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到浙江

1992年，對於中國而言，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年份。這一年，鄧老的南巡，推動了中國一次非常重要的思想解放運動，這讓中國改革開放的國策得以延續並一直持續了幾十年。這是個富饒的年代，充滿了希望和活力，中國很多地方，開始了基礎設施的改造和興建，一個嶄新的中國正在躍然於世，世界上許多國家都在用複雜的情緒審視着中國。

而這個心潮澎湃的時代，一個重要的標誌就是火車。因為任何人和物資，很大程度都依賴於這個傳統的遠程交通工具。而許航和牛叔叔的這次旅行，也毫無例外的選擇了火車。

許航一路上聽着牛叔叔繪聲繪色地講著中國的巨大變化，不知不覺間已經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杭州火車站。這是當時中國所有火車站的一個縮影——出站口成百的旅客提着大包小包，來回逡巡；台階下的廣場上停著許多人力三輪車，不遠處公交車穿梭而過。

這是許航12年以來第一次離開北京這麼遠，作為一個20世紀90年代的初中生，他本應該略微有些怯懦和羞澀，但是性格使然，許航從小就與同齡人不同，大膽的表達、強烈的求知慾以及與生俱來的高大身材，讓他獲得了極大的勇氣和自信。

牛叔叔帶着許航，熟練地躲過了人力車夫的熱情招攬，來到路邊，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那塊閃亮的sandoz手錶，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盒「希爾頓」香煙，抽出一支，點着之後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再將煙霧緩緩地吐向空中，然後轉過頭來看了看許航，問道：「中午想吃點什麼？」

許航並沒有立刻回答，因為他心裏對於浙江這個地方有什麼可口的飯菜並無概念，以他現在的心情以及胃口，恐怕什麼食物都是美味無比的。

看着許航一時沒有作答，牛叔叔微微一樂，「走，帶你去知味觀！」

許航這在思忖着什麼是「知味觀」，一輛伏爾加gaz－24停在他們面前，牛叔叔帶着許航上了車，一邊向司機介紹「這是我外甥許航。」一邊對許航說，「叫章伯伯」。

許航看了一下眼前這個40歲左右，一臉書卷氣的中年男人，很難把他和這輛伏爾加轎車的駕駛員聯繫起來，下意識地叫了一句「叫章伯伯」。

中年男子並沒有回答，牛叔叔和章伯伯一路小聲談論着什麼，不多時就到了知味觀。

知味小籠包，或以鮮肉拌蝦仁，或以雞肉拌火腿末作餡，香鮮多汁，皮薄滑韌，入口后汁水瞬間散發出無比鮮美的味道，讓人滿口留香，不能忘懷，許航心想這可能是今生能吃到的最好吃的包子了，於是也沒有在意兩個大人，便開始自顧自的大快朵頤起來。不過牛叔叔和章伯伯也並沒有在意許航，而依然自顧自的小聲交談著。許航只能隱約聽到「17號颱風」、「溫州」、「已經平安」等隻言片語。

很快三個人吃完午飯，驅車來到了住的地方——杭州和平飯店，看見飯店大堂里不時穿梭而過金髮碧眼的外國人，許航意識到這是一個相當不簡單的地方，頓時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成就感，特別是當章伯伯和一位高大的外國人流利地用英語交談的時候，許航更加覺得這個地方是如此的莊嚴。

當然，這種莊嚴之感，僅僅維持了幾個小時，因為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正悄悄地等待着許航。

我國古代，因井設市，稱井市，亦叫市井。而在今天的杭州話里，有種過去叫做老底子，而井邊生活，正是老底子杭州人最為熟悉，也是最有滋味的一種回憶。在和平飯店所處的下城區，20世紀90年代，大大小小算下來大概也有幾百口水井。初來杭州的許航自然也對這些水井充滿了好奇，剛剛在飯店安放好行禮，許航便偷偷溜了出去，早已把父母叮囑的話忘到九霄雲外的他，憑藉自己得天獨厚的方向感和路感，一路看着各種各樣的水井，穿梭在杭州的大街小巷之中，不知不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看到夕陽就要西下，許航才意識到自己該回飯店了，不知道牛叔叔現在有多着急，想到這個，許航不免加快了腳步。當他轉過一個小巷的拐角，按照他那驚人的記憶力，這裏應該有一口旁邊樹立了一座小石像的水井，可是讓人錯愕的是，這口水井雖然還在那裏，但是本該是石像的位置，卻蹲著一個男子，一動不動，藉著昏暗的光線，許航只能大概看清這個男子的輪廓，但是衣着相貌卻無法分辨。也許是視角的問題，也許是光線的問題，許航總感覺這個男子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盯着他，卻始終一言不發，這讓許航不免毛骨悚然起來，他一刻都不敢停留，拔腿就跑，跑出去不到10米，就聽見背後「噗通」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掉落到井裏。許航也不敢回頭，一口氣跑到飯店，直到看到牛叔叔在大堂焦急的等待着他，那顆驚魂未定的心才平復了些。

「你這也不打聲招呼，一個人跑到哪去了，要是走丟了或者出點什麼事兒，我怎麼跟你爸你媽交代？」牛叔叔看到許航，似乎放鬆了不少，但隨之而來的是些許的怒氣。

許航也不回答，只是大口喘著氣，引得來往的旅客都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

牛叔叔看到許航的情景，先壓住了怒氣，疑惑地問道：「真遇見壞人了？追你來着？」

「牛叔叔，我遇見一件怪事，嚇死我了」，許航一邊調整呼吸，一邊把剛剛的經歷和牛叔叔講了一遍。

聽了許航的講述，牛叔叔哈哈大笑，「大航啊，杭州這地方，有看水井的井神，就喜歡跟着你們這些不聽話的小孩兒，你八成是看見井神了，沒準晚上還去找你呢。」

本來是一句玩笑話，但是許航畢竟是個孩子，竟然當了真，雖然臉上沒有表露出來，但是心裏卻結下了一個扣子，滿腦子都是井神的各種遐想。就這樣，到了睡覺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