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也是？

「那就是……電影男主角和女主角？」隔著玻璃窗，看著從街道對面的人行道上走過的一男一女，瑪蒂爾達忍不住出聲問道。

「確切的說是男主角和女配角，這部電影沒有女主角。」張皓軒嘆了口氣。

瑪蒂爾達揉了揉額頭，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剛才周圍的物品給她的虛化感覺非常清晰，怎麼都忽略不了。

「為什麼我們不能在他們面前出現呢？」她轉移話題的問道。

「因為……」張皓軒露出個苦笑，「鏡頭前面沒有我們。」

「能說英語嗎？」少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嗯……」張皓軒有些尷尬，然後深吸了口氣，讓自己變得嚴肅起來，「好吧，你看過電影和電視對嗎？電影和電視在說事故的時候，鏡頭會不斷切換過來切換過去，對嗎？鏡頭裡的景象都已經是固定了的，沒有我們的存在，所以一旦我們出現在鏡頭裡的畫面，馬上就會彈出這個世界。」

他攤開手，做出一副「就是這樣的表情」，不過馬上又補充道：「當然，在鏡頭外的地方和男女主角接觸沒有關係，但如果你和他們說話說過頭了，劇情推進到需要他們在另外的地方出現，他們就會瞬間從你面前消失。」

瑪蒂爾達眨著眼睛，再次變得迷茫起來，更加的迷茫。

「所以，為了防止在進入電影世界后發生這種事情，我必須在進入之前……進行一切處理，讓電影世界能夠穩定下來，即使出現在了鏡頭畫面中，也不會被彈出去。」張皓軒咂著嘴巴，似乎不知道該如何用簡單的，能讓人一下聽懂的話繼續解釋。

但面前的少女忽然蹙起眉頭，似乎捕捉到了什麼：「也就是說，在被你處理過後的電影世界，可以穩定下來，不會因為……出現在鏡頭前而被彈出？」

「是的。」張皓軒點了點頭。

「所以，你可以在這樣的世界里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少女繼續問道，眼睛緊緊盯著他。

「……是的。」張皓軒明顯覺察到了什麼，有些不安的繼續點了點頭。

「我記得……」瑪蒂爾達的眼瞼垂了下來，聲音也降低了不少，「你剛才似乎說過，這是一部在2010年上映的電影？」

「……是的。」張皓軒抿住了嘴唇。

「所以，」少女深深吸了口氣，然後抬起頭來直視他的眼睛，「我也是個電影角色了？」

「是的。」張皓軒這次回答得很乾脆，只是兩隻手死死抓著圓桌邊緣，手背上青筋直露，彷彿要掰下來一塊。

然後是許久的沉默，瑪蒂爾達的神色頗為怪異，驚訝、意外、茫然、不忿，最終變得面無表情。

「飾演我的那個女孩……」她開了口。

「她已經34歲，結了婚生了孩子，還是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的獲得者，好萊塢80年代出生的女明星中最耀眼的人物。」張皓軒飛快的說道。

「已經34歲？結了婚生了孩子？」少女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我弟弟呢？」她最後這麼問了句，然後又補充道：「飾演我弟弟的那個男孩呢？」

「不知道，那部電影后似乎就沒有作品，」張皓軒冷靜的說道，到最後甚至有些冷酷，「事實上，他在電影中連名字都沒有。」

「他叫弗蘭克！」瑪蒂爾達大聲反駁，帶著倔強的神色。

「演員的名字也叫弗蘭克。」張皓軒的聲音沒有起伏，但之後還是壓低了一點，「一般在電影中沒有給出名字的角色……都和演員一個名字。」

少女不說話了，只是繃緊了身體並微微顫抖，同時緊緊咬著嘴唇，恨不得咬出血來。

然後，她忽然跳了起來，往外面沖了出去，不管一路上自己撞倒了多少東西。

來到被陰影籠罩著的外面，看著頭頂的房屋，還有那些在「天空」的道路上行駛著的車輛，荒謬感從來沒有現在這樣強烈過。

「瑪蒂。」張皓軒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瑪蒂爾達用力一跺腳，當即往前面飛奔起來，一想到自己居然只是個電影人物，自己的一切經歷都可能被許多人看到，甚至自己的這些經歷都是已經被安排好的，怨氣就不可遏制的冒了出來。

她本能的想要否認這些，她想告訴自己，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他媽的電影角色。但頭頂上那摺疊過來的房屋和地面卻又時刻提醒她，她的確處在一個怪異的世界裡面，所以張皓軒所說的那些很可能是真的。

一口氣跑出去好遠，來到折起來成90度的地面前，她喘了兩口氣往回看去，張皓軒一直跟著她身後，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瑪蒂爾達一咬牙，乾脆的往豎起來的街道上跳了過去，沒有像想象中那樣摔下去背著地，只是重心不穩讓她搖晃了下。

