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嘆氣歸嘆氣,中年人勉強打起精神,邀請:「兩位何處落腳?不如到我家歇歇?」

張十七感到肩頭的力道,便點頭:「那就打擾了。」

黃犬叼著肉乾,老頭兒在前引路,將兩人迎上一輛馬車,不一時帶到城郊一處田莊大宅,看起來頗有番富貴景象。

中年人和張十七攀談,自我介紹名叫石道子,領路的石穿島是他兒子。因為在真珠書院門口沒看見他倆,這是多方打聽后尋過來的。尋到以後在旁邊還觀察了一陣。

張十七對中年人竟然是老頭兒的父親,感覺略驚異。

「我只是有幸修過真罷了。」石道子苦笑,「可惜資質有限,連築基都不能。」

築基與否,不僅決定壽元多寡,更是修士正式踏入修真的門檻。鍊氣期僅僅普通強身健體益壽延年而已,一旦築基,壽元便可增至兩百歲。

然而築基又談何容易,有人窮盡一生也僅僅止步於鍊氣後期。

石道子便是這樣一位。

他本身資質中下,宗門瞧不上他,幸得有位散修收之做了弟子。然而他的師父和師兄在一次鬥法中,均意外身故。

石道子當時已經三十多歲,幾十年來,堪堪修行到鍊氣中期,已經是靈石堆砌的提升了。他自行摸索幾年,知道自己沒了師父,這個年紀別的修士也看不上,再修下去沒什麼奔頭,於是還俗,娶妻生子——便是石穿島。

他儘管只有鍊氣中期的修為,在世人眼裡,也算厲害了,至少他一百二十歲看去還像個中年人,石穿島八十歲高壽,但容顏蒼老,可不若乃父。

「……我自知壽元將近,平生除了一件事,再無遺憾。」石道子誠懇道,「師父師兄們走得突然,他傳授給我的法決若自此失傳,實在是我的過錯。」

他不僅說,還用寫的,保證余之歸一字不落看到。

「穿島的資質還不如我,沒辦法傳他法決。昨晚他說你們有馴服飛鳥之能,又不是傀儡師,我便動了心思,見小兄弟訓鳥頗有幾分靈性,年紀又輕,或許有這個資質學習法決。一來我師門不致失傳,二來小兄弟也算能踏上修真之路,或有前途也未可知。」

散修比之宗門,雖然自由,然而資源上要差許多。且一旦身隕,自己平生所學便成絕響。石道子自知沒法將師門發揚光大,只求一道不絕,以報師父的教導之恩。

張十七問:「這與是不是傀儡師有何關係?」

石道子苦笑:「想我西仙界乃傀儡師的天下,師父所學卻是偏門。他也曾說過,『傀儡之道或可飛升,馭獸之路,難如登天。然而畢竟這是自古以來師門根本,師門綿延相傳,至今已有萬載,雖日漸凋零,只要一道不絕,終有發揚光大之日。』」

他說得快,寫得也快,筆走龍蛇,余之歸看得一怔。

原來這西仙界與東仙界最大的同與不同,在這裡。

——馭獸師早已寥落,因為安然度過天劫的,儘是傀儡師。

於是發現這一「秘密」的眾修士為了飛升,紛紛修習傀儡之道。漸漸地一枝獨秀而百花凋零。

這和東仙界馭獸師一家獨大何其相似!

不過他更加重視另外一個結論。

——這裡,絕對沒有姚瞬雨。

余之歸盯著石道子的字,獃獃出神。

石道子繼續惋惜道:「我起初在遠處觀望,見小朋友並不靠口哨或敲打之類凡人訓鳥姿勢,又見身上有幾分功夫,覺得大有仙緣,想不到小朋友天生經脈不全,倒是我的疏忽。」

張十七驚訝道:「經脈不全便不能修習法決?」他當然知道主人非凡之處,聽對方這麼說,難免心下生疑。

石道子點點頭:「修真之人第一要務便要經脈具足。然而小朋友是我見過最有馭獸師資質之人。我才疏學淺,在修真界有丹藥能活死人而肉白骨,小朋友或可一試——不知你可願收下我師門衣缽?」

說罷,目光炯炯充滿期待。

余之歸寫:「即使我另投宗門,長者也不在意?」他可是東仙界飛霞宗的正經長老。

石道子坦言:「但我已無更好選擇。」他看著余之歸寫字,見字形不拘小節別具一格,自有一番風骨,知對方心中有丘壑,並不敢小看余之歸年紀。再加上自己確實沒幾年活頭,這儼然是最後一根稻草。

余之歸點頭:「無論後日能否發揚光大,我會幫你將衣缽傳下去。」

他這態度,不像石道子收徒,倒像是他開宗立派。

石道子不但不惱,反而歡喜,或許是心頭一塊大石終於搬去,面上明顯喜色:「那真是太好了。」

余之歸見對方喜悅,暗中悵然。自己看上去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他真就這麼放心?

