風寒這裏藥石難尋反而麻煩。」

張小牛吃了些果子，覺得終究有些涼意，就練了會武功，使勁來回折騰出一身汗來，這才感覺好了些。

忽想起此時已過了晨時怎的沒見仙子姐姐來取水？莫不是今天大年初一仙子姐姐也返回天上過年去了？又或者昨夜雪大受涼病了？呸，烏鴉嘴，神仙又怎麼會生病？雖然這般想着，但終究不放心，向小谷深處的霧氣中尋去。

不知是否是因為張小牛心懷善意，這次竟然沒有再被轉回原地，一路向前走了過去，直走了一盞茶時間，張小牛隻覺眼前一清，竟走出了濃濃霧氣。

眼前卻是一間小小木屋，木屋前後周圍滿是盛開的鮮花，將這小屋襯托得彷彿是從花中開放出來的一般，張小牛暗想也只有這樣的地方才配得上仙子姐姐居住了。

小屋周圍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那許多霧氣竟不得近，張小牛走近幾步才看清，這許多花朵上竟停滿了蝴蝶，各式各樣，色彩繽紛，大小不一，竟是將那許多花兒薄薄遮了一層。張小牛不由暗想，這些小東西可真是找了個地方。

張小牛對着小屋拱手道：「仙子姐姐可在家？張小牛前來給仙子姐姐拜……年。」他本想說來拜訪，卻又想仙子姐姐不待見自己，自己冒昧來訪反倒不美，不如說是拜年想來仙子姐姐應該不會怪罪。

張小牛等了片刻，屋內卻無回應，張小牛又大聲喊了幾次，仍舊無人回應。張小牛猜想那仙子姐姐或許真回到了天上不在此間，本想就此迴轉，卻又仍放心不下，見門上沒鎖，走過去輕輕一推，門便無聲地打了開來。張小牛站在門外向屋內張望幾眼，確認沒有人，這才走了進去。

這小屋內空間並不大，比之張小牛寄身的山洞也是伯仲，張小牛一眼便能看遍，一張木桌，幾張小凳，日常取水用的小木桶也被放在一角，窗格和牆邊擺放了許多鮮花，看來這仙子姐姐是個極為愛花之人，不但屋外種滿鮮花，便是屋內也擺放了這許多，直弄得滿屋子都是鮮花的清香。

張小牛竟然沒有看到灶台床鋪？張小牛覺得奇怪，卻又覺得這般才是應該，神仙自然是不用吃飯睡覺的。

見屋內的確沒有人，張小牛暗自點頭，看來仙子姐姐的確是迴轉天上過年去了。

又見桌上有燈盞，燈旁是筆墨紙硯，張小牛走去一看，卻見紙上寫着兩行詩句：

縹緲青蟲脫殼微，

不堪煙重雨霏霏。

張小牛一看樂了，這字體如此秀氣，與那葛問天墓碑上的字體一般無二，看來葛問天是仙子姐姐安葬的了，原來仙子姐姐名叫桑小蝶。桑小蝶，小蝶，怪不得這屋子外面全是蝶兒，莫不是仙子姐姐喜愛養的？只是這蝶兒如何養張小牛卻又不知道了，只能推給仙家神通。

張小牛來了興緻，拾起桌上的筆，在紙上接着寫道：

一枝穠艷留教住，

幾處春風借與飛。

張小牛對自己這兩句接着甚是滿意，又吟誦了一遍，這才擱下筆。

抬頭時忽然看到桌上燈盞內燈火還是燃著的，燈罩上不知何時停下好大一隻蝴蝶，足有尋常蝴蝶兩個大小，那蝶兒翅膀色彩斑斕，張小牛一數竟然有「紅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不由嘖嘖稱奇。

忽見那隻七彩蝴蝶撲騰到燈罩口上，眼見便要落進燈罩內做那飛蛾撲火之舉，張小牛上前一步捏着它那對漂亮的翅膀提了起來，又將燈火吹滅，口中嘀咕道：「仙子姐姐也真是，走時也不記得熄了燈火，要是燒將起來怎辦？」又對着手中捏住的七彩蝴蝶道：「看你這般大個，卻不長腦子，學那些個傻飛蛾撲火作甚？」

張小牛轉眼四顧，選了窗台上一盆開得嬌艷的鮮花，將手中的蝶兒放下，又在懷裏掏出幾個鮮嫩的果子放在桌上，這才帶上門出去。

張小牛趁著今日仙子姐姐不在家，將這小谷裏外仔細探尋了一遍，發現小谷四周竟也是陡峭石壁，沒有半條出路，看來小蝶姐姐的確是天上的仙女，除了騰雲駕霧，這山谷實在沒有半點辦法進出。

第二天張小牛起床時正見桑小蝶在泉邊取水，拱手道：「小蝶姐姐早，過年快樂。」雖然大年初一已過，但是舊時過年以五天算，從正月初一至初五都算是過年，初一是過大年，初二至初五則是過小年，有一大年四小年之說。

張小牛原本沒指望桑小蝶搭理他，只是例行問好罷了，前幾日他每每問好，桑小蝶都作不聞狀的，料想這次也是一般結果，問完便蹲在池邊掬水洗漱，不想這次桑小蝶卻回道：「你早，你也……也過年快樂。」

