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獵隼掠過兩人身側,一頭扎到地上。

蛇鷹欺身而上,舌信二度探出,沖著漢子和余之歸刺去。

漢子躲閃之際,試圖重新控制獵隼。

余之歸生死之際,顧不上別的,嘶聲道:「符匣我用。給我包紮,逃。」

他從出生到現在幾乎未說過一字,又聽不見自己聲音,嗓音難免僵硬怪異。

漢子若非訓練有素,便將他脫手丟出了。

饒是如此,能知道符匣位置,這孩子心裡的秘密也不差一樣兩樣。

慣於服從命令的漢子一邊給他上藥包紮,一邊深一腳淺一腳地逃。

主人臨終前的願望是保護好小主人。

就算賠上他性命,他也要完成。

——他的主人,當然不姓余。

姓張。

余張氏。余貴之妻,余之歸的母親。閨名張一青。

張一青避暑省親時動了胎氣,恰逢張家被對頭尋仇,她捂著肚子躲藏到莊園雞舍,拼盡全力生下余之歸,自己引開了仇敵。

為此耗盡全部生命。

那漢子是她的暗衛,帶著她逃走,問題不大。

但她命令漢子保護她的孩子。

主人的命令和主人的生命相衝突,應該服從那個?

答案是前者。

漢子帶著余之歸隱藏起來。畢竟暗衛的隱匿之法一等一。

因此余之歸活了。

等余家找過來,在雞窩發現了睡得香甜的余之歸。

從那以後,漢子便隱身暗中保護。

余之歸作為嫡子,儘管不受重視,然而吃穿不愁,卻也沒什麼需要保護的。

直至今日。

而亦是到了今日,漢子才發現小主人的過人之處。

余之歸三巴掌下去,大略摸清了符匣特點,果不其然,這是一個相對簡單的傀儡陣。

還好不太難,他跟席長天學過傀儡術,太複雜的陣法他一時之間也無法操縱,這樣的正好得用。

他指方向:「去那邊。」

一說話,血從嘴裡湧出來。

余之歸覺得自己最多只能支持一盞茶的時間。

真是要命。

從符匣的設計,以及獵隼的材質都能看出,這隼速度見長,正面攻擊則缺乏相應實力。

想要戰勝蛇鷹,只能從速度著手。

獵隼從地上斜斜衝出,並沒正面攻擊蛇鷹,而是借著草叢掩護,貼地飛掠,繞了個圈子來到蛇鷹背後,

蛇鷹正彈出舌信刺向奔逃的兩人,漢子抱著余之歸一個變向躲開。

趁蛇鷹俯衝之際,獵隼驀地加快速度,往前狠狠一撞!

蛇鷹被這一撞,舌信不及收回,往地上深深刺去。

御獸決御獸決御獸決……

這幾年光顧消遣,竟然沒想著好好引氣入體,真是……有錢難買早知道。

余之歸想起姚瞬雨講過的一個笑話:某人聽聞天地大劫十年後即至,生靈無一倖免,於是散盡家財,浪費無數,恣意歡樂,不思進取,曰橫豎皆是個死,何必讀書修行苦哈哈度日。然而十年後一切如常,同伴皆有小成,唯此人追悔莫及。

余之歸承認自己就是那個「某人」。

他也追悔莫及。

還好修為雖然沒有,經驗是半分不少的。

這一帶沒有可以驅使的飛鳥野獸,可能因為附近有凶獸圈佔地盤的緣故。

但是地面上沒有,不等於地下沒有。

穿山黃龍。

名為龍,實則為蟲。通身土黃色,善掘洞。

余之歸滿意看到蛇鷹從土中□□的舌信上,纏著一條條軟趴趴黏糊糊的穿山黃龍。

也是天助余之歸,穿山黃龍喜陰喜潮,倘若天氣乾燥,均在土壤深處蟄伏。昨日庄中暴雨,這山裡也沒少了下,一隻只穿山黃龍與外界僅僅隔了一層泥,十分易得。

蛇鷹舌信收回,連同這一串穿山黃龍,統統吞入腹內,方再度刺出。

漢子狼狽逃竄,獵隼一次次撞歪蛇鷹,不知不覺中對方吞下數十條穿山黃龍。

余之樂與田平早已匯合一處,急急追來。

林中穿行,雖然速度遠遠趕不上這一大一小兩個人,但田平視線所及之處,便能操控蛇鷹,攻勢更加密集凌厲。

余之歸偶爾出聲指點方向。他完全憑著御獸決傳來的訊息,哪裡野獸多,往哪裡行進。

常人視野獸為敵,在馭獸師眼裡,全然相反。

可惜了自己豢養的那一批靈獸,被姚瞬雨殺的殺、用的用,一隻都沒剩。跟他最久的兩頭九首桃花獸,因抵抗姚瞬雨的收縛,自爆元神魂飛魄散……

前方不遠處,便是斷崖。

倘到了斷崖,便絕無生路。

漢子心中焦急。

忽見蛇鷹在飛行中顫抖了一下,舌信刺出的方位偏了老遠。

偏離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余之歸暗道終於得手。

傀儡不同於靈獸,因沒有靈智,不懂分辨。操控蛇鷹的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哪裡看得清蛇鷹之前吞噬了什麼。

