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

第一百零四章 :

走出皇宮,外頭陽光正盛,可以說有幾分刺眼,照得遠處近處的屋檐都亮堂堂得晃人眼,不得不眯着眼才能適應這強烈的光線。

公孫君若站在宮門前的台階上,回頭望着身後的高高宮牆,注視着那些身穿鎧甲,如雕塑一般屹立在炎炎烈日之下的守門將士們,慢慢轉過身,迎著萬丈光芒走下台階。

在李太后那裏,她懇請太后能請求宋仁宗饒了五鼠,白玉堂對李太後有救命之恩,她就抓住了這點。看得出李太后是個知恩圖報的人,也極念舊情,雖然當時,她並沒有當場給她回應,而是陷入思考,但是她知道,李太后沒有拒絕就意味五鼠他們被免罪的可能性多一點了。而且對宋仁宗來說,沒有白玉堂,他和李太后也不能母子相認。

因為進入酷暑,街上的商販們頂不住日頭的暴晒,卷了蓋鋪回家。此刻的大街上,人煙稀少,偶爾有夏蟬鳴泣,也只是給人的心頭徒增郁躁。平時在樹蔭底下吐舌頭納涼的土狗們,今日萎靡得一蹶不振,連抬頭掀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伴着一陣尖銳高亢又短促的蟬鳴,耳邊有熱浪般的夏風吹過,一波追逐著一波,吹起她散落在鬢邊的碎發,亦吹得路邊客棧的招牌來回搖晃。

風中隱隱有股異香,土狗的腦袋耷拉了歪在一邊,抵不住這沉沉的睡意,閉上了眼,樹上的夏蟬也突然停止了叫喚,從樹榦「啪」地掉在黃土地上。

公孫君若加快了腳步,然而還沒走出一段距離,她還是膝蓋一軟,合身朝地上摔去。即便她極力用雙手撐地,也還是摔得頗為狼狽。灰塵揚起,在這乾燥的天氣中沾到她頭髮上、衣服上。右手忽然被一隻紅色鑲金邊的繡花鞋子狠狠踩住,耳邊亦有珠翠叮噹的響聲,可是她已經沒有抬頭的力氣,意識有些模糊,但她知道來者是誰。

「哼!不愧是大宋的第一女醫師,竟然能抵抗得住我的*香,要知道這香連武功高強的人也未必能抵擋。」

陰測測的聲音自腦袋上方響起,烈日在頭頂極力地散發着它的熱量,汗水從毛細血管里冒出,匯成一顆顆汗珠,沿着她的臉頰往下巴處滑。牙齒咬着舌尖,霎時口腔里充滿了淡淡的血腥味道,令她的神智稍微清醒了點。

「不錯啊,到現在還在抵抗。」見公孫君若慘白的臉色,九尾狐勾著嘴角冷笑,「你那麼想清醒的話,那我就幫你一把吧。」

她腳上一使力,公孫君若只覺得徹骨的痛楚從右手上傳來,她被迫張開了嘴,卻沒有喊出聲。熱氣絲絲進入嘴裏,如今不僅是臉上,身上都泌出了一層薄汗,後背的布料被汗水浸濕,緊貼著肌膚,眼前一片模糊,睫毛上不知何時也有了水汽,令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色。

「如何?神智更加清醒了吧?」九尾狐彎下腰,輕蔑地睥睨着她,紅唇儘是譏諷,「敢跟本教主作對,嘖嘖!竟然這樣都不能讓你喊痛,本教主倒要看看你的骨頭能硬到何種程度。」

「咔擦——」左手也傳來劇痛,其痛楚不亞於右手的,甚至比右手還要痛上好幾倍。

嘴裏滿滿的都是血腥味,嘴巴已經被她咬破,即便如此她也倔強得不肯喊痛。鮮血沿着她的嘴角往下淌,襯得她的肌膚更加的白如雪。下巴被捏住並被迫抬起,九尾狐那堪稱有些扭曲猙獰的臉就在距離她不到一臂的上方,她的眼裏沒有得逞的興奮,可也沒有失望和氣餒,而是那種捕獲獵物,接下來可以隨意待它並享受虐待過程的高漲興緻。

「本教主說過的吧?你有禍了,而展昭那個笨男人,竟然不派人保護你,他當我的話是耳旁風么?還是……他沒那麼在意你?」

公孫君若緊盯着她化了濃妝的臉,不說話也不表態,而是以輕蔑的笑容回應她。

九尾狐被她笑得有些慍怒,揚手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甩得她別過臉去。

臉頰火辣辣的痛,嘴裏的血腥味更濃了,頭髮里的發簪被打落在一旁,髮髻散亂,她想現在的她一定很醜,可是再丑也不能在對方面前表露出來。公孫家的兒女,有的就是一身的傲骨,任何的困難、危險都不能將他們打垮,所以這點痛算得了什麼呢?

