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正音

5.第五章 正音

千百年前的神木林之主巫族全族被判流放,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巫族滅族之後,神木林也就此荒廢了下來。

沒有人會想到,已經沒有了主人的神木林,是如何一如往昔一樣的,還是那麼繁榮茂盛。

今日正是傳承之中每逢千年便會有一次盛大宮宴,四海八荒所有的有着君位的天女位分的上神都會被邀請參加,今年的盛宴格外的特殊。

千年前,當今天帝離夜在這一刻登基為帝,排了眾議終於是娶得了北溟海的公主冥姬為妻,可天有不測風雲,冥姬到底是沒能撐過那天降之下的雷劫,當場在封神台上化作飛灰。

而今年作為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逢千年一次的盛宴,卻因為那位在位尚且不滿一天的天後臨死前的一番嗔言,依舊如同往日一樣舉行。

這倒是讓活了萬年,平日也沒有什麼樂子做的神仙們多少都對這位並未謀面的天後喜歡上了不少,若是這位新天帝藉著悼念天後的名頭,在這三十三重天上縮減禮樂,那麼,這一次的盛宴,多少都是一個笑話了。

此次作為第一次盛宴,來來往往的各家神君不少,四位龍王膝下的幾個兒子女兒都來了,此刻正在宴席上互相說着什麼,值得一提的是,西海龍王敖頃五百年前曾經為了自己尚且不滿百歲的孫兒撐起整個正音古佛的四諦天整整五百年,多少人都在四海八荒內讚揚著這位喜愛孫輩的龍王,可卻也有人多加不屑——他那位讓他視若珍寶的孫兒,不過是龍女敖貞與凡間一條白蛇剩下的混血罷了。

只是這話,卻終究是沒有人敢說出來的。

席間籌光交錯,天女錦織的各色錦緞如同最軟的絲綢一樣飄蕩在其中,天上仙班仙樂帶着靡靡之音,抬眼間只見得一片醉眼迷離。

就在這時,從正殿外響起了陣陣鶴唳,祥瑞之氣突破重重封鎖的天宮大門直逼所有人的五體感官,如今百年難得一見的有上神飛升,期間帶來的瑞澤之氣當下令不少位分低微的仙官盤膝進修,再也顧不得席上的酒水,可卻也沒有人在意了。

敖頃放下手中淡色酒杯,輕輕拍了一下身邊一個一身素白的小小身影。

身影遲疑了一下,化作一道光束直飛殿外,恭敬的跪拜了下去。

「多少只祥鶴?」一位頭大如鍾,眉毛垂直幾乎要到地上的老朽微微側頭,半眯着眼睛笑道。

「回稟老君,整整八十一隻祥鶴,來者腳下踩着九色祥雲,身前兩匹麒麟瑞獸引路,身後伴着七道紫氣……徒兒眼拙,看不出其他了。」頭上束著頭髻的小童在身後攙著老者,附在他的耳邊大聲說着,似乎怕老人聽不見一樣。

「好,好好好。」老人連說了四個好,隨後樂呵呵的盤膝又半躺在了轉成為他準備的奢華至極的躺椅之上,任著身邊尚且年幼的小徒弟給他喂葡酒甘露。

當今天帝當日登基,也不過引來三十六隻靈鶴盤旋鴻蒙殿,別的神仙聞不出,可由他親手養殖的宋間晨露伴着千年蓮花露水的香氣,又怎麼會聞不出來。

這位新晉飛升的神,自入殿起就該自有身位,封君一事已經是板上釘釘,再無更改的可能,掌司天官兢兢業業的記錄着天帝說下的一字一句,筆終落下時,到底還是忍不住為下方半垂著頭的仙君抱了一下不服。

