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情難斷

75.情難斷

殷姝被他問的啞口無言,先前的笑顏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令人惻隱的凄楚之色。

她翕動着雙唇,音色一改之前的歡快,變得鬱郁:「依懷璧哥哥之言,是不願與姝兒在一起了?」說着,不等他答,便又是一聲冷笑,「我早該看清的,若懷璧哥哥心中真的有我,便不會讓我一味的苦等。現如今我在這裏苦等煎熬,你卻在府上瀟灑快活……既是如此,我又何苦為你白白浪費了青春,索性不如就進了宮去。總好過如今這般,非但自己受熬,還帶累了父母遭人恥笑。」

魏光禹臉色瞬間一沉,目光陰鷙地轉向她:「進宮?」

殷姝暗自咬了咬牙,並不敢說出父親近來總在她耳邊重複的「忠言勸告」之語,唯恐他知道后意氣用事。她之所以提到進宮,不過是為了刺激他一下罷了,盼着他能早日想出對策,早日娶她為妻。因此眼下只道:「也並非只有進宮這一條出路。懷璧哥哥也知我年齡不小了,只怕再不好耽誤下去,若是哪家不嫌棄我年齡大,肯娶了我做妻,那便再好不過。」

說完,便拿眼偷瞄着他。

魏光禹此刻面色自是稱不上好看,他沉默了良久,方壓下心頭那突突往上躥的火氣。

想到二人才和好不久,他並不想再次鬧的不歡而散,更別說在此事上他本就對她心存愧疚,因此當下心中雖是惱火,卻也按捺住了,沒對她發火。

「時候不早了,你便早些歇息。」他說着,站了起身,先是背着她暗嘆了聲氣,不久轉過身時,目光變得陰沉如水,「至於是進宮還是嫁人,我都勸你趁早打消了念頭,好好的在家中等候,我總不會叫你失望就是。」

留下這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后,他便決然的轉身離開了,獨留下殷姝一人,伏在炕几上兀自悲慟,卻又無可奈何。

他就是吃准了她,知曉她離不開他,所以才敢這般肆意踐踏她的心。但凡自己要心硬一點,愛他愛的少一些,今時今日哪還會是這一番局面,只怕自己早已嫁作人婦,膝下有兒有女,日子過得溫馨美滿,叫人艷羨。

只這十多年的情愛並非說斷就能斷的,她愛了他十多年,早已將他愛進了骨頭裏,是止也止不住的……她也曾在心裏罵過自己沒出息,為個男人要死要活白白浪費了青春韶華,只是罵歸罵,愛他的心卻又是半分不會減。

久而久之只得認了這命,誰讓她離不開他,活該要遭此罪受。

袖雲進來時,便見自家小姐伏案落淚,鎏金纏枝燭台上暈黃的光打在她的面上,顯出她一張臉慘淡蒼白,佈滿淚痕。

她心中既是氣憤又是心疼,立在門簾處停頓了片刻,走上前輕聲道:「小姐,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歇息罷。」說完,也不等她應話,便自顧自的去兌了溫水、絞了帕子,再走回來替她擦面。

自家小姐對魏將軍的愛意她是有目共睹的,知曉無論怎麼勸都是徒勞無用后,她便索性不提,只默默在心間嘆氣。

到底是世家小姐出身,即便對方是自己的貼身丫頭,殷姝還是不願讓她瞧見自己狼狽軟弱的一面。她慢慢收了眼淚,哭過一場,心中似好受一些,抬眸看了看正幫自己擦面的袖雲,出口的聲音有些沙啞:「你都聽見了?」

袖雲重新絞了回帕子,如實道:「聽見了。」服侍她擦完面后,她便又走到桌邊倒起水來。

殷姝的臉還未來得及陰下去,她便體貼的送上了杯溫度適中的水,堵得殷姝正欲出口的訓斥卡在了喉嚨里,一時壓抑的有些難受。

她仰脖一口飲盡后,也沒了責怪她的心情,神情復又回到之前的哀戚之色,語氣較之方才,要顯得茫然無措許多:「袖雲,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宮裏那位顯然對她興味正濃,父親又是一門心思想要藉此攀附,日日不忘在她耳邊說教勸導,早前她尚能左耳進右耳出,睜一眼閉一眼的應付應付。如今卻已不能,許是被自己敷衍的態度所觸怒,近日來他變本加厲、咄咄逼人起來,若不是母親與大哥還向著她,怕是早讓他得逞了。

既然是相處了二十年的父女,她便沒道理不了解他,正因為知道他是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她心裏才不安焦灼,這才深夜派人請了懷璧哥哥過來。

在度過了幾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后,萬般無奈之下,她才生出了私奔的念頭。原是帶着希冀激動的心情告訴他,可誰想結果卻不盡人意。他雖未明說,但態度卻已然十分明顯,竟是不願與她私奔……

這無疑對她造成了沉重的打擊。

袖雲雖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但見了她這般可憐模樣,到底又於心不忍,試着再勸她:「小姐為何還在執迷不悟?事到如今,便是再深的情也該消敗到頭了。」

自去譽州府的途中挨了魏將軍一記窩心腳后,袖雲便把他記恨在了心裏。如今這般苦口婆心的勸小姐,一是真心實意為了她着想,二則便是摻了些私念進去。

她看了眼對方發紅的眼眶,不由得嘆氣道:「這些年來,小姐的苦,奴婢皆看在眼裏,心裏頭不比小姐好過多少。也曾盼望着魏將軍早日與那位脫離了關係,早日能將小姐娶進門去,便算遂了小姐的願,奴婢也可放下心來。只是年復一年的過去了,局面卻無半分的進展,奴婢心急,生怕小姐為此白白糟蹋了青春,日後要追悔莫及的啊。」她說着,由於心中積怨已深,不免情緒激動起來,「現如今又不比當初了,老爺是日日在上頭逼着,小姐若還這般苦等苦候下去,豈不是坐以待斃?等著被老爺推入火坑嗎?」

