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小月的往事

第四十三章小月的往事

因為受到高漸離行刺事件的影響，每到晚上咸陽城裡就實行宵禁。除了疾病、生育、死喪，其他人都不可無故上街行走。這樣一來，高老莊的生意也受到了影響。平日里一到點燃燭火的時候，莊裡便是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這幾日可是立刻清凈下來，簡直門可羅雀。

「哎，看來再好的生意也經受不起政治運動啊！」高要叉腰站在門口，感嘆著。

「老哥，別太擔心了，很快會好起來的。」小月靜悄悄出現在高要身後。望著黑洞洞的街道，她也十分感慨，皇上的事就是天大的事，看來不僅是芳菲殿，整個咸陽都逃不了被禁的命運。

「小月？」高要看著小月若有所思的模樣，忍不住問道：「既然虞子期是你的親哥哥，為什麼你不隨他走呢。怎麼說，舉賢堂都是大公子扶蘇的地盤，要比高老莊安全舒適得多啊。」

「老哥！」小月抬起臉來，雙眸亮晶晶恍若夜空中的星辰：「你也要趕我走嗎？難道你不要我這個乾妹妹了嗎？」

她的這番話驚了高要一跳：「小月，你怎麼這樣說呢？除了我的『老鄉』，我在這裡最親的人就是你了。我向你保證，無論發生什麼變化，我高要永遠都是你的哥哥！只要你不嫌棄，高老莊就是你的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高要的聲音越來越響，從認識開始，他早已把對於高嵐的思念和愛護都給了眼前的小月，此刻這番話絕對出自真心。

小月莞爾一笑，伸手輕掩住高要的嘴巴：「我明白的，老哥！別這麼大聲，小心給巡邏的士兵捉了去。」高要的表白，讓小月心裡湧起絲絲暖意。自從認識這個乾哥哥，他就一直無條件地對她好，記得有一次小月打翻了物件受到娘娘的指責，為了幫助她重新討回娘娘歡心，高要不眠不休數日研發出十幾種新菜式，終於幫助小月渡過了難關。還有一次，小月在宮裡受風寒病倒了，高要花了好多銀兩輾轉託太監去給她送葯，據說那葯是高要央求酒鬼神醫崔文子特製的，尤為有效，果然小月才服了兩天就痊癒了。掰指算來，類似的事情還有許多，雖然它們都是些細微的小事，可小月能體會到高要涓涓細流般灌注在其中的真摯感情。她甚至希望虞子期永遠不要出現，因為她能擁有高要這樣的哥哥早已經滿足了。

「小月，老哥知道你對我好！」高要笑擁著小月朝門裡走去：「可虞子期畢竟是你的親生哥哥，你對他那樣冷淡，他會很傷心的。」設身處地想，要是高嵐不認自己，他也會很傷心的。所以高要儘管不想失去小月這個妹妹，仍然希望幫助她和虞子期解開心結：「雖然你們失散了這麼多年，他也沒有辦法啊，你就看在這麼多年他一直在找你的份上，原諒了他吧。」

「老哥……」小月喊了一聲后，便忽然沉默下去，她似乎在掙扎著該不該說出下面的話，然後她畢竟還是開口了：「這個事情……我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其實……其實我並不是在戰亂中和虞家走散的，而是……」她低下頭，眼裡暮然湧起淚光：「而是一出生就被虞家丟棄的。」說到這裡，清冷的淚水滑落臉頰，一大顆一大顆掉落下來。

什麼？高要震驚地差點叫出聲來。而接下來，小月苦楚道來的那個故事就更讓他心疼不已了。

虞姬和小月出生的那年，楚國和秦國尚在鏖戰之中。添了一對雙胞胎女娃的虞家卻是怎麼也開心不起來，一位善於相面的高人告誡虞氏夫婦，他們這對雙胞胎女兒中的小女兒面相不祥，命硬克人，是個禍水，若是留了她，楚國必亡！正是因為『楚國必亡』這樣一句咒語，當時還在襁褓中的小月就被虞夫人狠心送走了。但這虞夫人畢竟不能對親生骨肉絕情絕愛，就把小月送給了遠嫁在燕國的表姨。可惜啊，送走了無辜的小月，楚國還是亡了。僅僅相隔一年，燕國也亡了。從此之後，小月和虞家就真的失散了。她和表姨相依為命，流落到咸陽，後來為求生計又一起入宮做了奴婢。直到表姨病重彌留的時候，小月才從她嘴裡得知了自己身世的真相，她對於虞家並沒有過多怨恨，只是感嘆生存來之不易，就算真是禍水，自己也要一個人努力地好好活下去。

高要聽完整個緣由，才明白原來小月一直拒絕虞子期和虞姬的理由居然會是這樣。俗話說，有因才有果。想必虞子期他們應在楚國被亡之後，才想要找回這個妹妹吧。要是楚國眼下仍在，那小月豈非一直都要背著不祥人的罪名四處流亡嗎？