按照君位,這位自稱名為扶頌的神君該是有自己的神殿,可偏偏不知這位陛下又是發了哪門子瘋,居然許了他神木林那片廢墟旁的一座破落宮殿。

「多謝天帝。」扶頌神君抬眼,面上清冷,並無多餘一絲表情,似乎就連多說一句話,都像是累了他一樣。

離夜的神情在朝墜之後看不分明,語氣卻透過整個鴻蒙神殿傳到了外間,「你身具天地靈脈,生於扶桑,扶桑位屬西海,與之相近的位置,便是神木林側旁的整片溪竹雲海。」

扶頌此刻再不答話,按照常禮謝過了天帝之後,就牽着身邊的白衣小童從正殿門外走出,邁上接引他上天的靈鶴背上,再一次被眾人矚目著消失在天際的雲海之中。

身後逐漸低下去的絲竹鳴樂,最後終於是聽不分明,耳畔間只餘下晨間靈鶴時輕時重的低鳴。

身後的白衣小童看着身前已經絲毫沒有往日痕迹的背影,眼眶漸漸紅潤,帶着哭腔,嗚嗚咽咽的開口,「仙君。」

扶頌微微一笑,轉身回頭,和往日沒有一絲相同的臉上依舊帶着熟悉的溫柔,「從今以後,在這詭驟的九十九重天之內,再沒有巫頌,你要記得。」

仙尋乖巧點頭,雙手緊緊地抓着扶頌寬大的袖子,努力的把自己額頭上的兩根龍角變出來,「仙君,阿尋已經成功在正音古佛的幫助下化為龍身,此後,仙君想要去哪裏,阿尋都可以帶你去了。」

扶頌撲哧一下笑出聲,輕手觸碰一下仙尋稚嫩的龍角,「你不是天生龍族,倒是少了它們那些高傲的臭脾氣,阿尋要記得,龍頭與龍背,只能有你最親密之人才可攀登而上。」

仙尋睜著大大的眼睛,包子一般稚嫩的臉上全是堅韌,「仙君救阿尋兩命,父君和龍君爺爺都說仙君是好……仙君,」仙尋差點咬着舌頭,終於把巫字吞了下去,隨後才道:「仙君對阿尋來說,就像是再生父母也不為過了。」

扶頌這才伸手牽住了小包子嫩嫩軟軟的手,帶着他躍下靈鶴,看着那空曠無主已經不知多少年,顯出了破敗跡象的整個溪竹宮無奈的說道:「再生父母如今要阿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我們以後的家給清理乾淨,可好?」

仙尋眨巴眨巴瑩紫色的大眼睛,在宮殿和扶頌的身上來迴轉了數遍,才終於依依不捨的鬆開了他的袖子,不甘心的說道:「好吧。仙君可是要去神木林挑些侍童過來?」

扶頌頷首,「神木林內天生靈物太多,千年間化了形卻被拘於那裏的不在少數。如今我襲乘君位,自然是不可能放任他們在那裏自生自滅。」

說到底,神木林都是他居住千百萬年的家。

……

……

整頓溪竹宮的上下一應事務,扶頌在挑選完了侍者之後,就全都交給了仙尋。

「仙君,你真的要去四諦天?」仙尋死命的扒拉着扶頌的衣服,就是不肯撒手。

扶頌看着仙尋的樣子好笑,這孩子雖然長大了一些,身上也帶着佛家修行過的佛性,可到底是一個孩子,行為舉止,若是在親密一些的人這裏,便是毫無規矩,各種撒潑耍賴都用的出來。

「我只是去四諦天看看托你帶給正音古佛的那朵花現在如何了。」扶頌好一頓的安撫,看着仙尋說道:「從這裏到四諦天,來回也不過三日時間,我保證,時間到了,我要是還沒有回來,就允許你去找我。」

「……真的?」小仙尋將信將疑的鬆開了爪子裏面的錦衣,目送著扶頌騰起一朵祥雲飛離了溪竹宮的範圍之內。

「小仙君,小仙君。」一個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仙尋臉上剛才還馬上要掉金豆子的表情馬上就變成了一個大板栗,頗為威嚴的說道:「何事?」