宮裏富貴不假,但富貴的同時又是極其兇險的。

袖雲雖見識不多,但「一入宮門深似海」這樣淺顯的道理還是懂的。正所謂伴君如伴虎,隨時都有被殺頭的可能,與其這般,倒不如嫁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做個勛貴世家的夫人,雖一樣難逃后宅之爭,但總好過那險惡的後宮之爭不是。

這些話,殷姝也並非頭一次聽了,既然連身為丫頭的袖雲都敢這般勸說,可見平日裏殷夫人與殷大奶奶也勸了她不少回。只是聽的次數再多,她也無法斬斷自己對他的情,更加無法想像自己有朝一日嫁給除他之外的任意一個男子,那種日子,她幾乎是只想一下便要周身不適。

「你說的不無道理,可又能怎麼樣呢?」她兀自喃喃,竟有些心如死灰的模樣,「我明明想到了解決的好法子,偏他又不肯配合。但凡他肯點一下頭,哪裏還需我在這裏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其它的法子。」

「小姐何苦這般作踐自己?為個不把你擺在心上的男人白白耽誤了青春。周家二爺那等才貌出眾的人,又是自小心裏就有你的,他已過弱冠,卻至今未娶,其中緣由想必不用奴婢多言了,小姐自是最為清楚。」袖雲苦口婆心地道,「論武功、論氣概、論威望、論身高與樣貌,周二爺確實比不上魏將軍。但若論對小姐的真心,周二爺敢說一百,魏將軍卻連五十都難,小姐……」

「啪——」

袖雲話未道完,臉上便已挨了一巴掌,她後退兩步,捂著臉震驚地看向自家小姐,眸子中滿是憋屈之色。

「小姐……」

手心裏火辣辣的疼,但再疼也疼不過她此刻的心。

「別讓我再聽見第二回。」她陰狠地說道。卻在說完的下一刻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她迅速地背轉過身,咬緊牙關平復了整整一刻鐘,才又開口,語氣仍舊陰冷,「出去。」

袖雲還從沒受過這等的委屈,看了眼她的背影后,到底傷著了心,捂住臉哭着跑了出去。

她一離開,殷姝便跌坐回炕上,適才忍下的眼淚再忍不住,紛紛滾落下來。

魏光禹當夜自殷府出來后,便騎馬回到將軍府,將馬交給小廝,就徑直去了書房,之後一夜不曾出來。

到了次日,玉奴昏昏轉醒時,見自個枕邊空無一人,便想起昨夜他被人叫走一事。因好奇是何事,便在梳頭時隨口問了喜兒一句。

待喜兒打探回來,方知昨夜是讓蕭大人喊去了,至於出府去了哪裏與出府辦了何事,便無從得知。

「你說他昨夜回府便去了書房,之後便一直未出來,直到天明?」聽完喜兒的稟報后,玉奴默了一陣,方這般問道。

喜兒拉開了大紅描金海棠花妝奩匣子正為她挑着首飾,捧出來幾樣見她點了頭后,才回她:「說是四更天才回來,回來便進了書房,直到天明方出來。今日更是早膳未吃,便早早出了府去,也不知是有什麼要緊事。」

玉奴正拿着玉梳有一下無一下地梳着發,聞言手上動作微微一頓,同樣感到不解。只是多想無益,該她知道的她總會知道,不該她知道的她就是再想知道也是無從得知。

又過了一會兒,她輕聲問道:「小錦可起來了?」

喜兒笑:「小公子早起來了,這會兒正在書房裏用功讀書呢。」

玉奴便欣慰地笑笑,又問她:「用過早膳不曾?」

喜兒點點頭,手上不停,一會兒替她整整雲髻,一會兒又幫她正正朱釵:「自打姨娘上回訓斥過一回后,小公子如今是再不敢挨餓等姨娘起床了,也不需奴婢提醒他,他自個便主動用了。」

玉奴聞言便忍不住有些面紅,說到底還是要怪要怨那個人,若不是他每回夜裏將她折騰的狠了,她又哪裏需要到每日日上三竿時才能起身。也幸是魏夫人不怎麼把她當作一回事兒,若不然還不知要挨她多少的教訓。

喜兒見她面顯不自然,心裏門兒清,也樂得轉移話題:「姨娘早膳要吃些甚?」

玉奴隨意回了幾樣后,便道:「讓廚房多準備一些時鮮野菜,我在譽州府時跟着知縣關夫人學了幾樣鄉野之菜,想着今日午膳時試一試。」

實際是昨夜用膳時,他隨口道了一句府上的膳食吃得多了便覺膩味,毫無食慾。

她當時沒作多想,過後才忽然憶起。之前在譽州府時,他曾贊過關夫人廚藝極佳,還讓她跟着關夫人學過一段時日,說是回府後做給他吃。只是回府後一直忙碌,又不見他主動提起,她自個也沒能想起來,便一直沒有嘗試做過,還是因昨夜裏他那句話讓她勾起了回憶。

姨娘得寵,她這丫頭的也跟着得臉,便是不問,喜兒都知道這是要做給誰吃。因而當下一聞言,便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玉奴這才點點頭,攬鏡自照一會兒后,便站起了身,決定先去看看小錦,再用早膳不提。

至於魏光禹因何沒用早膳便早早出了府門,原因自然與昨夜的殷府幽會一事脫不開干係。只是他一大清早的離府而去,自然不會莽撞的上殷府,而是去了長公主府上,幾乎是帶着魚死網破的決心,勢必要姬容給他個了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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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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