傳承衣缽,既是希望,又何嘗不是沉甸甸的負擔。石道子這麼輕易點頭,甚至無視經脈不全無法修真的事實,軟磨硬泡,也是病急亂投醫。

或者說,終於無事一身輕。無論自己將來是否修真是否得道,他這邊就不操心了。

甚至他連兒子都不傳授,無非懷著不讓自家人再繼承負擔的念頭。

還好遇上自己。

——作為馭獸師,自己怎麼能讓馭獸斷了傳承?

余之歸忽然明白好友的心情了。

東仙界只有馭獸師成功飛升,他那位驚才絕艷的好友偏偏是傀儡師。就連他自己也惋惜對方不是馭獸師,好友則堅定傀儡之道不動搖,即使無法飛升也在所不惜。

自己應該向好友學學,就在西仙界堅持馭獸之道。

——不,他還要飛升。

必須飛升。不計代價。

余之歸微微皺眉。這裡數萬年都沒有一位馭獸師飛升過。

為什麼……不能雙管齊下?

腦中似乎劈開一道閃電。

當年,好友也是這麼問的:「將傀儡之道和馭獸之道合起來,既沒有背棄初心,又能飛升上界,有何不可?」

好友的話縈繞耳邊,但人已經不在。

余之歸神色怏怏,陌生世界遇見同道的欣喜之情涓滴不剩,提筆寫道:「請祖師並宗門牌位及信物罷。」

石道子一看,更不敢小覷。這連拜師的門道都一清二楚,自己要還拿對方當小孩兒,大錯特錯,連忙應道:「你且稍等,我去請出飛遐宗信物。」

余之歸望著「飛遐宗」三個字,差點沒握住筆——和自己的宗門同音不同字,這……也算有緣罷。

不一時信物牌位祖師畫像甚至香燭均布置好,石道子肅立一旁。

余之歸默默下跪,盯著石道子的口型,行禮,接過掌門指環和玉簡以及一本《飛遐心法》。

心法口訣為入門基礎,只待入了門,成功引氣入體,有了積累,將真氣注入玉簡,便可自行修習高深功法。

石道子將先前自己收徒的念頭壓下去,決定收余之歸為師弟,順便將掌門之位交託。

於是余之歸便成了飛遐宗第三百五十二位掌門人。

三百五十二位……

——從掌門人數目上看,飛遐宗可謂源遠流長。

——同樣從掌門人數目上看,平均幾十年一換,更迭的也實在太頻繁了些。

石道子幾十年心愿已了,欣慰不已。

余之歸慢條斯理寫:「還請師兄對師弟提點些。」

他翻著《飛遐心法》,雖然不打算修習,然而畢竟好奇,需要鑽研。其中有些心得體會法門訣竅,還是要靠口耳相傳。不然的話,隨便看看心法便能引氣入體,修真也太容易了,又哪裡來的門派之別。

石道子點頭應允,忽然下面僕人來報,真珠城守備方面來人求見。

「因為我曾經是修士,雖然未入流,但本領比凡人稍微強些。」石道子解釋,真珠城偶爾會請他幫忙。

他吩咐兒子好生招待兩人休息,自己去見來人,片刻后託人捎話,今夜他得去城主府一趟。

他習以為常,余之歸和張十七可不這麼想。

畢竟他倆不能確定五色山莊會做出什麼事來。張十七想拍出獵隼尾隨,余之歸搖頭,召喚夜梟及老鼠,隨著石道子進了真珠城。

石道子來到城主府才發現,城主不僅僅請他,在真珠城的修真者,都在被請之列。

這意味著與修士有關。

真珠城挂名的修士,或者說在凡人俗世挂名的修士,修為都沒有太高的。他們都是自知進一步修真無望,又不願在修士坊市裡受氣——修真界憑實力說話,一語不合可殺人,修為低自然遭人白眼,還不如回到俗世自由自在。

像伍氏兄弟做了五色山莊的供奉,便是一條出路,既有人奉養,又不算斷了修真界的聯繫。

石道子這樣的,比伍氏兄弟更世俗些。

因真珠城不是小城鎮,本身熱鬧繁華,吸引的人也多,集聚到城主府的修士共有八位。

這八人落座,城主屏退左右,緊張地說出一事:

「——列位仙人,城中傀儡失竊,還請仙人相助,緝拿賊首!」

余之歸忽然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噴嚏。

一條玉色小蛇,在他目力所不及的地方,打了個……飽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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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雙修道侶抽走魂魄怎麼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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