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車水馬龍的街道，街面並不算寬敞，來往的車輛飛快地駛過，颳起不少的灰塵。這正是中午的時間，街上的人很多，十字路口邊緣的斑馬線前逗留著不少的行人。可能是炎熱天氣的緣故，他們都在急躁地等待，不少人的臉上浮現出不耐煩的神色。

紅燈的燈光開始閃爍，前行的車輛也減緩了前進的速度，最終停在了線前。在所有人的期盼之中，紅燈熄滅，綠燈亮起。

等待的行人頓時邁開了腳步。

踏踏的聲音接連不斷地響起，無數人擦身而過。這本是日常生活中平常一天中最為平常的一件事，然而，意外卻在這一刻突然發生了。

十字路口的一角，衝出了一輛飛速行駛的小車。拐彎過後，駕駛員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前方的綠燈和行人，竟是一點也不減速，直直地撞了過來——察覺到這一危險的行人驚恐起來，有的人快步跑開，在慌亂的人群中橫衝直撞。混亂之間，誰都沒有注意到，一輛嬰兒車被人撞了一下，脫離了母親的手，滑到了馬路正中，那輛賓士的小車的面前。

那位母親跌坐在地上，卻又掙扎著想要站起來，跑過去把嬰兒車帶回，可是，身邊的人為了安全又把她拉了回來——因為，已經來不及了。

有不少心懷同情的人都移開了目光，不忍看那即將發生的慘劇。

只是，街道中間，竟還有人沒有離開。那是一個屬於少女的不算高大的身影，她突兀地站在那裡，身邊的混亂似乎沒有影響到她，而其他人也像是沒有看到她一般，沒有人多加註目。

刺耳的剎車聲終於響起了，然而，車輛沒有徹底停止，直直衝向嬰兒車，眼看著就要撞上了——

嬰兒車突然向前挪出來一小段距離。

那輛車恰好衝過了斑馬線，堪堪停在馬路旁。周圍的人——包括開車的司機都在驚恐之餘驚呆了。

頓時，一大堆人圍了上去，不提驚慌失措的路人，那位受到了極大驚嚇的母親也反應了過來，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眼角還帶著淚花。她踉蹌著跑上前，正是對著那個奇怪少女的方向，可是，她一點也沒有避讓的意思，直接地……穿過了少女的身體。

「……」

少女默默地收回了一腳踹開嬰兒車的腿，走到了一邊。

只是，雖然站到路邊去了，仍然有人不斷地湊過來看熱鬧，一個個穿過了她的身體卻混然不知。最後，少女徹底放棄了，遠遠地看了一眼前方人群中正抱著兒子一臉后怕的女人，嘆了口氣。

當幽靈的日子真是艱難啊……

等等！幽靈！

是的。

任務失敗後來到另一個世界的衛宮士子，現在的身份是：流落街頭四處飄蕩的幽靈士子。

哦，她還有一個身份：專屬於某人的保護神。

這個世界與士子生活了十幾年的世界有所不同，沒有魔術師，沒有英靈，也沒有聖杯……但是，說是單純的普通人世界也不行。因為，這裡有黑、手黨，但好像又不是普通的黑、手黨。

士子不解，不普通的黑、手黨不也是普通人搞不明白。

忽略這個問題。士子來到這裡，自然是因為這個世界也被毀滅了。

在日本並盛，生活著一個未來會成為黑、手黨老大的廢柴少年，這個少年很不簡單，未來的他會拯救世界。

本來，廢柴少年雖然一開始很倒霉，但都會順利地度過難關……現在問題就在這裡了。因為某個意外，少年的初始幸運值變得太低太低，以至於他因為意外沒能長大，也就沒能長大拯救世界，所以……士子就來拯救世界了。