那一條條穿山黃龍在蛇鷹肚裡,不會被消化,只會被碾碎。

碾碎的屍體,全是粘液。

要說穿山黃龍通身軟綿綿,為何能掘洞,便靠著那一身黏糊糊的酸液。酸液不僅能消土斷木,尋常獸類都不敢吃它,一旦蟲體酸液散開,可以融化血肉。

雖說融化血肉和融化傀儡,其難度不可同日而語,但在那蟲身上,還附著另一樣活物。

——雷金蟻。

雷金蟻的酸液,能融毀隕鐵,傀儡師通常以之作為蝕液的原料,在符匣上鐫刻陣法。

自然,此物也能溶蝕傀儡。

只是雷金蟻之比尋常螞蟻大了一二分,一兩隻根本杯水車薪,不堪大用。

然而蛇鷹腹內既有穿山黃龍,又有雷金蟻,二者酸液一旦融合,便不一樣了。

混合酸液只要再添上四種藥材,便是完美的蝕液。

便沒有那四種藥材,這酸液也都蛇鷹喝一壺。

傀儡外表無損,內部被腐蝕著,從口中冒出裊裊白煙,肉眼可見。

獵隼最後一撞,竟將整頭蛇鷹撞翻在地!

余之歸毫不猶豫操縱獵隼,化一道閃電,撞擊三次,穿透蛇鷹腹部。

雖然中樞未毀,但蛇鷹攻擊手段已失,翻不出浪花。

「帶我過去。」

漢子停步,迴轉。

余之歸忍著劇痛,伸出手:「碎片。」

長天留給他的,唯一東西。

竟然還沒有被磨碎,也沒有被酸液腐蝕殆盡。

余之歸說了四個字:「提頭,來見。」自己往草叢一紮。

漢子果斷點頭,斬草除根,留著必有後患。

他正要往回走,忽然袖子被拉住。

余之歸鄭重道:「你一定保重。」

漢子點頭,一拍符匣,獵隼與人一併原路折返。

田平正焦急往這邊趕,手中符匣又是一陣發熱。他知道這是傀儡能量將盡,連忙停下來更換靈石。心中暗暗叫苦,也不知哪裡殺出這麼個不懂事的,救走小崽子。這可是他最後一塊七彩靈石,買賣做到此處,真是虧本。

他這一耽誤,又拉開些距離,耳中忽聽余之樂一聲驚呼,再抬起頭,空中一道黑影,正沖向余之樂!

——穿、胸、而、過!

獵隼的身體,可比蛇鷹的信子大上許多。

余之歸身上一個指頭粗的洞,余之樂身上,碗口大。

沒傷到重要臟器,余之歸及時包紮,還能說話行動。余之樂的心臟,則被撞得粉粉碎!

鮮血噴出數尺,余之樂的驚呼聲,尾音「呵呵」抽氣,眼見不得活。

田平嚇得魂飛膽破,恨不得爹娘給自己生八條腿,掉頭就跑。

然而他又怎麼能跑過獵隼?

帶著余之樂的鮮血,獵隼一頭扎進田平后心。

同樣穿胸而出。

田平和余之樂,什麼家主,什麼富貴,眨眼便成浮雲。

漢子飛奔而至。

身上有刀,割下兩個人首級。

帶到小主人身邊。

……小主人呢?

草叢中,空無一物。

除了一邊的蛇鷹。

沒有戰鬥痕迹。

有移動痕迹。

痕迹到了一處為草葉掩藏的裂縫處,消失。

裂縫邊緣有些光滑。陰陰涼涼的風撲面而來。

漢子皺眉,立時提高十二萬分警覺。獵隼低空穿梭。

無果。

他拍拍符匣,獵隼往裂縫處扎,過了許久才傳來消息。

——下面曲折縱橫,不知多深,有隱隱水流聲。

漢子看看裂縫,余之歸的小身板,勉強能夠通過。

余之歸,四歲,瘦弱,看起來說是兩三歲也無人懷疑。

漢子,再怎麼瘦弱也下不去。

他指揮獵隼攻擊那裂縫,想著將之擴大,自己好下去尋人。

在見到獵隼戰績后,頗有些束手無策。

——下面確實縱橫交錯,除非有開山裂石之能,否則沒有個三五年,鑿不通。

漢子呆住。

此時,他才想起,小主人最後說的那三個字:

「你保重。」

這不是他以為的,要他提防敵人。

而是向他告別。

讓他走過去割下對方首級,也不過是為拖延時間。

他的小主人,離他而去了。

漢子頹然無語。

他按按符匣,獵隼展翅高飛,沿著裂縫走勢而去。

若是能輕易放棄,他這個暗衛,做得也太失職。

漢子堅定地邁開步伐。

不得不說這其實是個美麗的誤會。

余之歸,骨碌碌像個球一樣滾進裂縫后,此時正昏迷著,倒在暗河之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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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雙修道侶抽走魂魄怎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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