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為了靈石
余球拿起烏墨線筆,開始在紙上勾畫符陣。第一筆,端端正正落在桑皮紙正中。
——他停筆,似乎很不滿意。
余球又想了想,一把將紙掀開,直接在長案上畫起來。
主動站出來應戰的美髯修士,正要往前一步探看,被余之歸笑吟吟攔住:「閣下現在就去看,未免也太投機取巧了。」
「怎麼,不看怎麼知道變陣?」美髯修士瞪著眼質問。
「難道閣下遇見禁制的時候,只要沒看符陣如何勾畫,自己就不會抽絲剝繭?」余之歸笑,「閣下真是傀儡師?真有築基修為?身邊的傀儡怕是沒有一個自己做的罷?覺得二力好,就想了這麼個擠兌人的主意?」
美髯修士怒道:「你這小子信口雌黃,想嘗嘗我傀儡厲害不成?」
話音剛落,一架黑色猙獰的力士傀儡出現在身前。
余之歸還沒開口回應,忽聽旁邊有人應聲:「切磋嘛,何必傷了和氣。」
——馭獸師莫宏博。
以及低低咆哮著圍攏過來,虎視眈眈盯著那一群修士的眾靈獸。
他嘴上說著「不傷和氣」,靈獸已經將那五個修士圍在當中。
「馭獸師本就不多,不擰成一股繩,守望相助,豈不是自己亂了陣腳?」莫宏博笑道,「小兄弟莫怪老哥哥自作主張,別的忙幫不上,看幾個人沒問題。」
「多謝多謝。」余之歸連忙道謝。
馭獸師們的靈獸,以玄品和地品為主,足足有二十幾頭,圍著那四五個來挑釁的修士。有些靈獸嬌小,看不出多厲害,有一些則凸睛裂唇,獠牙外露,長尾似鞭,利爪如刀,一看便不是善茬。
那幾個修士看了不由暗暗心驚,他們沒想到竟然有人從中作梗。
谷彧飛到余球頭頂,剛剛收翅落下,余球覺得肩膀一沉,便晃了晃身子,隨手把谷彧……掃了下去。
守城修士嚇一跳,生怕天品靈獸惱怒之下,再鬧出什麼花樣。
誰知谷彧撲騰撲騰,連個屁都沒放,乖乖重新飛起,往案頭一蹲。
余球毫無所覺地繼續畫符陣,漸漸畫到案頭,很隨意拿手一揮,又把谷彧掃一邊去。
谷彧繼續二話不說,跳到另一側。
除了余球,天底下連本命之主余之歸也沒能得他這麼大面子。
守城修士暗暗稱奇。
余球畫陣的速度異常快,完全不假思索。不過片刻,桌面密密麻麻。
然而還沒有完。
余球筆下不停,一路往下——他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在長案背面繼續勾畫,漸漸連案腳也被畫上各種線條。
五塊靈石,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別人做出變化的符陣……
他勾完最後一筆,小心翼翼從長案底下爬出來。
早就沒地方落腳,只能飛到二力傘面頂伏著的谷彧,立刻飛過去,拿翅膀給他後背撣灰。
余球一把抓過谷彧,隨意放在自己肩頭,向余之歸走去:「好了。」
余之歸轉向莫宏博:「還請莫兄將那位道友放出來。」
飛雲雁長唳一聲,靈獸圈子打開一個缺口,那美髯修士滿眼警惕走了出來。
余球猶猶豫豫,把烏墨線筆交給他。
「這是什麼符陣?」那美髯修士走到長案前一看,不由驚呆。
符陣便如文字,先有橫豎撇捺的筆劃,再有上下左右的偏旁,最後排列組合成為一個字。這個字在不同的句子里,可能有不同的讀音、不同的含義,甚至約定俗成的說法,從而使得整句話也有不同的意思。
在美髯修士的眼裡,余球的符陣,橫豎撇捺能看出來,偏旁部首他也認識,只不過各種偏旁部首放在一起堆出字,他連蒙帶猜地只能認出大半。
當那些字進而排列成文,他就看得雲里霧裡,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
「老三,怎的如此婆媽?」身後一個身材高大不遜於席長天的修士不耐煩道。
「大哥,這符陣看著怪異。」
「你先試試。」
「好。」
美髯修士抬起筆來。
余球雙拳握緊。
五塊靈石。他必須保住他的靈石。
美髯修士落筆。
烏墨線筆落在長案之上。
留下一道墨痕。
美髯修士提筆,美髯修士落筆,美髯修士即將開始畫第二筆。
烏墨線筆的筆尖,輕輕接觸到長案。
美髯修士正要劃下線條,忽然覺得筆下輕飄飄無著力之處。
——長案就在那一瞬間,碎裂成塊。
繼而熊熊燃燒。
影響符陣效力的三要素:靈力、載體、陣型。
余球的靈力有限,使用的也是普通紙筆,那麼這結果,無疑是陣型造成的。
