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後事

58後事

秦衷說是被他老父禁足,其實不禁他也下不得床。當日他昏迷不醒的教人抬進屋,跨院里眾女孩見了他的傷,自是哭了一場,次日便有眾親戚聽說了的,都帶了東西來看望。

秦衷聽見丫頭稟報這事,忍著後方疼痛已是艱難,哪裡來的精力應酬?勉強撐著問道:「來的都是誰?」

明珠便回:「是鑄二奶奶、鎮五奶奶、鍔七奶奶,還有小碹三奶奶,爺們只來了碌小爺。」

秦衷便知道族裡略說過話的人七七八八都來了,——其實他只聽名字都是知道的,就是大多對不上臉。他這裡正不耐煩,想著此時他傷重著,就算不想搭理人也應該無人介意,便只道:「你過去奉茶,過會子就回來,別的不許提,只說我謝過眾位嫂子掛心便罷。」

那廂秦邦業聽見消息,冷笑啐道:「這會子倒沒臉見人!」沖著葛笑山恨恨罵了兒子半日,卻又心灰意冷,沉寂下來。

葛笑山便道:「略生了點事,你便抑鬱於心,卻忘了往日寬闊勸人的話。你吃著這葯,氣怒傷肝,於病症極不妥的,何苦來。」

秦邦業咬牙道:「確實何苦!為了那孽障弄的自己躺了,當真不若讓我打死了去一了百了!」

葛笑山卻道:「養了那孽障十來年,千日不好總有一日好的,從哪裡招來你這等話?」

秦邦業傷心之下,舍了面子將那日秦衷頂撞之語說了,又道:「什麼將他打死,竟是他成了心要氣死了我才叫乾淨!他才多大,便敢忤逆不孝,將來成人,必是個欺師滅祖,忘凈禮義廉恥的,你只說,我該修哪處造化填他?」

葛笑山靜默半晌,方道:「這孩子本性倔強,本是讀書人的好風骨,縱然不使人人喜歡,卻不能叫人嫌他。豈知如今年歲愈長,愈是自視甚高,直至以他人為芥苔,如此長久,只怕不好。」

秦邦業道:「我何嘗不知!你直說他將來必然殘暴不仁,陰險無德罷了。」

葛笑山默想,若不將這弟子嚴加約束,說不得真要如老友所言。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縱然一時叫他屈服,將來之事,仍是難料。他半晌無話,嘆了口氣正要說別的,卻聽丫頭小環來說程老漢有事要回。

秦邦業聽見,想了想,吩咐丫頭們避回屋裡,直接領他過來。

小環領命去了,一二刻的工夫過去,果然程老漢走自己了進來。

他彎腰就要拜,忙被秦邦業叫人攔了,命他往腳凳上坐。

程老漢與二人問了好,坐下后道:「我來和老爺說一件事,那個跟著大爺的小子在家裡癱著,他父母不敢請醫,就找了水墨小子來和我說。老爺,那孩子長成不易,又是獨子,這樣死了卻可惜。」

程老漢將話說了,就只等著秦邦業發話,半晌見他不說話,難得通透一回,就知道老爺仍然在遷怒,不想叫那小子好過,但又不好落自己的臉面。他便嘆道:「難得這個陳玄,著實替哥兒擋了好些打,這回傷的極重,就是不領板子也算受了重罰。他雖然做的不妥,卻是個忠心的,倘或他當時不敢上前打人,叫哥兒折了腿腳,咱們又往哪裡去哭?」

秦邦業仍不說話,卻是叫了丫頭去傳話,許他家裡請醫。

程老漢老臉一松,也露出一笑:「原先我倒看不中這小子,三棍打不出悶屁,整日陰陰沉沉——老爺還記得?當日他娘下毒毒死了別人家的雞,所以我就討厭他們家的人。但今時再想,這小子果真像他媽,可這狠勁不見得就是孬事,哥兒有本事收服了這烈馬,我就不怕沒人肯為哥兒拚命!」

