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巨大的衝擊下我的第一反應是掩起衣襟,擋住自己白得和山寨陶瓷罐一樣的膚色。

紀琛顯然產生了誤會,冷冷眼梢在我胸前一掃而過,乜然道:「平平如地,有何好擋?」

卧槽……我忍不住迅速低頭瞟了兩眼,就算是地,特么最起碼也是個丘陵地貌好嗎!

我的憋氣模樣取悅了紀琛,他上前兩步隨手拎起架上衣裳披在我身上,溫言細語道:「糖兒莫憂,此時小小日後未必,平平茵原總會拔地而起。」

「……」我能當做聽不懂你這滿口的葷段子嗎?

「噹。」江春一頭撞在了柱子上,滿面驚惶,我想他可能是被一大清早一對叔侄葷素不忌的對話所震懾住了,不僅是他,連我都覺得今早的紀琛吃錯藥了。顧慮著紀糖這個皇太女的名聲,我想我需要做點解釋,竭力作鎮定狀,淡淡道:「什麼都沒有發生,知道嗎?」

江春噗咚跪下,頭磕得和搗蒜一樣,聲音抖得不成調:「殿、殿下,奴才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聽到!」

我沉默了一下,覺著自己的表達方式可能有問題,換了更和藹的口吻道:「春兒啊沒啥,你出去吧。」

哪想江春嚇得立時撲在地上,死活不起:「殿下饒命啊!饒命啊!!!!!」

大清早的,活脫脫把我這寢殿叫成了一個兇案現場,怪心累的……

我沉默,問紀琛:「我有那麼凶嗎?」

相信只有他能聽到我刻意咬中的那個「我」字,紀琛幽幽道:「別怪他,上次你喚出奴才名兒時內廷一共仗殺了一十八人。」

「……」我忽然有點理解去刺殺紀糖那群人了,這姑娘從小練就的是「草菅人命」神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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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飛狗跳地好容易打理完,禮部那邊催過第三遍,我終於被紀琛拖去了延英殿拜別皇帝與太后。圓圓的皇帝爹拉著我手不放,嚎啕大哭:「糖兒啊,路上苦父皇捨不得你啊。」

捨不得你去啊!我也學著他愁眉苦臉,試著說了句:「兒臣也捨不得父皇……」

皇帝瞬間收了眼淚,捧捧自己的肚子哼哼唧唧道:「年輕人嘛多爬爬山,出去見識見識我大晉風光自有裨益。路途遙遠,糖兒你要注意安全哦~~~」

哦哦哦,哦你個大頭鬼!

紀琛那邊亦是被太后拉著說長念短,我分神偷聽了一下,主體內容無非還是催著早日成家立業。唉,我這個皇叔啊~論相貌,雖有點不足之爭症但皇家血脈自是昂藏七尺、金尊玉貴;論學識,年紀輕輕出任國子監祭酒,門客三千,他日必桃李滿庭。

這麼看,哪裡都好。

就是,人有點兒變態。

聽著聽著就聽到太后她老人家冷不丁地點了我名:「糖兒啊,你六叔身子單薄,天寒地凍的你可得多關照關照他啊。」

皇帝最不喜歡紀琛這貨,一聽太后這般關切立即小心眼兒了:「母后,糖兒貴為太女,一人之下萬人,讓她屈尊去照顧他人,不成體統吧?」

這話說得有點兒重了,裡外人分得清楚,他是皇帝說話沒顧忌,倒叫我聽得有點犯尷尬。偷眼去瞄紀琛,他微微垂著眼,瀉出一點眸色幽黑低斂,看不出是怒是悲。

太後娘娘一聽便怒,重重拍了下膝頭:「六王是我侄兒,是你的兄弟,更是糖兒的親叔叔,這是他人嗎!侄女照顧叔叔天經地義,正合人理倫常,哪裡不體統了??哀家明白,你從來不喜歡六兒,沒少在糖兒跟前攛掇,連累著他們叔侄之間都有不痛快了!」

不曉得為啥,這倫常二字陡然入了耳讓我莫名想起晨起時在床閣間的那段對話,不知怎地就心虛了……我又偷眼去看看紀琛,一眼過去嚇了一跳,那雙方才還低斂的眸子精光乍現地撇來,瞧得我心頭突地一晃一跳,那股子難受勁又衝上了心頭。

好在只是短短一瞬,熬過去后胖乎乎的皇帝爹已被太後娘娘雷霆萬鈞地拿下,他耷拉著腦袋萬分地違心道:「糖兒,你,你就好生照看著你六叔啊。」

突然我覺著自己是不是掉進坑裡去了,再一看紀琛,見他薄薄唇角一線嘚瑟,登時牙痒痒的,果然是這貨做得妖!