來的是一個小草精,雖然天分地位不高,可耐得住勤勞,扶頌過去的時候,他正在奮力的想要撐破腦袋上面壓着的頑石。

只是此刻的小草精一臉羨慕,看着小仙尋說道:「仙君對你可真好呀,就好像是……」小草精話沒有說完,就又不說了。

他看着仙尋的模樣,歪了歪腦袋,卻也是沒有說出口。

仙尋自然了解,自己父君千百年前正是扶頌仙君養在身邊的一隻寵物,因此,也是明白了小草精剛才並未說完的話。

仙尋裝作沒聽懂的樣子,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腦袋,嬉笑道:「當然啦,仙君最喜歡的就是我啦。」

小草精見仙尋沒有追問,也是鬆了一口氣,當下嘻嘻哈哈的跟着仙尋鬧了開來。

*

西方四諦小無言天,傳說中是珠光世界。

小無言天內度送八千佛剎。有世界名為正直無量小天,其國有佛名曰正音。

而這個,也是正音古佛法號的由來。

正音古佛以公平成佛,以公平度送了八千佛剎,得以飛升成佛,時至今日,功德又積多少,卻並不是扶頌可以計算出來的。

正音古佛坐前的一個小童子端坐在蓮座之上,懸空在扶頌身前,微微垂首,「上仙請隨我來。」

經過的路上,四處都是低聲頌唱着的佛經禮樂,扶頌本來還有些着急靜不下來的心緒,此刻反而是淡了下來。

「小阿頌。」似遠似近,分不清是在何處的聲音冥冥傳來,卻讓扶頌當下有些沒有把持住自己的心緒,鼻尖一陣酸楚,好容易才穩住。

正音古佛面容依舊無悲無喜,眉間那一抹血砂痣就像是要呼出一樣,映在那張蒼老慈悲的臉上,多少都帶着些奇怪突兀。

「古佛。」扶頌規規矩矩的行了一個俯首大禮,隨後才站起來,走到了一邊。

「我此次前來,是為了五百年前托一條小白蛇帶來的錦囊。」

「他已經走了。」古佛平淡的聲音傳來,說道。

「一百年前,他自那顆蛋中出世,就已經別了我門,獨自離開了西天。」

走了?

扶頌茫然抬首,卻看到浮在他正前方的一張簡短字條。

「這是他走之前,托我交予你的。」

扶頌手中緊緊地攥著那張字條,暗嘆了一聲,再次向正音古佛行了跪拜大禮,這才轉身打算告辭。

「慢著。」

扶頌轉身,

「我成佛已經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載,超度百萬羅剎,每日呆在這四諦天內聽着眾生喜悲……」正音古佛終於睜開了他一直緊閉着的雙眼,眉心的那一點血砂更是如同血色一般鮮紅,「如今,該是圓寂了。」

此話一出,正音古佛身邊的童子頭就更低了,飄落下來的兩滴眼淚被蓮座吸收,一時間,顏色妖艷的緊,可偏偏那個童子的臉上也是無波的樣子,嘴唇偶爾嗡動兩下,也都是在誦讀著佛經。

「五百年前,您向我要一個可以撐起四諦天的人,莫非,就是因為您已經無力支撐四諦天?」扶頌雙眼通紅,「四諦獸又何在?」

「四諦何來?」

「……起源於巫族……」扶頌恍然答道,可卻更加的悲傷,「說到底,這一切……」

「與你無關。」正音古佛屈起蓮座飛到了扶頌身前,寬大的手掌放在扶頌頭頂,「你手掌無上天書,本命就該維持着整個天上法則,如今天道弄人,天族掌權者易主,繼而引發一切後患,都不是你能夠掌控住得。」

扶頌愣愣的坐着並不答話,在佛家清靜之地,他方才那失控的樣子已經是頂破了天,現在明明心裏悲悼,可腦海中卻又是格外的清明。

最後的最後,扶頌茫茫然的從四諦天內出來,回頭間看去,佛氣依舊照射了整個西方,光芒之下無一絲陰影。

*

一日內經歷大喜大悲,扶頌在渾然不知當中回到了三十三重天上之上。

祥和的瑞氣撲面而來,多多少少讓他尋回了一絲理智,盛宴為期七七四十九日,如今,才過去不到一半的時間。

靡靡之音透過天上雲層包裹的重重帷帳進入耳中,卻絲毫引不起扶頌一絲的興趣,他漫無目的的隨意走着,直到感到了寒冷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走到了位於三十三重天之上的苦寒崖。