雖然剛剛任務失敗的她根本沒有心思想別的事情。

好吧，她所要做的就是，保護那個少年順利長大，直到他順利地打敗反派，成為真正的首領。

然而，她的目標，沢田綱吉，現在還是個小嬰兒。

這幾天，幽靈士子一直跟著帶著嬰兒的沢田媽媽，深切地認識到所謂的幸運值太低究竟有多低了，這一次險些造成的車禍就是證明。

幽靈士子發現，她自己可以觸碰到現實的東西，但是別人不能看到她，也不能碰到她。這其實挺方便的，當然，只對於救人來說……

前邊，圍觀的人終於散開了。士子站在路邊看著他們各自離開，推著嬰兒車的女人也走了過來。

女人的步子很快，臉上還帶著輕鬆的微笑，車裡的嬰兒絲毫沒有明白他剛與死亡擦肩，伸著胳膊，手還在亂動。

他們一無察覺地從士子身邊路過。

雖說這幾天一直在他們身邊，但士子從沒近距離看過她要守護的那個孩子。算是下意識的舉動，士子猶豫了一下，目光正好落到了嬰兒車內。

她便看見了，專屬於小嬰兒的濕潤的、單純的眼睛。

這個叫做沢田綱吉的孩子有一頭柔軟的棕發，和他的眼睛一樣的顏色。由於還小，五官並未發育完全，但還是能看出來他隨了母親的相貌，無害而溫和。

真的看不出來呢，他長大後會成為黑、手黨的首領啊。

雖是這麼想著，對這個世界的事情，士子的心裡其實並沒有多少興趣。這不像她，士子自己很清楚，但是——沒有心思、也沒有動力促使她改變這一切。

看到了沢田綱吉，年輕的母親也就要走開，士子便想著收回目光。然而，這時候，她眼角的餘光卻掃到了兩隻亂晃的小爪子。

士子詫異地望過去，卻見到了躺在車裡的嬰兒。頭下墊著枕頭，沢田綱吉的視線正好可以望過來，還衝士子高興地揮著手——他的目光確實是對著紅髮少女的。

砸吧砸吧嘴，嬰兒還不會說話，他好奇地盯著那個被路人忽略的少女，最終，這變成了咧開嘴角的笑。

士子愣了愣，沒有移開目光，就這麼注視著沢田媽媽推著嬰兒車逐漸走遠，直到淹沒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見。

街道再度擁擠起來，推推嚷嚷地，將她的存在也掩去。

士子沒有躲開，她呆站在原地好一陣，才逆著人流走上前去。少女的身影就像是泡沫一般，破碎又合攏，行走在陌生城市中，她真的是孤獨的一個人。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士子就找不到archer了，呼喚也沒有回應，這個人就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

放在以前，士子或許會很開心，終於不會被討厭的archer鄙視了——只是現在，她發現，自己還真想要看到那張老是皺著眉的臉。

……如果是archer在的話，肯定會把她從低迷里罵醒的。

可是archer不在。

士子陷入了一個危險的漩渦。

在遭遇那些事情之前，衛宮士子堅信，她可以做正義的夥伴，她會一直心懷這個信念，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但是，她卻發現……

在真正地面臨危險時，她無能為力。

而且，她以為毫不動搖的理想，似乎在哪裡出了問題。

想要幫助櫻，又無法保護無辜被涉及的其他人，到頭來誰都沒有得救。

archer本來是最能夠啟發她的人，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一個人啊，archer肯定曾經有著和她同樣的理想，但是，士子發現，archer後來選擇的道路改變了。

犧牲一部分人，拯救其他人，這種事情，她真的可以接受嗎？

在來到這裡之前最後的黑暗，士子突然想起了切嗣。

她確實是受了那個男人的英雄，而產生「成為正義夥伴」這樣的想法的。

因為是唯一的倖存者，唯一活下來、被幫助的人，衛宮士子的心中埋著負罪感。她感激衛宮切嗣，為自己的幸運而高興，因此，她覺得救人，或者說是幫助別人是快樂的。

所以，沒有自己的思考，就這樣強行地接受了切嗣的夢想。

要成為，正義的夥伴。

長久地這樣麻木地堅持著，在她以為可以繼續下去的時候，又強迫讓她思考——

究竟為什麼想要這麼做？

這個心愿，真的，可以由她來實現？

她開始絕望了，如果最後的答案是否定的，那就意味著，衛宮士子短暫的人生被全盤否定。

不幸地是，現在並沒有人給她解答。

並且，在麻木中，士子曾對系統所說的「遊戲」產生過質疑，如果只算是遊戲，那她，還有她所看到的這些活生生的人又算什麼呢？系統只回答說，這只是為了形象的形容，就像是遊戲通關一樣，一個一個地完成任務，最後就可以回到原來的世界。

——拯救世界，成為正義的夥伴，這不也是玩家您的願望嗎？

士子一時無言以對。

於是，懷帶著這樣的絕望和茫然，她來了。

並非是短暫的時間，士子將在這裡度過漫長的歲月——以幽靈的狀態。

時間過得很快。

或許是因為士子除了幫助沢田綱吉逃難，大多數時間都在沉睡。她後來發現，不需要每天跟著沢田綱吉，到了危機的時刻，她就會感受到，然後趕過來。

所謂的沉睡，實際上就是到處飄蕩而已。順著風，風吹到哪兒飄到哪兒，醒了再走，反正再怎麼飄她也飄不出並盛的範圍。

雖然是幫助沢田綱吉，但士子並沒有和他過多的接觸。那個有著濕漉漉大眼睛的嬰兒已經長大了，果然，長到了五歲，還是軟軟的好欺負的模樣。

士子替他擋過車，趕過狗，嚇走想要欺負他的大孩子，卻從沒在他面前多逗留。沢田綱吉一直沒和她說過話，士子雖然有些疑惑，但也就認為他看到她了。她習慣性地做著這些事情，以為時間還有這麼無聊地過去，轉折點就出現了。

第一個開口的是沢田綱吉。

五歲的孩子追著滾動的皮球，跑到了汽車飛馳的馬路中央。士子及時飄來，拽著小孩兒的衣領把他拖回了公園。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的腿就被抱住了。

士子緩慢地低頭，身體有些僵硬。

真的能看到啊……

「你——」

她看了一眼自己掛了好大一坨的大腿，彎下腰，正想開口說什麼時，小孩兒突然鬆了手——然後，努力地踮起腳，牢牢地掛在了士子的脖子上。

「你就是幽靈姐姐嗎？」

他眨著大大的眼睛，慢聲慢氣地問道。

差點被這一下弄得閃到腰的士子眉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