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就在
余之歸手裡捏著一個通絡蟲,將之投向遠處涇渭分明那一片由禁制形成的水膜。
將將觸到土壤之際,通絡蟲貼在水膜上,全身冒煙,轉眼化為一點灰燼。
禁制之威,在水中也可將通絡蟲燒焦。那一點灰燼在水中成為一條細細黑線,附著在水膜,絲絲縷縷散去。
然而蟲體的氣味訊息,也隨之滲了進去。
余之歸心中一喜。
果然,禁制不阻攔風,也不阻攔氣味。
他的指令已經下了,現在可以等結果了。
谷彧問:「你要這些小虱子做什麼?」
「通絡蟲可以在千萬年朱雀木樹心生存,第一是耐熱,第二是堅硬。」余之歸解釋,「用它來穿透禁制。」
「不可能,我活了幾千年,從來沒見過有活物跑出去過。哦,你們幾個除外。」谷彧口中的幾千年自然是按他自己的年歲,余之歸仔細算來,一天就是一年,這頭天品靈獸真真是個老前輩了。
但靈獸畢竟不是馭獸師,對於通絡蟲只當虱子看,余之歸可是專門研究這些的行家。他能想出用通絡蟲為自己打通經脈,又怎麼不能想著將其用作打通禁制?
要說在別處,他也不會考慮這個辦法,畢竟通絡蟲數量稀少,從卵到蟲要生長好幾年。
然而此處禁止之內——全都是萬年以上朱雀木,意味著存在大量通絡蟲;一日便是一年,只要幾天便是一代成蟲!
任何微小的東西,一旦積少成多達到某個數量級,是比龐然大物更加可怕的存在!
谷彧肉眼可見,土壤里有金色和紅色小點,漸漸出沒。
前仆後繼。
「走吧。」
「走?不看著點兒?」
「看也沒用,只能等。定時過來鞏固即可。」余之歸解釋,「現在上去探探嘯風踏雪的情況。」
「哦哦,那兩個小崽子。怎麼樣了?」
「性命無礙。」靈獸契約是個好東西,是以余之歸才不那麼緊張。
嘯風踏雪也是運氣好。他倆雖然身上也帶了火,一個在尾巴上,一個在翅膀上,燒的不重,紛紛壯士斷腕了一把。
金二長老和金三長老準備將它倆剝皮做斗篷,因此不打算過於損傷皮毛。而朱雀島上之人的攻擊幾乎都帶著火焰灼燒屬性,不方便攻擊,只有將之圍起來束縛住,覷準時機一擊斃命。
這一圍,圍出花樣來了。
嘯風踏雪不是普通野獸,而是通人性有智慧的靈獸,還是和馭獸師有契約的靈獸。
它倆見勢不好,將身軀縮小如家貓,眼淚汪汪,對著金三長老嗚嗚叫。
雪虎皮毛銀藍色,翅膀銀白,原本十分威武,如今體型縮小,虎頭虎腦憨態可掬,這服軟告饒的姿勢一出,原本只喜愛其毛色的金三長老有點心動了。
這麼通人性的靈獸,養起來當坐騎、當暖爐,或者就是個撒歡打滾的靈寵,想想也不錯。
「小妹,當心其中有詐。」金二長老勸。
「二哥放心,妹子曉得。妹子的傀儡也不是吃素的。」金三長老說著取出兩枚圓環,捏著邊緣給哥哥看,也不知她如何觸動機關,圓環內緣驀地彈出一圈狼牙也似的利刃,閃爍絲絲寒芒。
金三長老道:「這是妹子閑來無事煉製的斷頭傀,」說著扔到雪虎面前,「只要它倆想對我不利,傀儡自有反應,將它倆頭顱割下。而且——」她笑笑,「斷頭傀許小不許大,許窄不許寬,它倆變小,此物隨之變小,它倆想變大,那就得聽我吩咐,不然,一樣勒死。」
嘯風踏雪強忍著怒意低下了頭。
無論發生什麼,保命第一。這是余之歸千叮嚀萬囑咐過的事。
主人和蛇叔叔會來救它們的。
希望不會等太久。
金三長老抱著踏雪,嘯風乖乖窩在金二長老懷裡,跟其他人匯合。
金大長老折損本命傀儡,匆匆一瞥弟妹二人的戰利品,恨不得將谷彧撕成碎片。
江若瀾見金三長老抱著雪虎,也稍有驚訝,然而他更加關心餘之歸去了哪裡,暗中提點金三長老,看緊雪虎,防止對方殺個回馬槍來救援。
今夜朱雀島外松內緊,只待余之歸自投羅網。
當然,沒有人「傻」得會去看守那觸之必死的禁制。
只不過,他們忘記一件事。
余之歸是個馭獸師。
大章魚在海面露了個頭,余之歸坐在章魚身上,谷彧趴在他頭上,身體縮得更小,就像一隻長尾巴的小雞仔。
「離島這麼遠也能打探消息?」
「能。」余之歸指指水面。
數條三尺長的黑影靠近,乃是一條條魚。
魚背上趴著濕漉漉的……老鼠和蛇。
打聽過情況,魚群載著蛇鼠遠去。