如果不想讓任何人變陣,那麼就畫個只要動筆修改,就自行毀滅的符陣。
余球腦子笨,只能想出這個一勞永逸的笨辦法。
現在,沒有人能從那一堆燃燒著的碎塊里找到原先符陣,更不要說變陣。
我算贏了嗎?余球看看余之歸,沒說話,眼中明明白白在詢問。
余之歸摸摸他光溜溜的腦袋,又掏出一塊靈石給他。
余球心滿意足。連耳邊谷彧不住誇獎他,他也不嫌呱噪了。
「你們這是狡賴!」美髯修士大怒,「明明說要比試變陣!弄一個無法變陣的符陣,這是胡攪蠻纏!」
余之歸樂了:「你下筆之前沒有看出這符陣能不能變化?明明學藝不精,還說我們胡攪蠻纏?倘若我們沒有自保手段,傀儡豈不是被你白白搶去?」
「好,好,好——我記住你們了,給我等著!」美髯修士憤憤一甩袖子,撂下一句話,轉身進城。
光棍不吃眼前虧,他的同夥也悻悻然離開。
余之歸看向守城修士,後者還在獃獃發愣。
「這位道友,請問我們可以進去了嗎?還有,要交多少靈石來著?」
那修士這才想起自己職責:「哦哦,道友一行人……」
余之歸又簽文書,又交靈石,再次感謝莫宏博——沒有馭獸師們助力,那些修士也不會見機不妙立刻退走——約好時日再聚云云。等手續齊備、諸事妥當,已經又過了一炷香時分。
余之歸再一看席長天,又跟守城修士聊起來。
余之歸一聽,還是煉傀之事,便在一邊又等了陣,還是守城修士醒悟過來,連連道謝,又問能不能留個神識烙印,方便以後請教。
席長天無可無不可,直接報金蟾號碼。
「紫凝仙宗?」守城修士一聽子母金蟾傀儡,不由小小吃一驚,「怪不得人說紫凝仙宗修士各個出類拔萃,果然名不虛傳。」
席長天笑笑。
守城修士熱心介紹傀儡大會在清源城的位置,又道:「紫凝仙宗的館驛離傀儡大會會場很近,給你們這個——」送了他一份玉簡地圖。
余之歸道謝后,他們這才進了清源城。
剛剛穿過城門,一隻蜂鳥傀儡擦肩而過。
一進清源城,余之歸就明白為何進城之前要諸多限制了——人太多。
清源城裡,除了疾風隊等巡邏隊外,普通修士禁止使用飛行傀儡,因此人來人往,滿大街都是修士,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相當熱鬧。
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席長天偷偷靠近余之歸。
余之歸忽然覺得手被拉住了。
他微微抬頭,見席長天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不由唇角微勾,手掌回握。
席長天馬上握緊。
在來來往往人群之中,他們並肩前行,就像海里的一滴水,絲毫不起眼。
一行人順著地圖指引,往紫凝仙宗驛館行去,只是街上人太多,也太擁擠了,一時走不快。
頭上有鶴唳,余之歸抬頭,見擴音傀儡開道,疾風隊兩小隊共十名修士,駕著鶴車傀儡空中掠過。
修士們紛紛議論,三清門又要迎接哪位貴客。
疾風隊直接飛到清源城門口,向守城修士微微頷首,招呼道:「花師弟。」
守城修士花音上前一步,行禮道:「周師兄,畢師姐。方才接到周師兄的蜂鳥傀儡,提及的貴客形貌,花音並未見過。」
女修士畢玉芳一直打量城門口,道:「花師弟,怎麼這門口有傀儡痕迹?」
「方才有些小口角。」
「並未見過?那你可曾見這些靈獸?」疾風隊長之一,周立拿出玉簡。
花音探入神識,手一抖:「這、這……請問,這靈獸的主人究竟犯了何事?」
「『犯了何事』?什麼意思?」畢玉芳看著城門口,忍不住皺了皺眉,「花師弟,他們……你沒得罪他們吧?」
花音驚呆。
頭上鶴車飛過,余之歸雖然好奇,也不在意。
然而他懷裡的玉蛇傀儡震動起來:「之歸?之歸?」
「宗主?」
「你們到了嗎?」南宮子銘聲音聽著有些焦急,「三清門等不到人,都快把咱們驛館給折騰散了。」
「啊?」余之歸汗顏,「這般嚴重?」
「沒有沒有,」南宮子銘道,「他們門主跟我頗有幾分交情,就是這麼一說——我聽見你們周圍有點嘈雜?」
余之歸趕緊道:「宗主不必擔心,我們在城門口稍微耽誤些時間。現在我和長天已經進城了,正往驛館走。用不了多久便到。」
「那好那好。」南宮子銘明顯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