秦邦業冷笑道:「拚命跟著那孽障惹是生非?等他好了,就打發他往廚下幫他母親去。」

程老漢擺手道:「不必不必,我看他不是胡亂惹事的人。再說,哥兒不過是在外頭打了架,又算什麼大事!誰家的小子不是這樣過來?打一頓板子,保管長了記性,日後還是好孩子!」

葛笑山本來只是淡然坐著聽他們說話,此時卻笑了一聲說道:「不錯,理雖粗,卻合情。」

秦邦業也是一笑,轉頭卻叫蘭花兒去跨院里吩咐,不許叫秦衷的丫鬟和他說笑,勒令他好生反省。

又見程老漢比他和葛笑山更心疼似的,便笑道:「你這老貨,理那孽障做什麼?我看他也不記得小時候是被你救了命的,疼他也是白殺!」

這時外間的自鳴鐘叮噹響了幾下,程老漢聆耳聽了,憶起當日老爺給哥兒取學名,取意便是自律如鍾,端正而知分寸。他那一張叫風霜摧殘的臉上嚴厲卻可親,老頑童似的笑道:「就是白疼了又怎地?」

秦邦業搖頭不語,因問族裡的人可回了。程老漢便出去打聽原委,回來后道:「已叫孫老頭送了,留了幾籃子雞蛋、鮮果子,還有幾瓶子傷葯。」

秦邦業點頭知道,又問:「昨日族裡有人過來打聽,我怎麼不知道?」

程老漢一臉糊塗,道:「不曾有客來過。」

秦邦業便不說話,讓他回去,待程老漢告了退卻忽又道:「你家的善哥兒,可有二十歲了?」

程老漢笑應了,秦邦業便道:「你再不服老,也該教教後人,明兒叫你孫子跟著那孽障上學,也學著點體統,加上各家來往。娶婦成家的人,卻總四下混著也不像。」

程老漢想了想,道:「這也妥當,程善年輕力壯,跟著哥兒,就是碰上劫道的也好逃脫。」

待眾人散盡了,葛笑山才道:「這老人家卻是實在,若他孫子聰明些,為鍾哥兒幕僚也合宜。」

秦邦業嘆道:「他們一家都是老實人,左右我照顧著,何必叫他們多擔煩惱。」

秦衷在屋裡也要打聽。

他再不願意認錯,也知道他挨打這事不光彩,怎麼就叫族裡人傳揚出去了?

程老漢是個一根筋,自然想不到這層,孫管家卻是老人精,一番細問,便知原委。

原來昨日秦碌來過。

此子因當年短命父親的原因和秦府很有些來往,平日也常來孝敬,隨口略一問問府里人,就知道近日府里有什麼新聞,好討好討好秦邦業。眾人與他熟悉,也大多不避諱,雖然未曾直言,卻教他猜個□不離十。

秦碌知道厲害,本想悄悄叫母親備些東西,自己來探望安慰下秦邦業,豈料她母親是個愚人,妯娌串門間將話漏了,族裡那些人自然都知道了。

眾人里都是羨慕秦府權勢的,有些想來瞧笑話,有些想來藉機討好,更有些希圖沾利的,所以今日才有好幾家人這樣一齊約著來了。

秦碌見狀,自然後悔,他卻有些見識,知道干係,便怕秦邦業生怒,有意解釋,奈何他父子都不見人,一番焦急,卻不知想出什麼法子補救。

秦衷聽過經過,不免埋怨秦碌那張大嘴巴,不過他對著自家人素性大方,並不曾想去責問,轉眼丟了一邊。又想起一事,便叫了蓮花兒過來,道:「我這裡有了葯,你去將碌哥兒送來的傷葯給陳玄送去。」