苦寒崖生長於天上,本就是一個極端,昔日上古神族擔心天帝一代不比一代,因此才在天帝無後任的情況下,會出現苦寒崖,屆時,新任天帝便會從龍生蓮中化身而出。

龍生蓮自古雙生,可生長的位置確實一天一地,兩不想干。

冥界之中的佛陀海並沒有出現,也就是說,這一代的冥君並無什麼差別,可偏偏,代表着新生天帝的那朵銀色聖蓮,偏偏多出了一株。

天書記載中,倒是也出現過這樣的先例——可那些先例無一例外,黑花最後會日漸凋零,根本就不具神魂,沒有意識。

最後想當然,銀花會日漸茁壯,最後化身為龍,鴻蒙紫氣響應整個天生,太陽升起三日不落,是以迎接天帝誕生。

生長花朵的苦寒崖邊除去結了千萬年寒冰的石頭和地面上滿滿的積雪之外再無其他,扶頌呼出一口寒氣,手掌輕輕放在石塊上,感受着那有些刺骨的寒意。

苦寒崖上,天地蒼茫之間,除了漫天紛飛的白雪之外,再無一絲光景,這裏,似乎就連天都是陰沉的。

暗嘆了一聲,扶頌起身打算離去,卻沒想到聽到了身後匆匆的腳步聲。

施法隱了身,扶頌躲入了一邊石塊掩蓋之下做出的一個石洞之內,這才看到了身穿明黃聖服,一身寶相莊嚴的離夜。

他此刻來這裏……又是要做什麼?

扶頌屏住呼吸,雖然現在的他,即便是巫伢長老在世,也絕都認不出來。可身為剛剛飛升入天的神君就闖了這天中禁地,到底是說不過去的。

離夜在這裏並未久留,只是待了一會兒就又走了出去,扶頌半刻間沒有出現,果然,離夜沒一會兒又拐了回來。

他果然還是和以往一樣,疑心重,不信任何人……

扶頌放鬆了身體靠在石洞內,臉頰觸碰著冰冷的積雪,想到了當日,他從巫族境內出來,終於到了苦寒崖邊,看到的那個衣不裹體,身上只著了一個肚兜,才剛到他腰際的少年。

那個時候,他以為,那個少年就是真正的天帝離燁,卻沒想到,長相、穿着一模一樣,甚至是身上的龍息都是如出一轍,可偏偏,他們不是同一人。

小時候,他和那時救了自己,守着自己整整三百年的孩子氣息相同,自己認錯了,並不奇怪,即便是後來,自己發現了他不是真正的天帝,可卻也從沒有過一刻想對他不好的打算,卻沒想到……離夜會先他一步,對巫族下了狠手。

出神想着的時候,外面又傳來了一陣陣的腳步聲,扶頌皺眉,還在想着今日的苦寒崖怎麼這麼多的客人,就發覺那個腳步聲居然是朝着自己所在的石洞走來,當下,心跳的速度就快了兩分。

他向後躲了躲,隨即就窘迫的發現,這個石洞藏下他剛好,可想要再向裏面挪,卻是沒有地方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就在扶頌拿起地上掉落的一塊碎石打算一下子敲暈來人的時候,就見一個陰影在洞前晃了兩下,在距離洞前兩三步——明顯是他觸碰不到的地方,自言自語一樣的說道:「奇怪,方才明明朝着這裏跑來一條小白龍,怎的一會兒就沒了蹤影了?」

鎏蘇發現那人並未看到自己,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又被他一句話驚得差點蹦起來。

整個三十三重天上,龍族雖然存在不少,可是白色的幼龍卻只有阿尋一條!

想必是方才阿尋見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不放心追了出來,卻沒有躲過離夜的眼睛,居然被捉了去。

外面的身影在洞前又流連了一下,似乎是不經意的翻找,發現確實無果之後,輕笑一聲,轉身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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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天帝是我前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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