鬆了口氣，她再次往前方奔跑了起來，向著有陽光的地方奔去。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中途好幾次停下來喘息，瑪蒂爾達終於跑到了一條河邊，如果這裡是巴黎，那麼這應該是塞納河了。

這裡的天空沒有摺疊過來的地面，有一切都顯得那麼順眼，讓她稍微好受了點。

張皓軒依然跟在身後，他沒有再叫她，只是默默跟著，帶著擔心的神色。

瑪蒂爾達的怨氣忽然變成了火焰，如果……如果自己只是個電影人物，那他肯定看過那部電影，這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她再次拔腿狂奔，一路跑到了一座橋上，然後就看到男女主角正迎面走來。

少女不會認錯，儘管之前只是在咖啡廳里隔著窗戶遠遠一瞥，但那個嬌小的姑娘還是給她留下了印象。

他們此刻似乎被一些路人圍住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多想，就那麼沖了過去。

「瑪蒂！」後面的張皓軒發現了她的意圖，當即叫了起來，「別過去，我還沒有試驗過，我本不該那麼快帶你進來，瑪蒂，這樣會有不可知的情況發生！」

但瑪蒂爾達充耳不聞，猛的往前衝去，而周圍的景象也開始抖動和虛化。

接著她看到一個女人，大步走到了被路人抓住的女主角面前，一刀桶進了她的小腹。

「啊！」瑪蒂爾達幾乎是和女主角同時叫了起來，然後就看到男女主角忽的一下消失了，而四周景象抖動得更加劇烈，只是兩秒鐘，白色的光線猛的迸射而出，佔據了她所有的視線。

少女想要閉上眼睛，但她驚恐的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得，只能站在原地……不，她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和身體，就像……就像進來之前那樣。

如此，直到白色的光芒被黑暗所替代，然後那些點點光芒再次出現，並從兩邊劃過。

恐懼再次抓住了她的心，不能動彈不能說話，只剩下思維，一切都是那麼虛幻。

瑪蒂？瑪蒂！你還在嗎？一個念頭在思維里傳了過來。

這個聲音似乎有著安心的作用，突然的，她就放鬆了下來，彷彿周圍這些虛幻的，無法理解的東西不能傷害她。

瑪蒂爾達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來到這裡之前，還在車裡的時候，彌留的張皓軒的真情流露。無論之前她多麼的氣憤，多麼的不肯接受他的說辭，回想到這個，那些憤怒都煙消雲散。

因為她知道，那些話發自真心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肯定，但她就是這麼肯定。

瑪蒂？瑪蒂！你還在嗎？你還在嗎！即使是思維里傳來的念頭，依然能感受到對方的不安、焦急和惶恐。。

她的心一下軟了。

是的，我在，我在這裡，你在哪裡，張？她在思維里這麼回答道。

謝天謝地，你還在，你還在，我真不敢相信……你還在，太好了，太好了。他傳來這樣的念頭，喜極而泣的感覺是那麼明顯，和曾經給她的印象完全是兩個人，讓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被揪了下。

現在……現在要怎麼辦？我們就這麼呆在這裡嗎？瑪蒂爾達隨即又問。

不不不，等一下，我找一下，好像還有個處理過的，還沒重啟的電影世界。他又在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

好吧，至少有一點聽懂了，他大概又要找個電影世界進去了，所以她也就耐心等了起來。

之後，和第一次差不多，等了片刻，視界就開始顫抖，從輕微到劇烈，那些劃過的光點忽然有一顆撞了過來，然後白光佔據了視界。

等消散之後，瑪蒂爾達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繁華的街道上，人群來來往往川流不息，但都是亞裔面孔。旁邊是一條大江，大江的對面則有棟很顯眼的建築，幾個大大小小的圓球串起來的，就像塔一樣的東西。

「瑪蒂！」少女手被抓住了，張皓軒激動的臉出現在了面前。

那小心翼翼卻又欣喜萬分的模樣，讓她不由在心裡嘆了口氣，一時百味俱全。

「張，這裡又是哪裡？」她左右看了看，到處都是摩天大樓，繁華的氣息。

「這裡……嗯……是上海。」張皓軒解釋了下，「中國，上海。」

「中國？上海？」瑪蒂爾達睜圓了眼睛，「你是說……太平洋對面的那個國家？」

她的語氣里充滿了不確定，然後眼睛睜得更圓了：「如果是這樣……為什麼我能聽得懂他們說話呢？」

「你聽得懂？」張皓軒看著她，並不是太驚訝，「那麼，瑪蒂，你知道隨波逐流是什麼意思嗎？」

「好像是……」少女皺起眉頭，「沒有主見，別人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張皓軒沒有回答，輕吁口氣，提起一個之前她沒見過的背包拍了拍：「我們先找個地方坐下吧，我這次帶了東西。」

「不用擔心……男女主角？」

「這次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