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江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38歲就當上了市委書記，很多人都會覺得太年輕了。好在我曾下派眉江任副市長兩年，而且還在這裏留有不壞的官聲，現在走到這個位置，不算太出人意料。但時隔幾年，當我重新踏上這一片土地時，心中自是感慨萬千。

一個星期後，我帶着小趙和小佳，重新住進了流園——就是當年我下派到此任副市長住過的那個小院。

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曾德陽今年51歲，還很精幹，搬家事宜都是在他的指示下，由市委辦公廳張羅。

我主持的第一次市委常委會，在議了幾項必須儘快定下來的議題后，最後一項是人事任免，免倒沒有免誰，只是由我推薦提名，調《雪州日報》編委、總編助理謝峰任眉江市委常委辦公室副主任。這是一個副縣級職務，組織考察、任前公示從速，不到兩周便辦結。實際上，謝峰在我離開雪州的第二天，就趕到眉江開始工作了。現在，他雖為市委常委辦副主任，但實際工作就是我的專職秘書。

謝峰的工作上手很快，這得力於他也曾在眉江工作過。這一點對於我來說，差不多只是一個地理上的熟悉。人事成過往。原來熟悉的那些人，有的調離，有的升遷，惟有畫家吳伯言還在小城過着寧靜的生活。原市文聯主席、文化局長鄒廣雲已升任副市長。除此之外，因為原來工作上的接觸，多是別人認識我，而我已經忘得差不多了。

一切，都只能重新開始。

通過這麼多年的建設，眉江的舊城改造已基本完成，除了城市東南角還有一片棚戶區，看上去就是一座新城。那麼，在它繁華的外表下，還有哪些是不盡人意的呢？作為新任市委書記，我想有這方面的發現。在此前任何形式的公開場合，我抱定一種既不肯定什麼，也不否定什麼的態度，凡事多看看、多想想，從不輕易發表自己的意見。

今天，謝峰和駕駛員一如往常，把車開到流園接我上班。

車出流花湖賓館，我說：「去南田工業園區。」小車便向南疾駛而去。

從有關材料上獲悉，現在的南田工業園區佔地20平方公里，原來只有兩個鄉的建制。工業園區成立后，兩個鄉改成了兩個鎮，劃歸園區管轄。因轄區人口驟增，又分別從兩個鎮劃出兩片，成立了4個街道辦事處。這樣，南田工業園區就成為下轄2個鎮4個街道辦事處的縣級建制單位了。眉江市南田工業園區黨工委書記兼管委會主任錢道成，在眉江政界有一定地位，前任市委書記吳海峰曾兩次推薦提名錢道成作為副市長人選，都因多方面的原因未獲通過。

前幾天，在一個小型座談會上，我和錢道成已經見過面，認識了。總的來說，這個同志給我的印象還不錯。

我想，錢道成之所以深得吳海峰賞識，就是在這2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撐起了眉江財政的半壁江山。我不由想得更深，像這樣一位對眉江經濟建設有突出貢獻的幹部，為什麼會兩次提名都沒有通過呢？

小車進入園區，這裏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座新興的工業城，高大整潔的廠房、氣派豪華的公司辦公樓，而且結合城市建設，環境也搞得不錯，綠樹、草坪、鮮花四時不謝。很難想像，在這樣的環境中，除了不多的寫字樓，竟然會是工廠的生產車間。

我們在「廠區」轉了一圈后，順着寬闊的南田大道，把車開到了一條支路上，行約2公里，一片嶄新的居民小區出現在眼前。我們在小區門前下了車，卻發現這裏有很多保安，全然不像是在正常維持社會治安。

我走過去想看個明白，哪知一位看上去像是這群保安的頭兒的人見了我，神情即刻緊張起來。我問：「同志，請問朝陽社區怎麼走？」

其實，這裏就是朝陽社區，我早已看過路牌，只是裝着不知道罷了。

「這就是朝陽社區。領導好，歡迎領導前來檢查指導工作！」那位可能是保安負責人的保安彬彬有禮地說，但他閃爍的眼神背後是掩飾不住的慌張。

我深感詫異，他怎麼會稱呼我是領導呢？我回頭看了看，原來是乘坐的小車出賣了我們，也就是那個「眉Ａ00001」的牌號出賣了我們。稍有一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這個牌號的車是市委書記的專車。

謝峰也發現了異常，忙站到了我的側邊。

不一會兒，從小區內開出一個摩托車隊，車上插著彩旗。我先還以為是搞什麼促銷活動的，待看清旗子上的字：「還我土地，增加補償，爭取社保！」才知道是一隊上訪群眾。

「這是幹什麼？」我問。

先前同我說話的保安再次將我上下打量一番，答道：「他們知道新的市委書記來了，吵著要去市委請願。」說到這裏，他又對那邊的保安說，「把門鎖上，一個也不能放出去！」

「咔嚓。」小區大門被鎖上了。

門裏的群眾架好摩托車，一邊把鐵門搖得山響，一邊和保安理論：「憑什麼不讓我們出去？你們知道嗎？你們這是在限制公民的人身自由，是違法的！」

「我們知道，你們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麼保安，而是園區公安分局的警察！」人群中有人吼道。

我聞言一驚，這怎麼可能！讓警察喬裝保安阻止群眾上訪，可以說是聞所未聞的。我忙向那位看上去是頭兒的「保安」招了招手，並向外面走了幾步，板着臉壓低聲音問：「有群眾說你們是警察，這是真的嗎？」

「這……李書記，您，您聽我解釋……」那人結結巴巴地說。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且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我不禁勃然大怒，厲聲道：「我不聽解釋，你只要告訴我，是還是不是？」

「李書記，您在眉江工作過兩年，誰不認識您。這……是錢書記指示分局領導，讓我們……」

「好，你別說了！」我打斷他的話，走到鐵門前，對拿着鑰匙的「保安」說，「我是市委書記李靜之，現在，我命令你，把門打開！」

「李書記，是李書記！」門內有人驚呼。

「同志們，我就是你們要找的市委書記李靜之。」場面立即平靜下來，我繼續說，「大家有什麼意見、建議、要求，可以提出來，我能在這裏回答的，就在這裏回答。需要帶回去研究的，市委一定會儘快研究，爭取最短時間內答覆。大家說，這樣好不好？」

「好，李書記，我們聽您的。」

正在這時，一輛黑色奧迪開了過來。司機不合時宜地按了兩聲喇叭，氣氛一下子又緊張起來，有群眾高喊：「錢道成，還我土地，增加補償，爭取社保！」

我回過頭去，只見錢道成一路氣喘吁吁地掏出手帕擦汗，一路小跑着來到我跟前，「李書記，沒想到您會親自來！您看……這……」

「先把這些人弄走！」我指了指那些所謂的保安，口氣生硬地說。

人群中有人繼續在高喊：「錢道成，還我土地，增加補償，爭取社保！」

錢道成略顯遲疑，並不無擔心地說：「李書記，您看……眼下這……」

我知道他是怕控制不了局面，「沒關係，我們黨就是靠做群眾工作發展起來，到了今天，難道我們的黨員幹部還怕到人民群眾中來？像什麼話！」

「撤，撤吧！」錢道成朝那些身着保安制服的人揮了揮手。

見「警察」撤離，群眾即刻平靜下來，甚至有人鼓起了掌，緊接着，掌聲響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