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何騰蛟陣前爭帥位，忠貞營死戰克長沙

永曆二年的年底，明軍在長沙附近集結的兵力十分驚人。我們先來捋一捋：最先到達的是金聲桓的三萬人，緊接著是李成棟四萬餘人，第三個到達長沙地面的是何騰蛟七萬人，主力部隊是最後到達的堵胤錫，他的手中有中軍兩萬，另有忠貞營二十三萬，全部到達長沙。這四路人馬加起來將近四十萬，聲勢浩大，岳陽、武昌等地的清軍縮在城裡不敢來援，就連守在益陽並施計打敗何騰蛟的蒙古族驍將蠻不也悄悄退往武昌以求自保。

反觀城裡的清軍，此時不過七千餘人，而且經過與金聲桓的一場大戰，雖然取勝，但損失也定為數不少。

這樣的力量對比，對於明清雙方來說，都有一個毫無疑問的結局，長沙清軍必敗無疑。湖廣總督羅綉錦不但早早放棄了長沙，甚至連岳陽都沒打算守，將主力部隊的防線撤到長江一線，意圖憑藉長江與漢江交匯處的縱橫水網，阻止明軍北上。

十一月二十九日，各路明軍相繼渡過湘江，包圍長沙。

十二月初一，大軍圍定長沙，開始對長沙展開輪番攻擊。金聲桓為報襲營之仇，主動請纓充當前鋒。其他三路對這自然沒有異議，都想著讓金聲桓去消耗實力，自己最好等到城破將即之時，一舉而定。到那時，則實力得以保存，大功收攏腰間。

金聲桓的請纓決定了他不可能擔任大帥，只做了前鋒將軍，李成棟自認出身不濟，一再說自己要做個偏將軍，表示對大帥之位沒有野心。於是由誰來統領這支四十萬的大軍，就成了堵胤錫、何騰蛟二人之間的單打獨鬥。

照實力來看，當時堵胤錫的手中有二十三萬忠貞營將士，毫無疑問是攻打長沙的主力軍團，大帥自然由堵胤錫來做比較合適。但是，何騰蛟卻是實實在在的湖廣總督，爵位是定湘公，堵胤錫官居湖北巡撫，封光化伯；照這個來說，堵胤錫實際上只是何騰蛟的下級。於情於理，貌似更是何騰蛟當為王師之帥。

二人都想當大帥，不願想讓，導致調度不靈，堵胤錫所部與何騰蛟所部兩路明軍在協調和配合上自然令人不滿，兩部官兵也相互埋怨。夾在二者中間的金聲桓、李成棟不知所從，只能充當前鋒拚命攻城，只要他們攻下長沙，不管大帥是誰，跟自己都毫無關係。

何騰蛟將部隊擺在含浦、跳馬、鎮頭一線，堵胤錫則直接駐紮在嶽麓山，將忠貞營派往湘江東岸。

金聲桓、李成棟七萬多人攻擊長沙三天不克，反而損失了數千人馬，急忙向何騰蛟和堵胤錫求援。何騰蛟自認為自己摘果子的時機還未到來，於是婉拒了二人的求援。堵胤錫見何騰蛟並不馳援長沙，自然心知肚明，命令忠貞營火速增援長沙，替代金、李二部，攻打長沙。