小蓮花兒撅著嘴,滿臉不高興的埋怨道:「大爺有好葯自己收著罷了,給他做什麼?就他那糙皮厚肉也配使?」

秦衷不理會,只道:「叫你去就去,順便傳個話,就說:我記得你的好,也感你的情,只等你養好了身子還得使喚你。」

小蓮花兒嘴一撇,哼道:「我就知道。」

秦衷便斥道:「辦你的差使去,若是膽敢傳誤了我的話,我就叫雁飛去。」

小蓮花兒受了罵,卻反而覺得他先找自己不找雁飛,這是更看重她些,倒高興起來,捧著東西就出去了。

秦衷這裡整日睡著養傷,渾然不問房外事,其他人卻不得他那份閑心。

先是孫管家,每日拖著老腿奔忙打聽;再是水墨,為了這事忙了好一場,竟是懂事了許多。但最慌亂的,還是秦可卿。

本來眾人都以為秦衷主僕只是在外頭打了架,卻不知道他們更可惡的扒光了對方的衣服的。

後來陳玄覺得不妥,悄悄告訴了來探望的水墨。水墨知道不好,狠罵了他一頓,腳不沾地奔回家告訴了祖父。他祖父孫管家卻不敢往秦邦業病榻上稟報,只是說給了葛笑山聽。

一圈子告訴下來,還是葛笑山做主瞞著,又氣又嘆的叫孫婆子往寧國府里去求秦可卿打聽關係。

秦可卿在寧國府里雖不是步履維艱,卻算是步步經營的,只瞧她上上下下打點的萬無一失就不知費了多少力氣。

這日一聽孫婆子帶淚卻清楚的稟告,平日修鍊的不動聲色的本事也忘了,立時從高椅上戰起身大怒問道:「怎麼不早來告訴我?拖到這時又做什麼?」

孫婆子忙哭道:「姑奶奶不知道府里情況,大爺傷著,老爺也氣的犯了舊疾,滿府里都是沒主意的,還是葛先生提了醒,我們這才來找姑奶奶管管呢!」

秦可卿禁不住落下淚來,拾袖哭道:「這孽障……這孽障……」摒退左右,細細問了經過,才恢復了氣息說道:「還求嬸子安慰父親,一來鍾哥兒是小孩兒他是大人,二來我這裡沒聽見薛家的消息,想來薛叔叔並未傷重,可那陳玄與鍾哥兒卻是給打了個不能動彈,三來彼此都是親戚,兩下想見未必難看。那薛老太太也是寬厚人呢!」

孫婆子聽得明白,忙答應了,又道:「那陳玄的腿明明白白的是被人生生打折了,我們大爺也不輕鬆,嘴上腫了老高,身上也有內傷!」

秦可卿啐道:「活該!」罵是罵了,卻不免心疼的肺腑都移了位似的,想著幼弟又是外傷,又是內傷,更有父親打的傷,只怕自出世以來,都未曾受過這等苦楚。

回憶起那薛蟠,縱然她身處內院,也聽說過他的混賬名聲,心裡略有主意,打發了人送孫婆子,打聽了賈蓉仍未回來,咬咬牙,卸了濃妝大簪,另纏了小髻,換了件半舊的衣裳便往尤氏房裡過去。

她心裡想了說辭,卻不妨正撞見賈珍在尤氏房裡,連忙請了公婆的安,見這裡正要吃飯,便陪著偕鸞佩鳳擺飯。

賈珍見狀,忙道:「媳婦何必做起這等事?孝順又不在這上頭,一齊坐著吃罷。」

秦可卿執意不肯,仍然洗了手為他二人布菜,服侍起來。

待賈珍吃完,他也看齣兒媳有話要說,卻不好問,只略說了兩件事就避出了門,尤氏便拉了她的手,笑問:「今兒你怎麼想起來往這裡孝敬?累了這半天,不若就在我這裡吃了飯罷。」