「師姐,要折磨她還是等回去再說吧,這裏畢竟是外面,人多眼雜。」沙千里走到九尾狐身邊說,「反正等回去了,你想怎麼折磨她都隨你所願,但你也別忘了,我們真正的目的是展昭和五鼠,如果你現在就把她玩死了,那麼遊戲就不能進行下去了。」

九尾狐點點頭,「你說得對,你們幾個,把她給我抬回去。」

說完,有兩個手下把公孫君若從地上扛起,就跟扛沙袋一樣,而還沒把她扔進四人轎子裏,就聽見身後有人呵斥。

「你們幾個是誰?在做什麼……公孫姑娘?!」

她認得這兩個聲音,是開封府的人。

兩個手下的動作微微停頓那麼一會兒,卻還是手腳麻利地把公孫君若塞進四人轎子裏。

轎子的布簾被放下,她聽到外頭有兵刃相接的清脆聲,還有官兵喊著要救她的聲音。緊跟着是九尾狐很猖狂的笑聲,如同指甲劃過金屬般的尖銳的笑聲,以及九尾狐讓那些官兵告訴展昭她被抓一事。

「回去告訴展昭,若想救他心愛的女人,就讓他一個人到郊外的破廟裏來見我,走!」

隨着她一聲令下,轎子被抬起,並迅速往前移動。藥效在體內發作,公孫君若終是抵不過沉沉的睡意,歪在轎子裏昏迷過去。

醒來時,她的雙手被一根繩子綁住吊了起來,破廟中央燃著一堆木柴,正嗶嗶啵啵地往四處濺著點點火星,火源把黑暗驅散,帶來一絲光明。她望了眼外頭的天色,見已是漆黑一片,看不到月兒,也就不曉得現在是什麼時辰。

「你醒了。」

旁邊傳來熟悉的女聲,公孫君若驚訝地傳過頭,卻聽聞對方毫不掩飾的抽氣聲。

「你的臉……」孟春妮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盯着她腫得老高的臉頰,那樣子,就跟她嘴裏被硬塞了個饅頭一樣,「是誰下的手?九尾狐?還是沙千里?」

「你怎麼也被抓來了?」公孫君若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回問她,可剛開口,傷口就被牽扯著發疼。

孟春妮面色一僵,別開視線,瓮聲瓮氣道:「我不是為了救你被抓來的,我是為了給我爹報仇。」

「給你爹報仇?」公孫君若眨了幾下眼,「你知道誰才是你真正的殺父仇人了?」

雖然不說話,但孟春妮還是點了點頭。就在她被抓來,發現公孫君若還昏迷時,九尾狐和沙千里告訴了她事情的全部真相,包括他們是怎麼害死她爹,又是如何盜走孟若虛的屍體放在開封府門口,讓她對展昭產生誤會,以及之後的種種。

當她親耳聽說時,她是又憤怒又懊悔,憤怒這對狗男女喪盡天良、滅絕人性的作為,更生氣她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以至於傷害展昭,還讓五鼠因為她與展昭鬧翻,還要面臨牢獄之災,懊悔她一切的所作所為。

可是懊悔又有什麼用呢?懊悔能重來嗎?懊悔能讓她爹起死回生嗎?懊悔能讓五鼠不用坐牢不用被判刑嗎?都不能,所以,這一切的一切皆是她咎由自取,說白了是她笨。

見她沉默不說話,公孫君若也就不再問下去。她之前已經提醒過她了,只是孟春妮對展昭的愛恨情仇蒙蔽了她的雙眼,令她看不清事情的真相而已,而今她若再多說,不僅是落井下石,對眼前的現狀也沒有任何的改變,也只會讓事情更加糟糕。何況孟春妮已經醒悟過來了,她還能指責什麼呢?

「你……不怪我?」孟春妮小心翼翼道,到現在,她都沒有正面直視她的勇氣。

她是從被打傷的衙役口中得知公孫君若被沙千里他們擄走的事,沙千里和九尾狐與公孫君若無冤無仇,擄走她多半是因為他們的計劃被打亂,計謀被識破,而這些事情的發生,都是因為她的緣故。如果她有好好看住她爹的屍體不被盜,那麼就不會發生公孫君若藏了被九尾狐調包的毒香一事;如果她能更多信任展昭,那麼聚賢樓就不會發生被毒事件,也不會有無辜的人牽扯進來,而公孫君若更不會被動成為與沙千里他們作對的那個。

說來說去,都是她不好,她害的,才令公孫君若被抓,被折磨。若展昭今後恨她,那也是她應該的。因此她獨自前來,一來和沙千里他們了結私人恩怨,二來也想救出公孫君若。然而她到底武藝不精,沒有五鼠或者展昭的幫助,她和他們沒過五招就被打得沒有反手的餘地,並被抓來這裏,好在她見到了公孫君若,並確定她平安無事。

可是真的平安無事?那腫起的臉頰、破損的嘴角,還有呈現不自然彎曲的雙手,種種跡象表明她已經被九尾狐他們折磨過。九尾狐是睚眥必報的人,之前她被白玉堂刺了那一劍,早已懷恨在心,加上計謀多次被破壞,她絕對要把她的羞辱加倍討回來。而公孫君若,便成了她撒氣的源頭。

這些折磨,本該是由她來承受的,卻……

見孟春妮這個樣子,公孫君若想笑,卻發現臉痛得都無法揚唇,她抽了幾口冷氣,空氣從牙縫裏鑽入,噝噝作響。「怪你能解決事情嗎?現在這個情形,也沒有時間讓我怪你了。」

孟春妮紅了臉,貝齒咬着下嘴唇,悶不做聲。

顯而易見,公孫君若比她成熟懂事,更顧全大局,倘若換做她的話,受了這樣大的折磨,這口氣她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的,而公孫君若想到的卻是解決眼前的問題,不是她的一時之快。

如果說以前,她還認為和公孫君若比較,她有優勢的話,那麼現今看來,她除了比她年輕一點、有武功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優勢了。只是光是這年輕有什麼用呢?年輕意味着做事更魯莽衝動,也意味着不會顧全大局,不會為身邊的人去考慮着想,想到的只是我我我,想到的都是別人對我的虧欠,卻忘了自己其實本身就是個麻煩精。

她和公孫君若的差距,不是三年青春的問題。當事實擺放在眼前時,她才會願意去承認她輸得徹底,展昭愛上公孫君若不愛她,那是正確的選擇,因為只有公孫君若,才能給展昭想要的,而她呢?也許只是索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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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馭貓定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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