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等一下……」

不管怎麼說，讓他就這麼掛在自己脖子上也不好。士子伸手，輕輕鬆鬆地把小孩兒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為了避免有無辜路人看到男童懸空不落的驚悚景象，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旁邊，有樹叢遮擋的地方。

在這個過程中，小傢伙一直牢牢摟著她的脖子，士子站定，偏頭和他大眼瞪小眼。

「綱吉，你什麼時候能看見我的？」她問道。

沢田綱吉盯著她，小臉上沒有驚恐的表情。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沒有完整的三觀，對靈異事件的接受程度格外的高，所以，他很高興地說道：「今~天~」完了，繼續用好奇的眼神盯士子。

士子：「……啊。」

實際上，她還是有些疑惑。因為，有的時候，總能感覺沢田綱吉的目光是看向她的方向，只是很快就沒有注意她了。現在又說今天才看見了她，真奇怪啊……

算了，沒有深究的必要。

士子正想開口，一個拖長了的話音便傳到了耳邊，是沢田綱吉。

「幽靈姐姐，怎麼會知道綱吉的名字？」

士子沉默了一陣，才笑著道：「因為很久以前就認識綱吉了啊，只是綱吉不知道而已。」

小孩兒不是很懂這句話的意思，但聽起來好像挺有道理。於是，士子又問：「那麼，幽靈姐姐……這個稱呼，是怎麼回事呢？」

「今天老師教我們，世上有——有可怕的壞幽靈，晚上出門，會抓小孩的。」男孩兒垂眼仔細地打量士子，當然什麼都看不出來，他晃了晃腦袋，又問：「你是壞幽靈嗎，幽靈姐姐？」

「唔，我應該算好幽靈吧。」士子說道，她空中的那隻手抬了起來，擋在了綱吉的頭頂，重物在此刻從天而降，正好被士子接住。她瞥了一眼手中的東西，忍住嘴角抽搐的衝動，接著證明自己：「壞幽靈可不會接下水道蓋子。」

下水道蓋子怎麼可以從天上掉下來啊！並盛這個地方到底怎麼了！

沢田綱吉一開始被這突來的動靜嚇到了，直到陰影從頭上消失，他瞧著士子在把他放到一邊后，耍雜戲似的把圓蓋子丟到公園的角落——然後又傻兮兮地退了回去，撿起蓋子，在附近轉了大半圈，終於在某條露面找到一個缺口，把蓋子放了回去。

綱吉覺得很好玩，所以他咯咯地笑了。

士子覺得很憂鬱，她無力地看了一眼不懂事的小孩兒，也不知自己是怎樣的心思。在從茫然中脫離出來之前，她本是不想再像以前那樣強迫症似的做某些事情，擔心沒有蓋子的下水道口會給行人造成麻煩，什麼的。然而，這似乎已經刻入骨髓了，下意識地做了下去。

所以她更加地茫然了。

心中的質疑還在加深，目前看來，還沒有解決的辦法。

麻木地每日飄來飄去，醒來后幫沢田綱吉遠離危險，然後繼續飄蕩。還好，她還有完成任務、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的期盼，所以還能堅持下去。

士子又和沢田綱吉回到了之前交談的小角落，他們開始閑聊——其實也不算是閑聊。五歲的小孩兒精力很旺盛，綱吉蹲下來，戳著地面剛冒出來的草芽，一邊停不住地詢問她一些奇怪的問題。

什麼幽靈需要吃飯嗎、壞幽靈真的要吃掉不聽話的小孩兒嗎等等，弄得士子有些卡殼。她不算真的幽靈，也沒遇到這個世界其他的像她一樣的存在，只是，被小綱吉期盼的目光注視著，她只得連蒙帶猜地回答，反正也沒人證明她說謊，而且，這種事，綱吉很快就會忘了吧。

