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侯鳥・殺機(1)

入夏。

曹操以獻刀為名義刺殺董卓失敗后，在呂布的掩護下率軍撤出洛陽城。我覺得無處可去，於是也出了洛陽，混在呂布的軍隊里給士兵打雜，賺點錢勉強糊口。

我也想開了，反正我這個身體是借來的，說不定哪天就得還回去，其實，我等於已經是個死人了。既然這樣，我還跟刁嬋爭什麼？不如就讓過去的自己和郭嘉好好相愛。雖然天天強迫自己這麼想，心裡還是忍不住酸澀澀的。

這夜，呂布忽然收到一封信，騎馬獨自到了湖邊一處小亭。郭嘉正坐在裡面，月光從身後打下來，他的臉背著光線，完全看不清表情。

我心中一驚。明天呂布就要拔營去陳留與曹操回合，這麼晚了，郭嘉和呂布單獨約在一起幹什麼？我悄悄跟上去，躲在草叢裡偷聽。

「這麼晚了，有事？」呂布問。

郭嘉笑笑：「想和少將軍喝杯酒，肯賞臉嗎？」

呂布拿起酒杯，爽快的一飲而盡。

「你——不怕酒中有毒？」郭嘉悱惻的問。

「君子坦蕩蕩，我若怕你，又何必來。」

「為什麼不稱我一聲『姐夫』？」

呂布哼了一聲：「又不是在姐姐面前討姐姐高興，現在誰跟你攀親？」呂布一向不大喜歡郭嘉。

「你真心愿意歸順曹公去陳留嗎？」郭嘉問。

「歸順誰無所謂。姐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所以，你姐姐很煩惱啊。馬上就要嫁人了，卻甩不脫一個暗戀自己的弟弟。你要是真為你姐姐著想，就別在她面前出現了。」

「姐姐喜歡我，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呂布執拗的說。

「這只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罷了。她心裡喜歡的是誰，你不會真不清楚吧？我對你們的關係很不高興，所以，你姐姐對我發誓，今後再也不見你了。」

「撒謊。我不信。」

「哦？不信嗎？」郭嘉輕笑，「那何不回洛陽看看她留給你的訣別信呢？」

我沒留過這樣的信給呂布，千萬別回去，洛陽城龍潭虎穴，回去了再出來就難了。

「怎麼？不敢回去證實？」郭嘉又笑。

「我不用去證實，姐姐如果不要再見我，她會親口向我解釋，才不會丟下一封書信就算了，用這種傷人心的方式。」呂布說著，忽然咕咚一聲倒在地上，「酒中有毒！郭嘉小人！」

「這也是你姐姐的意思。她一向順從我，不管我做什麼她都支持。」

「騙子！姐姐不會這樣對我！」呂布不停的罵喝，掙扎了幾下，昏了過去。

聽到這裡，我整個心都涼了！郭嘉原來是這樣的人！原來我仍然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美化他，為他的各種我無法理解的行為尋找各種辯解，但為什麼現實和理想總是差別這麼大？

「郭嘉！」我衝出來。

「小娟！」郭嘉見是我，吃了一驚，但立刻高興的迎上來，「小娟，你終於回來了，別再離開我了。」

我啪的一把掌打在他的臉上，「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要挑撥離間？為什麼下毒害呂布？我以為你是真君子，其實你是偽小人，我看錯你了！」

「所以，我就得做高尚的君子，把自己的愛人拱手讓給別人嗎？我還沒有那麼大方！」

「所以，你就有理由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肆無忌憚的傷害別人嗎？」我氣憤的說。這時想起了董卓，董卓在世人眼中是大惡人，但他說過的一句話卻讓我感動：「凡是我的女人喜歡的東西，我都不會去傷害。」所以，他從來沒有要殺死郭嘉、或者殺死呂布。

「我只不過不想讓刁嬋和呂布有任何聯繫，我只不過想阻止一段我不喜歡的歷史。你是穿越女，應該知道歷史上有什麼事發生在貂嬋身上。」

「所以，為了保護你所愛的人，你就有所謂的高尚理由去害別人？你以為這樣，被你保護的那個人會感到幸福嗎？我沒法理解你的邏輯。」如果我的幸福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一定無法幸福，而後來的事實也確實演變成了這樣。

「我不求任何人理解。我只做我認為必須去做的事情。」郭嘉執拗的說，臉上帶著哀傷，「但我仍然希望你能理解我。」

「不，我不理解你。即使我們來自同一個時代。你對呂布下毒，讓我怎麼理解你？你一邊要我留在你身邊，一邊對我說你愛著保護著另一個女人，你讓我怎麼理解你？」

「是——嗎？」他拖長了聲音問，苦笑：「其實，我也不理解我自己了。我到底愛誰？」

「今天我才發現，愛你這樣的人太難了！你很可怕！」我說，「我要離開你。」我用力把呂布的身體扶上馬背，絕塵而去。是的，我要離開他，離開這個讓我的心感到寒冷的人。

他沒有留我，只久久站在漆黑的夜色中，反覆問著自己：「我到底愛誰？」無法抉擇。

「先生，」夏侯淵趕上來，「先生，您不是說任何人都無法降服呂布，不如除之以絕後患，事先不是說好要殺死呂布的嗎？怎麼只下了點迷藥？」

「因為我妒忌他！他有我所沒有的優點——真誠、勇武、和健康，這樣一位無人匹敵的英雄，應該轟轟烈烈的戰死在戰場上，怎麼能無聲無息的死於小人的鴆酒呢！」郭嘉長嘆。「呂布在接下來的貂蟬連環計中還有用，暫時就這樣讓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