「……馭獸師果然很厲害。」谷彧感嘆,「看來和你簽契約也不吃虧。」
「謝謝誇獎。」
「你可是答應過,讓我去報仇的。」
「我不會忘。」
「那就好。」
「但我得問問,你的仇人是誰?」
「呃……」
「慢慢想,慢慢找,只要他活得比你久,一定會找到的。」
「借你吉言了,呵呵。我寧願像現在這樣,現世報。」谷彧指的是余之歸白天受傷晚上就過來報復之事。
而且看這種釜底抽薪的報復方式,雖然並不是一上來大開大闔痛快淋漓,然而本身實力不在一個層面,大開大闔那是找死。能做到這個地步,也是余之歸的本事了。
「現世報?呵呵。」輪到余之歸冷笑了。
「怎麼?我說錯了?」
「我啊,要報仇的對象不止一家啊。」余之歸在章魚背上躺了下來,「眼前的朱雀門,是一樣。」
「還有?」谷彧並不清楚余之歸之前的經歷。
「聯海十八盟,殺了待我有半師之恩的前輩,這個仇,得報。」
「得報!」
「小時候,我被人綁走將要殺死之際,暗衛救了我一命。他身系我母族滿門覆滅之仇,無論是報他的恩,還是報母族的仇,這又是一樁。」
「你說得對。」
「我曾經被最親近之人活生生抽取魂魄,填入靈獸體內,用來抵擋天劫……」
「等等!這麼嚴重的事,你怎麼能活下來?」
「因為我有一個好友,用他的命換了我的命。」余之歸道,「你說這樣的深仇大恨,我該不該報?」
「太應該了!不過你說的那人是誰啊?」
「他不在這個世界,可能飛升了,也可能隕落了。」余之歸道,「在我離開他的時候,他是合體期,正在渡劫,渡過去便飛升。」
「人類,你現在是金丹實力。」
「確實。」
「你的仇人好像挺厲害的。」
「你怕了?」
「怕個屁!先說好啊,我的仇人肯定沒飛升過,我報仇以後你才能飛升。」
「行。我在這裡也會停留很久。」
「為什麼?」
「因為蛇兄啊。」余之歸撫上胸口,「蛇兄一定得恢復。」儘管不知道為什麼蛇王有魂魄,又有著傀儡的身體,但是既然這個狀態能存活且活蹦亂跳,他必然也能給蛇王提供一個好身體。
不僅僅是蛇王,姚清承的魂魄還在企鵝身上,再往前,獼猴王的魂魄也在靈石里……如此說來,倒要多研究些魂魄之事。
谷彧在朱雀林里呆得太久,全然不知外界情況,余之歸可以求助的只有兩位:張茶茶、柳馨嫻。
前者雖然只是金丹修為,然而知道魂魄的秘密,也有研究魂魄的動力,可以論道。
後者功力深厚,經驗老道,積累有大量材料可供試驗。
余之歸傾向前者。愛與恨的感情從來最單純,也最深刻。
「阿嚏!」張茶茶打了個噴嚏。
企鵝幼崽站在他旁邊,鰭翅拍拍他。
張茶茶扭身抱住小企鵝,蹭蹭:「一定是之歸想我了,這才出門幾天啊就想我,真是個小孩子。我還是快點修傀儡,快點出去報仇的好……嗯?茄雲殿會不會想我?就算會想,也跟我沒什麼關係。」
——茄雲殿會不會想張茶茶?答案是肯定的。
只不過想他是捎帶,正兒八經被惦記的人物是姚清承。
再具體些,主要想找的人是余之歸。
在接到朱雀門師兄弟的彙報后,南宮子銘看著柳馨嫻,表示懷疑:「怎麼跑到元元海去了?」
柳馨嫻提著一顆七上八下的心,聯繫姚清承,未果。
姚清承的行蹤倒不保密,無論他師父還是徒弟都知道,姚真人是給余之歸找材料去。
關於余之歸的去向,諦聽閣也進行彙報,余之歸曾經在他們這兒買過消息,情報送達地大概位於從兜化城到元元海的途中。
柳馨嫻暗中皺眉,師尊這葫蘆里賣的究竟什麼葯?
她便向宗主南宮子銘請示,自己去找一趟。
南宮子銘點頭。
柳馨嫻辭別宗主往外走,迎面碰上一個身形瘦小,精氣內斂的年青人。
「師姐。」年青人向她行禮。
「二、二師弟。恭、恭喜二師弟。」
君石頭經過四九天劫,成功晉境出竅,又休整了三日三夜,這才整裝出來拜見師尊、宗主及同門。
他為人嚴謹,先去尋師尊,這才知道師尊出事,於是連忙找師姐詢問情況,得知柳馨嫻在宗主處,於是匆匆趕來。
「石頭這就去拜見宗主,然而心中有些疑惑,師姐可否為師弟慢行一步?」
同門之間關係原本就不錯,於是柳馨嫻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