張小牛大出意料，抬頭看向桑小蝶，只見桑小蝶對着自己沒來由臉色微紅淺淺一笑，這一笑直笑得百花失色，直笑得張小牛立時陷入獃滯，直笑得張小牛掬在手中的水淋了自己一生都不知覺，待到一股冰涼流過皮膚的時候才驚覺過來，慌亂間更是手腳不聽使喚一頭栽進水池裏。

好在這池水不冷，等張小牛喝了幾口水再爬上岸時，桑小蝶早已不在了，想來已經取好水回去了，張小牛覺得很是可惜沒能抓住機會多聊幾句。

身上衣服都已經濕透，張小牛沒有換洗的衣服，只能將衣服脫下來放在洞口大石上晾曬，自己躲進山洞抱着乾草等衣服干，心中連連暗罵自己沒出息，竟然連別人輕輕一笑都抵擋不住。

看着衣服內取出來的《長生訣》，前些日子張小牛忙着尋找出路和在這谷中維持生計，這本《長生訣》還沒有翻看過，此時張小牛無事可做，便翻看起來。

這本書不知是什麼材質，竟然不怕水濕，張小牛捏在手裏琢磨了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不去管它。

翻開封頁，便見首頁只寥寥數字：

「天地靈氣，引為己用，可得長生。」

張小牛奇怪這天地靈氣是什麼東西？竟能讓人長生？又覺得這句話有些眼熟，仔細一想，這與卓揚的三問中的第三問何其相似？

「練習內力是否就是將體內每日所生的力量歸納存於丹田？這些力量又從何而來？又如何因人而異？是否與外界的風勢水流之力同理？是否可以歸納外界力量存於丹田成就內力？」

都是引外力為己用，一個是引天地靈氣，一個是引外界力量，這天地靈氣和外界力量是否就是同一種東西？又或者是否這天地靈氣就包含中外界力量，是眾多外界力量中的一種？若是兩者真有相通之處，那豈不是說卓揚二十歲時便自悟了長生之道？

張小牛對卓揚的智慧感嘆一番，又繼續翻看下去，這本書也只十數頁，張小牛細細閱讀，幾乎是逐字逐句，唯恐其中錯過了什麼重要的細節，便是這樣到得午時也翻到了最後一頁，張小牛看完最後一頁，果然只是半部《長生訣》，後面的內容嘎然而止，看得張小牛好不心癢，想立刻便去那什麼清幽谷找那什麼谷主要來《長生訣》的下半部看個痛快。

張小牛收回那妄想看完《長生訣》的胡亂心思，將上半部的內容在心內仔細思索一番，這上半部講的是如何感受天地靈氣並將天地靈氣引入體內，倒也與內功心法相似，一個是內力，一個是天地靈氣，一個是存入丹田，一個是存入紫府，只是兩者相比，後者過程更為複雜精妙，其中如何將體外的天地靈氣引入體內存入紫府是個極為複雜的過程。

張小牛雖然大致明白了其中的內容，有些字眼卻極為眼生，不明其意。「天地靈氣」到底是什麼東西？書中只講了如何去感受如何去引入體內，卻並沒有給出明確的說明。「紫府」又到底在什麼位置？是否就是武林人口中的「丹田」？

張小牛弄不清楚這些疑惑，肚子卻餓了起來，看洞口天光估摸著已經過了午時，只得偷偷摸摸鑽出洞口看衣服幹了沒？

昨日剛下的雪，天氣尚算不得暖和，雖然衣服在大石上晾了一上午，但摸上去仍有許多潮濕感。

張小牛嘆口氣正待鑽回山洞再熬個半日，卻不想回頭時看見在洞口旁邊放着幾個鮮嫩的果子，正是張小牛昨日放在桑小蝶桌上的那幾顆，果子下還壓着一疊青布衣服，張小牛走過去一看竟是男子衣衫，心道莫不是小蝶姐姐給我準備的？

張小牛取回洞中抖開一看，竟是一整套衣衫，從內到外，衣褲鞋襪，一應俱全，不知是何衣料所制，摸上去遠比張小牛見過的所有綢緞都滑溜。

張小牛連忙穿上，竟是極為和身，就好像量身定做的一般，又細看衣服針腳，竟是尋不到半點針線縫合痕迹，不由讚歎道：「當真是仙家手段，天衣無縫。」

走出山洞來到水池邊對着水面一照，摘掉自己頭上的兩根乾草，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頭髮，感覺自己穿上這「天衣」也變得一表人才，帥氣了很多，不由很是自得了一番。

張小牛又對着谷內桑小蝶小屋方向高聲道：「張小牛多謝小蝶姐姐厚贈。」等了半響，卻是沒有回應。

張小牛又看着送回來的幾個果子，頗覺得有些失望，拿在手中邊吃邊安慰自己道：「神仙姐姐根本不用吃飯的，況且就算要吃這天上什麼好吃的沒有，哪會稀罕這些凡間的東西，我送小蝶姐姐果子倒是請瞎子看戲為難小蝶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