「阿爹、阿姐、皇奶奶……」一個泫然欲泣的聲音響起在我們背後,「聰兒也想出去玩兒。」

我與紀琛:「……」

敢情著我這不是祭天,是拖家帶口出去郊遊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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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程上多了一個皇子,雖令禮部手忙腳亂了一陣子卻不至於打亂總體章程,平平安安地換了車馬上了路。來到帝都不久,此去一別當是再無歸期,挑簾回首遙望碧瓦朱甍,飛橋金水的磅礴皇城我竟生了絲隱隱的傷感。

或許這是我住過的正兒八經的一個「家」,也頭一次有了親人。我曾想過上一世的自己究竟生在何方,家在何地,雙親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否有兄弟姐妹。是貧窮,是富貴?是朱樓繡閣的世家小姐,還是垮藍賣花的民家少女?

但一切皆是茫然,除了我知道自己曾經死過又活了來以外,對於曾經的記憶我再無所知,像一張被抹得乾乾淨淨的白紙。不過這也好,重活一世,活得簡單何嘗不是種幸運呢?

「姐姐你說什麼?」

紀聰天真的聲音令我陡然一醒,自己竟在不知不覺中碎碎念出了聲,俄而下意識反問道:「我說了什麼?」

「啊?」

他迷茫看我,我瞪眼望他,兩兩相望,我想找出一點千言萬語的意境來,但不想我這傻弟弟眼中的我馬上換成了案几上的榛子酥……

「哼,兩個傻子。」

不用想,此時出言的只有一人,便是打上車以來就擺著副「我很不高興,你快來哄哄我」的死人臉的紀琛。怪哉,你不高興就不高興,我偏不搭理你!

打定主意無視掉他的我將一碟榛子酥全給了紀聰,在襖枕下摸摸索索想找本書來打發時間,我記得臨上車前帶了本《湯問》當小說看來著的……

摸了半天的手突然被人一攥,袖擺掩蓋下的手心裡因薄汗微微濕潤,扯扯,不動。撩起眼皮看那道貌岸然的人一眼,再扯扯,還沒動。

那頭的紀聰毫無所覺,專心吃他的糕點,恐怕我這個姐姐被他六叔片成片,煮成桂花糖藕恐怕他也只會舉起筷子歡快地叫道:「哦!吃偶啦!」

被握著就被握著吧,反正又不會掉塊肉,我仗著自己老木頭皮厚,裝著淡定樣地用空著的另外一隻手繼續摸,終於給我摸出那本《湯問》來了。正待努力將注意力轉移到書上,忽而被握住的那隻手被人輕輕撓了撓,羽毛似的撫過。我愣了愣,不太確定地看了一眼紀琛,卻見他單手托著腮,神色懨懨地對著窗外不知是思考人生還是在想在隨行的官員中挑個順眼的,娶了他女兒。

為了防止驚動紀聰,我決定還是按兵不動地繼續看書。翻過一頁,袖中的手突然被他捉著輕輕往上一帶,開始一根一根地撥弄著我的指頭。

這動作可太明顯了,我咳嗽了一聲,紀琛沒動彈,反倒是糊了滿嘴芝麻的紀聰抬起頭:「姐姐?」

我盼著這寶貝弟弟趕緊地將紀琛這尊給鬧走,孰料他歪頭看看我又看看紀琛,眨眨眼,和什麼沒發生一樣埋頭吃他的糕點。

「……」

我忍了又忍,然而紀琛得寸進尺,順著我手腕的曲線一路攀延上去,混著清冽水香的呼吸聲也逐漸從旁側貼近在後頸處。幾乎不用回頭,我都知道那張總是枯白如鬼的臉龐近在咫尺。

「教你姐姐讀書呢。」紀琛面不改色訓斥道,「吃你的點心去!」

「哦……」

這世上如果比無恥,紀琛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我忍耐不下,一個偶的豆腐都吃,還是不是人啦!

才要發作,團滾滾的紀聰突然從身邊冒了出來,不甘受冷落地拉著紀琛的袖子:「你不能只教姐姐一個人讀書啊,」他抹抹鼻涕,順手在紀琛衣上一擦,「聰兒也要被六叔叔抱著讀書嘛~」

紀琛看著掛著清鼻涕的袖子,臉色漆黑如鐵……

同室操戈的慘劇及時被宣布中途休憩的禮部尚書所打斷,祭天一行人等皆是朝中權貴,各個身嬌肉貴,好容易遇上個歇腳地要麼癱軟不起,要麼互相走動聯絡感情。作為皇太女紀糖,自然是各層官員關心的重點。

這不,一停車,便絡繹不絕有人來,來的第一個就是才放出大牢不久的督指揮使林燁:「殿下,臣有事要啟稟。」

當著官員的面,紀琛不能再教訓紀聰,寡著張冰冷的臉優雅地拖曳袍袖而下。

林燁抱拳:「六王殿下。」

紀琛冷哼了聲,並不看他。

「阿姐,我要尿尿。」紀聰拉拉我。

我頭痛地看著著孩子,紀聰年紀也不小了,要我帶去尿尿肯定是不合適的:「林指揮使你……」

已走出數步的紀琛突然迅速地折返而來,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紀聰:「六叔帶你去就好了。」

他那笑容,讓我感覺,這可能是紀聰尿的最後一次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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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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