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承擔(修改)

15承擔(修改)

沒有人動上一動,沒有人大聲呼氣。所有人極有默契地安靜下來,觀望著兩位江湖頂尖人物的沉默對峙。

這一方,無鮮衣錦袍,無凌人盛氣,單單一身超拔磊落,已似勝過台下英豪百千。

眾人不禁暗嘆,這便是俠名在外的朗月樓二樓主啊,果然名不虛傳。這般的英傑,又怎會私縱血閣妖人,當下在心中便有八分不信。

另一方,林綺的表情卻漸漸鬆動下來,嘴唇微顫。

對面女子的目光清明坦蕩,像座巍峨高山迎面壓來,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一切藏私都如曝露於光天化日。

她勉強定了定神,方道:「二樓主武藝超群,自是不將誰放在眼裡,可你即便不給林某人面子,也該給符樓主個面子吧。」

這話說得委婉,氣勢上更矮了不止一分半點,台下眾人聽在耳里不免暗嘲一番,華清派的弟子猶覺面上掛不住,心裡憋著口悶氣難出。

蕭琮見此,心裡也將她看低,轉念又想縱使人品不正,膽氣不濟了些,林綺高低也是一派之主,總不能讓她在下屬面前太失顏面,便收回了長劍,道:「得罪了。」

「不敢當。」林綺不冷不熱答了一句,轉而向符青道,「符樓主,貴樓的事林某不便插手,還是請樓主主持公道吧。」

一隻燙手山芋拋將出去,這才施施然走下台,站在華清派眾門人之前,仍舊一副掌門做派。

決斷之權重回符青手中,她內心的掙扎卻無半分減輕。

台下眾人皆等她出面說話,可這滿場江湖人中有多少是要看朗月樓笑話的,又有多少巴不得她符青聲名掃地,從此便少了一個競爭武林盟主的勁敵。

勾結血閣是件大有文章可做的事,蓋世英雄亦難敵人言可畏,又何況是基業不深而樹敵眾多的朗月樓?

符青臉色陰霾地掃視台下,她彷彿已在眾多投來的目光中看到無數塗滿毒液的暗箭,等著她入彀。

「樓主,切莫在此時優柔寡斷。」鳳江臨一眼看出她的心思,忙低聲於她耳邊勸諫。

符青眉峰微斂,點頭道:「我知道。」

她心裡很清楚,憑著朗月樓樓主的身份,若要極力回護親信之人不是不能,可這事傳揚出去必定難聽,有心人更不知會如何編排出她與血閣種種不可告人的牽連。反之若是……

符青眼眸一深,目光中飽含著超越年齡的疲憊滄桑,其中夾雜的幾許動搖一現而隱。

蕭琮從沒見過符青如此為難,只覺滿心歉疚。

「大姐,你不必顧慮太多,無論何等懲罰,蕭琮都甘願領受。」

符青定睛望去,看到她眼中儘是赤誠,一時有些愣怔。

彷彿自十七歲結拜於秋水湖畔,她那初出茅廬時的一腔熱血肝膽便從未改變,反觀自己,卻已在多年塵世淘漉中磨得沒了稜角與血性。

符青嘴邊慢慢爬上一絲笑容,也不知是為蕭琮高興,還是為自己嘆惋。

沒有哪兩個人可以永遠走在同一條路上,她如今知道了這一點。

「你真的願意接受我的任何決斷?」

「是。」蕭琮不經意地用牙齒輕輕磨著嘴唇,笑了,「大姐……你知道我的。」

是,我知道。

這倔強的丫頭,這份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執拗,我又怎會不知道。

符青拍拍她的肩膀,緊蹙的眉漸漸鬆開了。

她轉身對眾人宣布,每一個字眼都咬到最完滿,刻意到像是在掩飾什麼的字正腔圓。

「蕭琮身為朗月樓二樓主,竟勾結邪派,私縱要犯,但念及往日功勞,便免去一死,自即日起革去二樓主之職,廢去武功,於落雁崗上示眾三日。」符青頓了頓,方道,「蕭琮,從今而後,你我……不再是姐妹……」

蕭琮低著頭,如在凝神靜聽。台下眾人見她無話可說,紛紛嗟嘆她好好一個坦蕩女子,竟真的去勾結了血閣賊人,好不要臉!