「壞幽靈是什麼樣子的呀？」

「唔……差不多是，黑漆漆的臉，白頭髮，老是斜著眼睛，張牙舞爪地欺負小孩子吧。」

聊了好久，士子快沒詞了，只好隨口一說。但說著說著覺得不對勁呢，這個形容和某個不知道死哪兒去了的英靈怎麼那麼像……

哦不，沒關係啊士子！archer就是這樣一個討厭的笨蛋哦！

她順利地說服了自己，毫無壓力地以archer原型「略加」誇張地說了下去，竟是越說越激動，直到發現綱吉撇嘴快被嚇哭了才停下。

哄了好一陣才把小孩兒哄好，士子很心累——然而，她完全沒有預想到這個壞幽靈的形象會給綱吉留下極大的影響，以至於後來造成了可怕的後果。

她看了看天色，再看綱吉差不多玩得累了，便道：「快到吃飯的時間了哦，綱吉還不回家嗎？」

「嗯！媽媽會來接！」綱吉歡快地答道。他放開了被蹂躪成一團的小草，拍拍手，再拍拍衣服，伸手要士子抱。士子又將他抱了起來。

她的動作很熟練，因為，以前也常幫不方便的家主抱過孩子。士子忽然發現，自己的心情似乎很好，她很長時間沒有和別人交談了，而且，說話對象的沢田綱吉是個很聽話的孩子。

真的，很難相信，這樣的孩子長大後會成為黑、手黨的首領啊。

說實話，單純的感覺，士子不喜歡黑、手黨，畢竟她過去一直想著成為正義的夥伴。真想知道，沢田綱吉未來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啊，現在的單純可能會消失吧。

然後，走向和她完全不同的道路？

想到這裡，對這個世界的黑、手黨究竟是什麼畫風完全不了解的衛宮少女，對毫不知情的黑、手黨首領·幼年版投以複雜的目光。她頓了頓，終於對沢田綱吉說道：「綱吉，做一個約定好嗎？」

「嗯？」沢田綱吉咬著手指看著她。

士子把他的手指頭從他自己的嘴巴里拿了出來，再用她的衣袖給他擦乾淨口水，才道：「不要跟其他人說看見我的事情，不然，以後綱吉就看不到我了。」

「嗯！」

士子看他這完全沒在狀態的樣子，感覺更加無力了。被逼無奈下，她拚命回憶看過的為數不多的電視劇電影的情節，豁出去地說出了哄小孩兒的話：「這是——嗯，大人間的約定哦！要一直記得才行啊，綱吉君。」

她記得小孩子好像特別喜歡別人說自己是大人了吧？

果然這招效果不錯，小孩兒立即張大了圓溜溜的眼睛，認真地點頭：「好！綱吉一定會記得的！嗯……可以告訴媽媽嗎？」

「不行哦。」

「嗚……好的。」

士子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

這時候，聽到了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呼喚：「綱君——在哪裡呀？媽媽來了哦。」

綱吉歡呼一聲，拉了拉士子的衣領，想讓她走上前去。士子此刻還在分心想別的事情，於是下意識地上前幾步，離開了樹木的遮掩——

沢田媽媽手裡的菜籃子掉在了地上。

因為她看到，自家兒子懸空了。

士子手一僵，頓時反應了過來。在綱吉喊出聲之前，她迅速把手往下移，確定這個高度不會太高後果斷放手，小孩兒安穩落地，跑過去撲進媽媽的懷裡。

沢田媽媽愣了愣，突然恍然，高興地道：「啊，綱君真是厲害，可以跳那麼高呢~」她很是自然地抱起兒子，再拎起籃子，慢慢地離開公園，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著，母子還在對話。

「綱君今天在公園做了什麼呀？」

「拍皮球，玩小草，還……媽媽，綱吉是大人了！」

「恩恩，綱君長大啦。」

……

他們逐漸走遠了。這是士子又一次注視著他們的背影。

而趴在媽媽肩膀上的綱吉同樣舉起了手，一臉興奮地向她揮了揮。士子也揮手示意，直到兩人從視線中消失。

她嘴角掛起的微笑也隨即消失了。

士子並不確信，沢田綱吉會將那個約定當真。就像她所想的，小孩子事情忘得快，士子擔心的就是，哪一天他忘記了，將能看到「幽靈」的事情說了出去，會被人當做說謊，接著被孤立。

士子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讓那個孩子受到這樣的待遇。

只是，僅此而已，她已經沒法做到更多的事情了。

這一天到此為止，伴隨著逐漸下移的陽光，士子閉上了眼睛。

一如既往地順著風飄，也不知道飄到哪兒了，一股疾風從下方吹來，士子睜開眼睛，就看到有什麼東西擦著她的臉飛了上去。

定睛一看，電線杆的殘骸。

哦，只是電線……

喂喂！電線杆怎麼會上天啊！

她飄在半空，瞪大眼睛看著下方的居民區，試圖找到罪魁禍首。然而，她看了半天，只看到某條街上有一個小孩子路過。

那小孩子的腳邊還躺著幾個人，生死不明。

士子大驚，只當是那幾個人遭遇暴徒襲擊，正好被那孩子撞上。

並盛這個地方的治安真是太糟糕了！

她如此氣憤地想著，任由自己被風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