「真是一派胡言，封建迷信！！」高要怒沖沖地說道，要不是該死的江湖術士，要不是萬惡的舊社會，哪裡會有小月今天的悲劇。

「老哥！今天我說的這些，可不要告訴別人啊！」小月哽咽著，她已經知道身世的事情，連虞子期都不想透露。自從表姨死後，她就一直獨自背負著這個沉重的秘密，現在終於有人可以和她共同承擔了。小月信任地望著高要，松出一口氣來。

「放心吧，小月，楚國都已經亡了，就算你身上真被下了什麼詛咒，也都煙消雲散了。」高要心疼地摟住梨花帶雨的小月：「不管以後發生什麼，老哥永遠都會支持你，保護你！」

「老哥……老哥……」虞子期和虞姬出現以後，小月鬱結的心緒終於得以發泄，她埋首在高要懷裡，痛快地大哭起來。

宵禁后的咸陽城格外安靜，小月的啜泣聲在夜色里傳得很遠。易小川本來就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聽聞小月的哭聲不由擔心地前去查看，剛轉過牆角就看到高要正拍著背在安慰她，便放下心來再次轉回後院中去。

可黑暗的廊下，一個潛伏良久的人卻忽然躥了出來，手持一柄月牙般的彎刀截住了易小川。這柄彎刀大小和匕首差不多，屬於隨身攜帶的一種短小武器，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著銀晃晃的寒光。

未等彎刀的主人開口，易小川就淡淡一笑搶先道：「你終於來了，金將軍！」

對方一怔，迅速欺身上前將易小川逼到黑暗的牆角中：「你到底是誰？膽敢破壞我圖安的大計？」不用明說，易小川也知道金將軍是為了咸陽宮前行刺失敗的事情來找他算賬了。

「行動已經失敗，就算你現在殺了我，也無補於事了。」小川鎮定地說：「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去行刺皇上，那樣做非但可能要賠上玉漱公主和你們的性命，一旦行跡敗露，圖安也免不了一場生靈塗炭，你們這樣做太不聰明了。」

金將軍唄了一聲道：「你懂什麼？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壓低了聲音狠狠道：「若不是公主說要留著你這條命，我早就一刀結果了你，讓你去給為了這次行動而死去的圖安將士們陪葬！」的確，從樹林中的混戰和咸陽宮前的動亂，和玉漱一起來到咸陽的圖安士兵們已經所剩無幾了。

「金將軍，是敵是友，你還分不清嗎？」易小川對於老金要拉他去陪葬的想法感到好氣又好笑，同時又為玉漱要留著他性命的這個消息暗暗欣慰：「你應該看得出來，我那麼做都是為了保護玉漱的安全，你不是喜歡她嗎？難道就不能體會嗎？」

『喜歡』兩個字一出口，金將軍微微一顫，就是在黑暗中也掩飾不了他的心驚：「你……胡說什麼？你到底是誰？究竟知道多少關於我們圖安的事？」他這樣一說，等於是默認了喜歡玉漱的事情。

易小川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雖然金將軍是不速之客，現在還用利刃頂著他的咽喉，但他帶來的那句『若不是公主說要留著你這條命』讓小川一直高興到現在，他原本以為那是一條深邃的鴻溝，可沒有想到玉漱還是願意在上面架起一座橋樑。想到這裡，易小川興奮起來，繼續反問對方到：「我說金將軍，玉漱公主不是被軟禁在宮裡了嗎？你們兩是怎麼互通消息的呢？」

「你……？」金將軍今天來高老莊的目的，是要帶易小川回去好好審問。可眼下短短几句交流，他卻驚覺易小川絕非普通之人，他知道的事情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看來玉漱交待的果然沒錯，這個人若能好好利用，說不定對將來的大計會有幫助。

「不想死的話，就跟我走一趟！」金將軍怕停留時間太長，被其他人發覺，不想再多廢話。

易小川正有此意，忙假意害怕地點著頭：「好好，金將軍不要殺我，我跟你走就是了。」

於是，兩人拉拉扯扯地準備從後院圍牆翻越而出。

「你會輕功的吧？」金將軍記得咸陽宮前易小川露的那一手委實不錯。

「一般般吧。」易小川故意刁難地攤開雙手：「這圍牆真高，我怕不行啊！」

「你……」金將軍再次氣結，只能放下手中的彎刀，伸過兩隻手來抓住易小川的衣服：「好吧，我拉著你，我們一起走！」

就在這個時候，高老莊外間忽然響起了嘈雜的人聲和腳步聲，圍牆外面也亮起了層層火光。怎麼回事？金將軍忙鬆開易小川，再度持起彎刀，警惕地張望起來。

還能怎麼回事？高老莊被官兵包圍了！易小川也是一驚，他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有料到會來得這麼快！思量之下，他雙手齊揮，飛速地攻向金將軍。饒是對方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雙手被縛動彈不得，彎刀也掉落到地上。

「你……」金將軍第三次張口結舌，原來易小川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實在太低估他了。

「你千萬別出聲！」易小川在袖口撕下一塊布胡亂塞進金將軍口中，然後用力將他推進了自己住的廂房中。門外官兵要找的人是他，他可不想連累了意外而來的金將軍，只能先委屈他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