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事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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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宴請的鴻儒名仕,皆是江淮兩處拔尖的人物。例如年老體邁,回鄉養老的錢閣老,桃李遍天下,家中子弟尚在京中任職,頗有分量。例如執掌南國子監的吳夫子,雖是江淮四大家的吳氏旁系,但學問極好,已教出不少翰林子弟。

攝政王禮賢下士,本人也允文允武,精通此道,與他們處得格外融洽。

當然,此宴還有些邊緣人物。

捐了這園子的富商也在宴請之列,雖是敬陪末座,卻興緻極高,極其熱烈又不失風度地為這些清流學士,或世家貴人介紹著這園子的妙處。

這時,一行人已到三面通透的風水畔。

「說來也不怕笑話,風水畔內有小人千辛萬苦尋來的不少佳作,雖是贗品,但也頗具鑒賞之力,還望先生們多多指點。小人才好知道,是否虧了本去。」吳富商神態落落,不見絲毫扭捏,與他一道過來的名儒多是豪情放縱,不拘小節,僅管看不上他的出身,卻對他也頗有尊敬,對這些贗品值不值有些好奇。

吳富商又緩了緩,道:「這處地兒是王爺的下榻之所,也不知王爺是否在內。」

眾人這才認真地打量了圈風水畔,見秋風涼涼,吹起這天水碧清透的紗帷,整座庭院彷彿沉浸在這諾大的湖水中,一時間,紛紛心意四起。

「王爺既在,待得通稟一聲,大家都是喜好書畫之人,想來是無礙的。」若是尋常官宦名流,自會退避三舍,莫要打擾王爺休憩。

但江南學子風氣,比之京都,更為肆意放縱,文采飛揚。

兼之稍有酸儒之氣的清流,自不會同吳富商過來,這些人,多數不拘小節。

不過是興之所至,鑒賞名作。何至於惹得王爺不快。

風水畔入內,便是一大塊完整的精美浮雕,底座用漢白玉築成,雕龍畫鳳,洋洋洒洒,刻了足有三丈之長,乃是前朝遺留的一篇名家書法。

眾人一壁賞析,一壁緩緩前行,等著前去通稟的小廝回話。

林言軒這些年雖沉浸官場,痴迷仕途,不過二榜進士的出身使他在清流面前頗具底氣,大多名仕最厭惡靠著祖上蒙蔭,吃喝玩樂的世家二世祖,對詩書之家出身,又勤勤勉勉的林言軒有著不一樣的感觀。

他隨著眾人一併品鑒,倒也回憶起了年少時與江南才子聚會宴飲,吟風弄月,寫詩作畫的愜意時光。

直到裡頭傳來一陣陣尖銳的聲音,與一番嘈雜混亂。

大家紛紛面面相覷,稍等片刻,也不見小廝丫鬟出來回稟,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若是攝政王在此地出個好歹……

此般念頭一起,吳富商最先按捺不住。

眾人在起先的一陣茫然驚訝過後,便也恢復了尋常。到底,這邊在場的,哪個不是人精,大風大浪見了這般多,此番情景卻無人阻攔回稟,必是要去瞅一眼情況的。

萬一發生些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大家在一起,算是一個見證,也好拿個主意。

吳夫子與林言軒,是這群人中品級最高的官身。陳閣老家的長孫,亦是在其中,三人稍稍商量了一會兒,便不在此處瞎琢磨了。

總歸,也沒什麼兵戎相見的聲音。

若是冒犯了王駕,眾人稍一賠禮解釋,想必以攝政王的心性,也能一笑置之。

林言軒也是這般作想,萬一王駕在他任職的這塊地上出了分毫差錯,明年的政績考評,哪能得個優等。之前兩年的一番心血運作,可不白費?

只是這一邁,打死林言軒也想不到,竟會出現這樣子瓜田李下,讓他百口莫辯的荒唐事。

堂內飄蕩的幔帳不知為何,被丫鬟高高束起,情景可謂一覽無餘。最重要的攝政王殿下臉色陰沉,衣衫有些凌亂,全然不見方才宴席上的好心情,負手站立於堂前,見著這一群在江淮舉足輕重的官場人物,更是怒火中燒,冰錐般鋒利寒冷的視線一下子射向了尚且神遊天外的林言軒。

大夥見王駕平安,先鬆了口氣。旋即打量著這場景,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攝政王身邊跪著若干侍女,身著紅杉的那名女子衣裙雖也齊整,但鬢角凌亂,髮絲挽得松垮,在座之人,喜好詩文,於風月場也是熟知。