秦可卿頓時滾下淚,哭道:「媳婦哪裡吃的下?」

尤氏見她竟如此失態,便知必有要緊的事,連忙打發了閑人,問道:「什麼大不了的事,竟哭成這樣?」

秦可卿便將她兄弟在外頭惹事,和姨太太家的薛大叔打了一架,主僕二人都掛了重傷,父親被氣的犯了舊疾,還不知道病成了什麼樣等事一一說了。

尤氏思索著利害,嘆道:「這孩子平日那樣知禮,怎麼這回如此糊塗!現在不說別的,緊要的是需請位太醫去診治。」

秦可卿自然也是想的,果然聽她說起,連忙道謝,直說自己糊塗,竟忘了此事。

二人拿賈珍的帖子請了太醫,總算安了三分的心,尤氏因道:「鍾哥兒就沒說到底是什麼緣故?我就不信好好的吃著酒,就能打起來。」

秦可卿咬牙道:「婆婆還不知道他?必然是不好意思說,怕丟了面子,索性就閉緊了嘴,裝著強硬罷了!」扭頭抓著尤氏的手,含淚道,「婆婆還總說他懂事知禮,分明就是個混世魔王,細數遠近親戚世交,誰家的孩子頑劣過他?」

尤氏連忙親自替她拭淚,道:「不過小孩家家偶然淘氣罷了,我在西府里也不曾聽說薛大爺受傷,想來其中有些誤會,我們先去打聽,知道了原委再行計較。」

秦可卿正要說話,卻聽外頭人傳小蓉大爺來了。尤氏忙命進來,立時有小丫頭從外頭打起了帘子,進來一個相貌俊俏,含情帶笑的公子。

賈蓉先請了母親安,又與秦可卿對施了禮,抬頭瞧見嬌妻面帶哭容,忙問道:「你這是怎麼了?什麼事竟哭到母親跟前?」

尤氏便將事情告訴了他,秦可卿卻只顧著落淚。

賈蓉聽的目瞪口呆,半晌才說道:「這、這……真是匪夷所思!我才聽說薛大叔叫人給打了,現在正在家裡躲丑,怎麼竟是鍾哥兒一個小孩給打的?」

秦可卿更是哭,哽道:「瞧瞧,外頭都傳遍了,他將來可怎麼做人?誰人提起他,不過是個混賬罷了!」

賈蓉連忙笑安慰道:「何至於此,不過我們家和他親近,才聽說罷了。若不是你告訴,連我也不知道鍾哥兒鬧的事。母親容我說句輕狂話,那薛大叔的名聲也不怎麼,說不準還是他硬欺負了鍾哥兒呢!」

尤氏便道:「誰欺負誰不說,還是得拉著鍾哥兒去賠禮,誰叫他是小輩?禮數總是要先做的,免得外頭不知道的說嘴。我這就帶著你媳婦往西府老太太那裡一趟,求著她老人家說說情。」

秦可卿卻搖頭道:「萬不敢為這事擾了老太太的,就連婆婆,我也沒臉讓您去給人家陪臉色。依我的主意,不必將事鬧大,何不只往小孩子家的口角上推,也免得姨太太家丟了臉面。我帶著鍾哥兒細細的做足禮數,悄悄的完了便是。」

尤氏賈蓉都道:「極妥當的。」

秦可卿便和賈蓉回房,仔細問了夫君薛家是什麼情況,更差人悄悄打聽了一回,心裡有了底,知道兄弟將人家扒光了的事沒傳出去,想來也是薛家自己瞞著的,她也準備絕口不提此事,先去探探。

費心撿了幾樣禮,秦可卿便往榮國府里去給眾位太太請安,抬腿又拐進了薛家的院子里。等了好些時候,薛姨媽才面色冷淡的走出來見客。秦可卿請安后,帕子一掩,嚶嚶啼哭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唉呀媽呀,睡一覺醒了總算進後台了,你敢更抽么!……好吧,我知道你敢T_T

謝謝黑子的地雷!祝你的籃球越打越好!(好像哪裡不對)

謝謝慕卿瑾顏的手榴彈!口水,敗家娘們又亂花錢了,不過我感受到了你的表白了……

雖然我不能接受你們,但絕不會剝奪你們喜歡我的權利的!捂臉害羞,唉呀我真是太豪放了~

來吧,喜歡我的帶著杜蕾斯來,盡情表白我不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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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夢紅樓之秦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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