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這時，我的周圍已經站滿了群眾，那些插著旗子的摩托車被冷落在一旁。

我站上了街沿，擺了擺手，掌聲停止，我大聲道：「同志們，今天出現在朝陽社區的這小小一幕，帶給我觸動很大啊！撇開這件事的起因不說，我感覺啊，我們的有些領導幹部做群眾工作不深入，做得不細，不紮實，讓群眾利益受到了損害。群眾有了意見，他們還高高在上，而不是去做化解工作。即使做工作，也是做表面工作。這是典型的官僚主義作風，是對人民群眾缺乏真情實感的表現。作為市委書記，我有責任啊！」

「李書記，您剛來眉江，您有什麼責任啊！」有群眾接着說。

下面居然有了笑聲。

一位年齡稍長的群眾跨上街沿，握住我的手說：「李書記，您說得好，說得好啊！我們相信您！在這園區住着，什麼董事長啊，總經理啊，包括園區的幹部，我也見過不少，可就是沒見過像您這樣心裏總是裝着群眾的大官！」

「老同志，沒把你們的事辦好，我是問心有愧啊！」我把另一隻手合上去，兩雙手握在了一起。

「喂，我說街坊鄰居們，你們可知道市委書記是個多大的官呀！」那位老同志撇開我，轉過身去，岔開４根指頭，「那要是在過去，得算個正四品！韓愈、柳宗元、蘇東坡那樣有名，也不過如此。大家想想，光一個朝陽社區就讓李書記操心了，整個眉江有多大？有多少事等著李書記去處理？李書記忙啊，我們就不要耽誤他的時間了。我想我們的事他已經知道了，他就一定會解決好。這個市委書記呀，我信得過！大家說說，我說的是不是個理呀？」

「老韓說得對。李書記，我們相信您！」下面的群眾紛紛表達自己的意見。

老韓從衣兜里掏出一封信，「李書記，這是我們先前準備到市委向您遞交的《請願書》，事由寫得清清楚楚，請您帶回去研究以後，再派人來調查核實。」

「好好，我們一定儘快研究解決！」我鄭重地接過《請願書》。

這時，群眾自發地讓出了一條道。我向大家揮了揮手，向小車走去。錢道成緊跟着來到車門前，像是在送我，又像是在等我作什麼指示。

「你就別跟着我了。我們的幹部，做群眾工作就要像做群眾工作的樣子，一定要深入到群眾當中去，要了解他們在想什麼，需要什麼。」這是我臨上車前說過的話。

錢道成不住地點頭，「李書記您批評得對，我是想，您無論如何，得給個機會聽我解釋。朝陽社區的居民多是原南坪鄉竹林盤村的農民，拆遷到這裏，原來的土地賠償的確低了些，隨行就市，現在土地增值了，他們又鬧着要重新賠償，這不好辦……」

「不好辦就可以動用警力？」本來，在這種場合，我不想給他難堪，可他連「不好辦」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事情好辦了，還要我們這些幹部做什麼，所以忍不住說了這麼一句。

錢道成額上的汗又出來了。

「說到底，還是一個工作的方式方法問題。群眾也是通情達理的，動不動就動用警力，只會把事情越辦越糟！」我指了指小區門口的那些群眾，「你現在應該放下架子，去同他們交朋友，講知心話，這樣才能聽到人民群眾的心裏話！」

「是是是，我這就去！」錢道成向我揚了揚手，轉身去了。

車上南田大道，我的心緒還有沒平靜下來。謝峰問：「李書記，我們回市委嗎？」我向右指了指，「像這個狀況，在辦公室怎麼坐得住？去陵陽縣吧！」

「要不要先給於斌同志打個電話？」謝峰問。

「不用打了。」我懶懶地說。

于斌是陵陽的縣委書記。陵陽是我的老家，在離縣城50公里一個叫做荷花塘的地方，度過了我10歲以前的童年。對那一片土地。我有着一種極其特殊的感情。在我的血液中，有那一方水土的供給。也許，就連我的人格、學養的構成，也在不知不覺中接受了那方水土的恩賜。對故鄉的愛，根深蒂固，一輩子也不會動搖。

能夠回老家的市任市委書記，從我的內心來說，有一種莫名的感激。

現任眉江市市長王仕陸是一位學院派的教授出身，原來是省城大學的教育長，在省里當過副廳長，任眉江市長只有３個月。說起工作，他比我稍稍熟悉一點，但一涉及到敏感的人或事，就有點放不開了。

與這樣一位同志共事，我知道自己肩上的責任。

由於幹部體制改革，現在省和省以下的黨委都推行常委負責制了，一般情況下，行政主官是副書記，另外只配備一名分管黨務的副書記。

眉江市委分管黨務的副書記范秋萍是位女同志，是從縣委書記崗位上提拔起來的，工作作風潑辣。

我現在想的是，王仕陸、范秋萍、曾德陽對南田工業園區的事知道多少？

「李書記，陵陽到了。」謝峰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抬眼一望，道路兩旁是綠油油的莊稼，遠處的山間樹木蔥鬱，頗有幾分野趣。近鄉情更怯。雖然這裏離我的老家荷花塘還有好幾十公里，但我概念中的故鄉，除了那個長滿荷花的小山村，還有一個縣域。

小車轉過兩個山灣，上了山頂，眼前豁然開朗，古陵州城就在腳下了。

「聽說您在眉江任副市長兩年，其他所有的縣鄉您都走遍了，就是沒到過陵陽。李書記，這是真的嗎？」謝峰問。

我搜索記憶，緩緩地點頭道：「是的，那時是副市長，老家的縣鄉幹部都希望我能給家鄉帶來點實惠。出於公心，我不想他們只會當『伸手將軍』，什麼都伸手向上面要。想想，要來的東西會長久么，關鍵還是要他們自己學會『造血』，這才是長久之計啊！」

「沒想到讓您這一逼，還真逼出點名堂來了！現在陵陽縣的工業經濟總量已名列全市前茅。那您現在怎麼又急着回來看看了呢？」

我哈哈一笑，「現在呀，現在不同了，現在我是書記，全市的任何一個區縣都是我的工作範圍啊！」

「哦，我懂了，這就叫全局意識。」謝峰總結道。

「李書記，請問直接去縣委嗎？」是駕駛員在問。

我搖了搖頭，說：「不，就這樣開，你想去哪就把我們帶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