王爺酒醉時分,收用一名侍女,也是尋常事。

只是吳夫子素與林言軒交好,早注意到了他臉色慘白,兼之瞟一眼攝政王的冷淡神色,望見林七許的一瞬間,更覺五雷轟頂。

年節時分,他也去林家串門拜訪。

林言軒只這樣一雙兒女,自是叫出來向吳世伯行禮拜年,夫人回去還同他提及過這名舉止端凝,姿容淑惠的林大小姐。

這……這算怎麼回事。

吳夫子,嘴巴都大得能塞下雞蛋了,

況且前前後後十來名江淮官員,多是同林府互相走動的同僚同鄉,認出林七許的真不是一兩個。林其琛此般年紀爬到兩淮鹽道之位,紅眼的人可謂是一把一把的。

當即有人點了出來:「林大人,那邊的姑娘可不是你府上的大小姐……」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撇開不涉官場的幾人,其餘人都竊竊私語,那眼神里的嘲諷、同情、憎惡簡直了,林言軒若不是顧忌著攝政王,恨不得叫女兒直接去死一死。

攝政王一場午睡,酒醉已醒,兼之方才溫香暖玉,心情舒適又愉悅。

只是這侍女太沒情趣,竟已穿戴齊整,在一旁恭候。攝政王慢慢起身,便也由著她服侍更衣,打量了她兩眼,不覺微愣。

林七許論臉,著實尋常。攝政王自己生得俊秀,又在美人掃大街的皇宮裡長大,后娶妻生子,妃子皆姿容秀麗,膚白貌美,連才幾歲的兒女都玉雪可愛,討人喜愛。眼前這女子,實在叫人……不知該說什麼為好。

且她服侍地極慢,瞧這模樣,似乎並不熟練。

當即,便有些疑惑,問道:「你是園子里當差的?」身子已遠離了幾分,頗有防備。

林七許福了福身,淡淡道:「家父兩淮鹽道林言軒。」

攝政王的臉從最初的愉悅平淡,一個眨眼便淡了下來。他又細細瞧了林七許兩眼,見此女雖面容普通,但舉止行為,一派大家閨秀之感。

大約是聽到裡頭有響動,外邊一直侯著的燕巧方帶了兩個小丫鬟,捧著茶水,汗巾進去侍奉,燕巧瞧見林七許的時刻,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張了張嘴,又不敢多舌,低著頭服侍著王爺穿戴齊整。

只是這衣飾尚未收拾妥當,秦嬤嬤在外頭領著石大娘,匆匆趕到。

石大娘的音色尖銳又洪亮,看見林七許的一剎那便拔高了起來,林言軒等人聽見的那聲尖叫便是出自於此,當即罵出了些不堪入耳的粗話。石大娘曉得,這番事發展到此等田地,若不做些什麼摘清自己,只怕,連命都得交代了。

秦嬤嬤還有什麼不明白,惡狠狠地瞪了林七許一眼,方上前請示。

攝政王不輕不重地看了林七許一眼,只是這眼神太過深沉又複雜,明明是那樣的隨意輕巧,林七許也徑直站著,不動分毫,腦門處已冷汗涔涔。

還沒等攝政王拿出個章程來,外頭的這一幫名人雅士已慢吞吞地閑逛進來。

一直留心林七許的攝政王,終於從她眼中捕捉到了一絲始料未及的狼狽倉皇。

轉瞬即湮。

秦嬤嬤走到她身邊,狠狠擰了林七許一把,道:「還不跪下。」尚且不曉得林七許的真實身份,只以為是個一心想飛上枝頭的奴婢。

林七許吃痛,也沒說什麼,順勢跪在地上。

當她注意到父親也在那群錦衣華服的名流中時,林七許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件事怕會已最悲慘的下場終結。

林言軒真真是要六月飛雪了,近兩年,因皇帝長大,與攝政王劃清了些界限。攝政王不會無所察覺,故而待他不冷不熱,好容易與攝政王談妥了兩淮鹽政改革之事,又蛇隨棍上地攀附了許久,才終於得到了攝政王一個不咸不淡,不喜不怒的眼神。

此番,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為諂媚王駕,居然獻上了自己的女兒。

這邊在場的,若都是些官僚權貴,便也罷了。

偏偏,他們都是清流世家,詩書之家的代表人物,拔尖的世代簪纓,鐘鳴鼎食。稍有不如意的也是風骨錚錚,最講究清貴二字。

這件事,影響之惡劣,可謂超脫林七許的想象。

攝政王,再沒多留她一個眼風,由著秦嬤嬤先帶下去。

而林言軒,自被傳喚到西廂的書房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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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有容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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