符青問她:「你可服氣嗎?」

「不服!蕭七不服!」一聲怒喊先於蕭琮發出,紅衣女子悲憤得面目扭曲。

蕭琮暴喝:「住口!」

從沒見她發過這麼大脾氣,蕭七憤懣委屈地生生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淚流滿面,卻不敢多說半句。

蕭琮微張開嘴巴,眼帘抖動數次,艱難地掛起笑臉:「勾結血閣是大罪,能免一死,已經是……樓主的恩典了。蕭琮是朗月樓的人,只要樓主……不趕我出去,我願意廢去武功,死也願意。」

符青道:「好。」

鳳江臨似覺不妥,暗中按了按符青的手掌,卻收到她彷彿蘊含至大悲傷的眼神,心中一痛,未出口的話也咽了回去。

蕭琮聽到那一聲好,知道符青是要她自己動手。

練就這一身武功耗費多少寒暑,原本只有自己知曉,如今將要廢去,也自然該由自己動手。

她慘然一笑,真氣灌注於右手指尖,連點身上幾處要穴,骨骼立時發出輕響,一股腥甜似是從五臟六腑的某處翻湧而上,一口一口嘔在前襟。

淺色衣衫,殷紅血跡,間雜的刺目色彩如同大朵杜鵑花盛開於春風拂岸時節。

那一日春陽正暖,有人眉目含笑亦如春陽。

仗劍抱拳,說不盡風流年少。

她說:「你我意氣相投,結為姐妹如何?從此同甘苦共患難,生死不離。」

她答:「好。」便也如今日這般。

蕭琮覺得自己也隨著視野中逐漸模糊的影子天旋地轉,一切明媚消失,一切亮麗的色彩轉為灰暗陰沉的天空,濕漉地可以落下暴雨。

刺骨寒冷深深扎進心底,彷彿再沒有那麼一處地方可喚作溫暖。

她睜開眼,竟真的在下雨。

雨水像要衝刷去什麼一般,急迫地自她發頂淌至腳尖,沿著高台的邊角匯入曾聚集各門派英豪的廣闊空場。落雁崗之前的熱絡與喧囂的確是被這大雨洗乾淨了,乾淨得彷佛天地之間只剩下她一個人。

蕭琮動了動手腳,發現被繩索勒得死緊,皮膚貼著粗糙的木架,絲毫不能動彈。

若憑她從前的功力,要掙斷這樣的麻繩不在話下,可如今竟比登天還難。

丹田中空空蕩蕩,四肢內臟疼到麻木。

沒有內力的人不能禦寒,蕭琮渾身打著冷顫,只覺虛弱得比尋常人尚且不如。

「二樓主——」

四個女子從紛紛洒洒的雨幕中跑來,奔近她身前。

蕭琮看看她們,勉強笑著,不想她們擔心。

蕭四忽道:「我再去求樓主,她若不答應,我就跪死在她門前!」

蕭琮看她的樣子,知道如果不是雨下得太大,此刻她臉上一定已經布滿了淚痕。

「別去了……別去打擾樓主……她不好受……」蕭琮壓下喉中血味,斷斷續續道。

蕭七見此,皺了皺眉毛,一句話不說轉身就走。

蕭五忙攔住她:「你別惹事。」

蕭七一拳朝蕭五臉上揮去:「你給我讓開!她符青算什麼東西,憑什麼這麼待二樓主,我去掏了她的心肝肺,看看是什麼顏色!」

「誰要對樓主不敬,先問過我的劍。」淺藍色長衫出現在煙雨盡頭,男子撐著把油紙傘,緩緩走來,若不是他的語調太過冷厲,定會教人誤會是那家書香門第的公子閒遊賞雨。

蕭七一見他便撲了過去,道:「你以為我怕?」

鳳江臨眉峰一挑,道:「我是來放人,不是來打架。」

此言一出,五人同時一愣,蕭四結結巴巴道:「你……你說什麼,樓主肯放了二樓主了?」

「正是。」鳳江臨徑直走到蕭琮身邊,替她解去束縛。

蕭七卻嚷嚷道:「符青自己怎麼不來?」

鳳江臨聞言冷峭一笑,道:「蕭七,若你還是朗月樓的人,我今日定不會輕易饒你。」

蕭七微怔,道:「你……你什麼意思?」

鳳江臨不答她,卻轉頭向蕭琮,輕聲而緩慢地說道:「她讓我告訴你,你不再是朗月樓的人了。」

這時,雷聲轟然大作,天際劃下道森藍霹靂,將眾人臉色映得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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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骨(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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