毫無疑問，堵胤錫賭對了。此時長沙城內，清兵死傷慘重，只剩下三千多人，偏沅巡撫線縉受了重傷，徐勇的左臂也被明軍炮火炸斷。可以說，此時的清軍，已到了最後關頭。

但是，攻城的卻從已經疲憊至極的金聲桓、李成棟，變成了精力充沛的忠貞營，而且人數遠遠的超過清軍的想象。

報信的士兵見到徐勇時，緊張的說不出幾句話來，只是一個勁兒的念叨：「明軍上來了，明軍上來了。」

徐勇瞪了他一眼，啐道：「什麼明軍上來了！老子知道他們上來了，老子在這打了快七天了，還不知道明軍上來了。」

士兵戰戰兢兢的說：「不是，將軍，好多。。。。。好多明軍。」

徐勇驚詫道：「有多少。」

士兵說：「旌旗蔽日，一眼望不到邊，而且東西南北四面已經團團圍住，不知道有多少啊。」

徐勇走上城頭，眺望忠貞營圍城大軍，戰甲齊備，號聲嘹亮，全軍戰旗密布，「堵」「李」「高」交相輝映。

徐勇走下城頭，嘆口氣說：「這回真的完了。」

習慣的進入巡撫衙門，徐勇對線縉說：「幾天來的傳言已經確認，堵胤錫這個老東西恐怕是真的把整個闖賊部隊都搬了過來。」

線縉道：「那你覺得還有希望守下去嗎？」

徐勇冷笑一聲，嘆道：「現在城裡只剩下三千疲憊之師，那闖賊改編的忠貞營，足足二十三萬啊！」

線縉一驚，手一松，茶杯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徐勇笑道：「怎麼，巡撫大人怕了？」

線縉道：「二十三萬，就算取個零頭，也是我軍十倍，說不怕是假的。再說了，據報，何騰蛟就布軍在城南，這幾天攻城的金聲桓、李成棟不也沒走嘛。加起來，你算算，有多少？」

徐勇道：「大不了一死而已。」

線縉道：「死容易，但活著難。」

徐勇聽出了線縉的弦外之音，往前湊了湊，輕聲問道：「巡撫大人難道有獻城之意？」

線縉道：「以卵擊石，不可取，況且你我都是漢人，何必為了滿洲主子拼了自己的老命。當年清軍南下，我等屈辱投降，不就是為了保命嘛。誰知，如今大明似乎有了重振之象。」

徐勇當然明白，線縉聽說二十多萬大順軍來攻，已經嚇破了膽，根本無心抵抗，一心想著投降了事。可是，徐勇還不想投降，與線縉是在清軍南下時被迫投降不同的是，徐勇是遼東時期就已經歸順清朝的明人，從都尉一直做到總兵，可以說，他的一切都是跟清軍綁在一起的。讓他現在向明軍投降，對於他來說，並不見得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況且，他的家人都遠在遼東，一旦他投降，恐怕全家都會遭到連累，被滿清政府殺害。

既然自己絕對不能投降，那麼就只有戰死一途。不過徐勇並不想將線縉殺掉，來號召大家繼續抵抗。在外無援兵的情況下，何必又多死一人呢？

十二月初六，經過幾天的混戰，徐勇手下只剩下八百多人。這時的他，面對城外明軍潮水般的進攻，反倒心情平靜下來。

月亮重新爬上城頭的時候，徐勇召集手下八百倖存士兵訓話，開頭的一句就足以讓人黯然流淚。

徐勇指著天上的月亮說：「這應當是我徐勇最後一天看到月亮了。諸位隨我堅守長沙，忠已表露於朝廷，不必要再白白的犧牲。徐某自盡之後，爾等就帶著我的首級出城投降去吧，好歹還留了一條性命。」

士兵們見徐勇說得如此悲壯，紛紛袒露右臂，表示對徐勇的忠誠。

半個時辰之後，清軍主動打開長沙城門，徐勇帶著最後的八百人沖向明軍陣營。忠貞營沒有想到，敵軍竟然敢主動出擊，先是一亂，隨即陣腳重新穩固下來，迅速將八百清軍淹沒在自己的大隊之中。徐勇身中十多箭，跌下馬去，明軍將士對其恨之入骨，紛紛湧上前去，持刀亂砍，徐勇石首瞬間被剁碎。隨他一起出戰的八百清軍無一生還。

城裡的偏沅巡撫線縉聽說徐勇帶人衝殺，已經全部戰死，知道長沙必然陷落，於是命親兵豎起白旗，打開城門，迎明軍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