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兩端開杈的樹木
雪下得有些兒大了，歐陽朵朵那粉色的帽子上已經有了薄薄的雪膜。這是一條寬廣而偏僻的大道，原本從鬧市中心也可以抵達家的，只是歐陽朵朵更鐘愛於這條行人稀少的大道，每次上下班她都要走這條大道，這樣可以一邊騎車，一邊靜心觀景。雖說這條道上人少了些，但也畢竟有人通行。
歐陽朵朵剛一接通姐姐手機，斑馬線的這端又停過來兩輛電瓶車，一輛是個男性老者，一輛是一對青年男女。不知那年輕男子跟那女子之前說了什麼，只聽那女子大笑著說：「真的，不會吧？」
年輕女子的笑聲連同姐姐歐陽云云的聲音一同灌進耳膜。歐陽朵朵還是聽清了姐姐的聲音，姐姐問她到哪兒了。
歐陽朵朵正要回答說在路上，約莫十分鐘就到。忽然一輛大貨車呼嘯著從她前面穿過，帶起一陣冷風擊打在她的臉上，隱隱一陣刺骨地感覺，她的聲音被大貨車的嘈雜聲蓋過，姐姐沒聽清，還在那頭問著她到哪兒了。
這時，綠燈早已亮了。那老者和年輕男女都已經快過人行道了。歐陽朵朵害怕燈變成紅色，緊忙把手機塞進包里，發動電瓶車，也過了人行道。一過人行道，她便把車在路邊靠近一排已經掉葉的樹旁，從包里拿出手機，先看了王子彥發給她的簡訊，簡訊內容是：下班了嗎，什麼時候過來？
歐陽朵朵沒想好怎麼回答，她先給姐姐回了電話，告訴姐姐自己在路上，差不多十分鐘左右就能到。姐姐像媽媽那樣，囑咐她騎車小心點。給姐姐回電話的時候，她注意到前面的一棵棵粗壯的老樹都開了杈，那滿天飛著的雪花在那些開杈的樹之間飛舞著，畫出了一道寒冬的美。
掛了姐姐的電話，她已經想好怎麼給王子彥說晚上不能去的理由。她沒有給他回復簡訊，而是直接撥通了他的號碼，「你過來了嗎？」剛一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王子彥溫和的聲音。
「不好意思，我剛才在路上，沒看到簡訊，剛我姐打電話來，我才看到你發的簡訊。」
「哦，你到哪兒了？」
「我在回家路上，你沒打電話，我以為你晚上會有事。剛好我姐剛才來電話，好讓我去她那一趟，我就答應了。」
「不是早上就跟你說好了一起吃晚飯的嗎？」
「中午吃過你做的飯了，以為你晚上不做飯了呢。」歐陽朵朵含笑著故意說道。
「嗯—那你現在還能過來嗎？」王子彥並不跟她爭辯，只是真奔主題。
「今天就不去了。」歐陽朵朵沒有說什麼下次再去的話，因為她感覺上王子彥沒有跟她近到可以隨意往來。
「好吧，那你明晚有空過來一起吃飯嗎？」那邊的王子彥依然是溫溫和和的聲調。
「不知道，明天再說吧。」歐陽朵朵的聲音宛若她現在置身的空間，平靜而帶點冰冷的味道，而她自己卻渾然未覺。
「那好，下雪了，你趕緊回去吧，路上注意點。」
「好，再見。」歐陽朵朵的聲音有了些溫度。
「再見。」
歐陽朵朵重新發動電瓶車，雪花在她眼前恣意漫飛著，雪更大了，落在樹枝上，那兩端開杈的樹木，經過雪染，仿若一下子綻開了梅花朵朵。人們常謳歌北國的雪景，這南國的雪，又別是一種韻味了。
歐陽朵朵到姐姐家的時候，父母正坐在沙發上和王子彥的父親一起看著電視。這年頭也是怪，別說是小年輕，就是長輩們聚到一處，也是聊天時間少於看電視時間的。只是這靜坐里，已經悄然融進了無言的溝通。
歐陽朵朵對姐姐家的環境很是熟悉。大伯的卧室在一樓，姐姐、姐夫和孩子們住二樓。她最熟悉的是他們家客廳的擺設，和孩子們的卧室。那客廳里有個壁掛電視，對著壁掛電視是淺紫色的布藝沙發配著圓形的布藝茶桌，沙發靠著的牆上掛著一幅真絲山水畫，畫框是深紅色的，看不出材質。
苗苗和貝貝的卧室跟他們爸媽的卧室對著，兩卧室之間是共享的衛生間。餐廳跟客廳遙相呼應，中間有個山水圖案的摺疊屏風。
歐陽朵朵先跟王子彥的父親打了聲稱呼，「回來了，坐息會。」大伯銳利的眼中多了份和氣。她越來越發現，這個王子彥跟他的父親長相如此酷似。唯一不同的是，他父親的眼中殘留著政府官員的銳利之氣，而他的眼中更多的是深沉的知性，活躍些的時候，則會閃出包容萬象的似笑非笑的神色。
「怎麼這會兒才到，不是早就下班了嗎？」母親穿著她鍾愛的綠孔雀外套服，輕責中帶著關愛。父親不語，含笑的看著她。
「去了趟超市。」歐陽朵朵晃晃手中的袋子，這時苗苗和貝貝早已經聞聲出了卧室，不知這兩個小鬼頭在屋裡頭玩什麼，臉上還掛著彩。
「小姨——」
「小姨——」兩孩兒爭著喊她，眼睛早就瞄準了歐陽朵朵手裡提著的兩個鼓鼓的大方便袋。「小姨，你給我們帶什麼好吃的啦。」貝貝是個小胖妞，長得像媽媽，高興起來，兩個小酒窩活立馬陷進粉嘟嘟的小臉頰里。苗苗長得像她爸爸，臉型有點長，也是好看，只是跟她妹妹是不一樣的美。苗苗的不語，只去伸手從袋子里夠拿她最愛吃的海苔。
貝貝跟著去翻，歐陽朵朵笑著把袋子放到桌子上中間她們夠不到的地方，接著說道：「先別搶，我看誰親我，我就給誰吃。」
「小姨，你蹲下來，我才好親你啊。你站著，我夠不著。」苗苗的語言表達能力比妹妹貝貝強，稚氣的語言，把個歐陽朵朵逗得心花怒放。
「這回夠著了吧？」歐陽朵朵蹲下身來，斜瞥一眼苗苗和貝貝，滿眼竟是對孩子們的愛憐。
貝貝不說話，摟著歐陽朵朵的脖子，早就把個小嘴對著歐陽朵朵的套上去了。苗苗羞澀些，只親歐陽朵朵的面頰。「好，零食歸你兩了，放你們屋子裡，等吃完飯才許吃。」說著歐陽朵朵提起桌上的兩大包方便袋往孩子們房間走去。兩小鬼頭又緊跟著她屁股後頭也進了房間。
「吃飯了——」歐陽云云喊道。一家人已經走到桌邊，陸續就坐。王子彥打開酒瓶，給兩老爸倒酒，又給自己倒了些。
這時，歐陽朵朵領著孩子們出來了。「我不吃飯，我要吃蛋糕。」貝貝說。
「我也要吃蛋糕。」苗苗說，他們都盯著放在廳柜上的圓形大蛋糕。
「不行，今天是你們爸爸的生日，還沒祝福爸爸呢。等吃完飯了，才許吃蛋糕。」歐陽朵朵說道。
「可是，我只想吃蛋糕。」苗苗說道。
「我也好想吃蛋糕。」貝貝跟著強調。兩孩兒的眼裡盛滿了饞意。
「朵朵，你去幫他們打開蛋糕吧，省得他們吃飯也不安心。」姐姐歐陽云云的口氣里儘是對兩個寶貝對兒的無奈。
「好，那我們先吃蛋糕去。」歐陽朵朵問姐姐要了一個打火機，把蛋糕放到了沙發前的圓形小茶桌上。
苗苗和貝貝立馬圍著小圓桌，趴伏著，等著分蛋糕。打開蛋糕，取下蓋子，蛋糕上寫著「祝子浩生日快樂！」顯然，姐姐這是以她的口氣請蛋糕師寫的。歐陽朵朵暮然想起自己為王子彥定做的蛋糕，還沒來得及吃。那蛋糕上，自己只請師傅寫了四個字：「生日快樂！」她不曉得如何去稱呼他，現在，他應該是在一個人吃蛋糕吧。往年，他又是怎樣過的呢。
「我要這個櫻桃。」貝貝指著蛋糕上的水果櫻桃喊道。
「小姨，我要吃這個草莓。」苗苗的小手指快戳到那鮮紅的草莓了，眼珠子似乎都快掉下來了，眼裡儘是食慾。
等一等，我們先唱個生日快樂歌。
歐陽朵朵點起了蠟燭，帶著孩子們唱著：「Happybirthdaytoyou...」
餐桌上也是一片喜慶，王子浩正在給他的父親和岳父敬酒，歐陽云云在給她的母親夾菜。兩邊都是一片歡慶。不知怎的，歐陽朵朵覺得也許大伯這會也是想到了他的另一個兒子王子彥。她朝桌上看了一眼，老人的臉上一片祥和，並看不出有什麼別的憂思。
如果，歐陽朵朵不認識王子彥，她永遠不會在這種歡樂的氛圍里想起她來。如果，歐陽朵朵不曾跟他親密接觸過，她永遠不會去體懷他或許正孤獨著。
就在歐陽朵朵分心想著王子彥的時候，那頭的王子彥其實並不寂寞。他也正在吃晚飯，只不過，他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就餐，與他同餐的有大小三個女人。
容得下六人坐的長方形餐桌中間是一個淺紫色奶油蛋糕，這個蛋糕正是歐陽朵朵送給王子彥的。蛋糕上面沒有稱呼，也沒有落款，只有「生日快樂！」幾個字。蛋糕上的蠟燭剛剛被吹滅，不過吹滅它的不是王子彥，這裡不是王子彥的家，是另一個家。
這裡不是王子彥的家，是另一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