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技窮

85_85546早在回國之初，我曾與我媽蔣群女士憑藉網路載體，跨越大洲大洋，進行了一場秘密會談，雙方几經磋商，並通過幾次技術性談判，勉強達成了一份協議。

談判的內容簡單明了，漢語拼音首字母縮寫hbgs，在我準備回國時，差點沒被我裝訂成冊，煞有介事地登機帶回。

「啥，那份你們母女間聯合簽署的聲明叫什麼來著？」莫琪琪再一次沒有聽清，問道。

「簡單，hbgs，互不干涉。」我道。

「呵呵。」莫琪琪笑了一聲。

我問：「你笑什麼？」

莫琪琪道：「時桑，我知道你美國呆了幾年，英文學得挺好，但是一回國碰到我這種漢語拼音扛把子，我瞧著，你估計得認慫。」

「怎麼的，你說！」我撇撇嘴。

「我和你打賭，你那哪是hbgs啊，你這簡直是hgbs，全稱回國必死，順序完全反了好么？」

「……」，我嘴一抽，和莫琪琪死磕，「還不都是你乾的那點好事，誰知道你實在是品格出眾，賣友求榮分分鐘，一個沒看好，就把我的身家底細全捅了出去。」

自從莫琪琪將我在國內的新手機號，上供給了蔣太后，令我幾日之間突患上心絞痛，潛意識裡總覺得心驚膽戰。

「哎呀，我這也是好心，赤膽紅心，不就透露了你的新號碼嗎，關心朋友嘛，就害怕時桑你缺少家庭的溫暖和關懷，缺少愛的供養啊！。」

我一憋氣，「莫琪琪，你還真是……」

剛想再抱怨兩句，莫琪琪那頭卻又毫無節操地吟道。

「哎呀哎呀，怎麼回事？誒！喂，時桑？喂……怎麼信號不好啊，我什麼都聽不見，唉，真奇怪呀，一定是因為太陽黑子！」

我：「……泥垢。」

「嘟嘟嘟……」

我：「……」

只待片刻間，莫琪琪便不要臉地收了線，留我一人原地聽著餘下的忙音。

我哀嘆了一聲，默默摁掉了手機通話。

我曾多次重申，有些人的烏鴉嘴是出了名的靈驗，雖然她自己不承認。

大前天，我剛下回國班機，即刻入住的便是莫琪琪幫忙預訂的一家本市普通連鎖hotel。

誰知不過才幾天的功夫，莫琪琪便遭「她親愛的蔣阿姨」策反，將我的新手機號順勢賣作了人情。

蔣群女士反應迅猛，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對我在國內的新號碼進行了狂轟濫炸。

電話里，蔣女士抱怨連連，「時桑，你說你幾個意思，好端端的家不回，家裡三層幾百個平方，不夠你住是吧，還非跑去住什麼賓館，你說，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算算五年都過去了，你究竟還要與爸爸媽媽鬥氣到幾時？」

我決意堅守陣地，道：「媽，真不是和您老鬥氣，眼見我也老大不小的了，就問您討點私人空間，行不行？」

「你才在美國呆幾年啊，私人空間那種外國玩意，你還是趁早忘掉為好，我是生你養你的媽，就這點雞毛蒜皮的東西，你還得和我扳著手指頭掰扯清楚？私人空間，在你親媽面前，窮講究這些個，你也好意思？」

「媽，您剛才還不是正抱怨著，說五年太久了嗎？」

誰知蔣群女士經不起激將，脾氣更甚，「時桑，不是媽媽我說你，你自個兒說，一回來就往外頭住，過不過分？行啊你，才剛回來沒幾天就這樣了，那往後呢，還不任憑你反了天！」

「您看您說的，好像我非要跟您和……斷絕來往似的，」我頓了頓，顧不得許多，直撒起嬌來。

「哪裡有您說的那麼嚴重，我雖然先暫住在外頭，可這幾天，也正托莫琪琪幫我四處問問房子的事情，您不知道，莫琪琪她老本行是做建築設計的，大學里的師兄師姐轉做房產經紀的特別多。要是可以找到合適的房子長租下來……」

「不行！」蔣女士的一聲拒絕十分斬釘截鐵。

「媽，就找你和……爸住的那個區附近的房子，還不行么？」

「時桑啊，不是媽媽有意難為你，你就聽媽媽一句話，別一個人在外盡搞什麼花頭……不對，」她猛地一頓，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語調驟然間冷了下來。

「時桑，你和媽媽說實話，你是不是，還跟那姓翟的有往來……」

「媽！」我大聲喝止了她下面的話，頓時，只覺周身焦躁。

「好好好，媽媽不說了，既然你不想提，咱們就讓那事兒徹底翻篇，你說好嗎？」蔣女士的話語十分誠懇，變得柔聲細語，「從前的那些事，你就原諒媽媽，當父母的，說到底，還不是真心為了子女考慮，可憐天下父母心……」

「媽，行了。」

「媽媽不啰嗦了，可時桑你告訴媽媽，你現在住哪兒，媽媽來看看你總行吧，媽媽多久沒見你啦！」

見我猶豫不決，蔣群女士的語氣愈發哀戚，「時桑，你從小……」

「從小」這一句是我媽慣用的殺手鐧，一經祭出，瞬間回憶即似海水倒灌，腦海里的一片咸濕，齁死了我另一片的腦細胞。

我實在拿她沒有辦法，遂服了軟，道：「那好吧，我們就在附近哪裡見面吃個飯，不過先說好，我那廟小，您老得和我約法三章。」

「哎呀，瞧你說的，媽媽說的話什麼時候不算數過？」

蔣女士的話，聽起來的確實誠，可是，到了我耳朵里，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事情的前因後果被莫琪琪知道了，笑到不行，又連連追問道：「誒，時桑，後頭怎麼樣了，你媽依言放你一碼了？」

我一瞪她，「你這不是屁話，我媽什麼時候要是言而有信了，我用得著大包小包的往你這裡挪嗎？」

莫琪琪又道：「噯，時桑，但你也別老惦記著黑我呀，什麼時候我們學建築設計的大理工生，非得淪落到去做房產經紀的地步了，你這不是睜著眼說瞎話，蒙你媽嗎？」

「我要是真能成功蒙住太后，那倒好了，怎會有今朝黔驢技窮的慘狀？「

「怎麼個黔驢技窮法？」莫琪琪笑道。

我一腳踢開床沿邊積成小山的各種外套，皺著眉頭看著枕頭旁邊，已然結成一團，早就不見本色的灰黃-色毛線襪。

我翻了翻白眼，滿臉嫌棄，「還能有比和你湊一塊，更黔驢技窮的事兒？不是我說你莫琪琪，你這房間敢不敢再整潔些，你這樣，就不怕把袁飛那小子活脫脫給嚇跑？」

「他敢！」莫琪琪鼻子里哼出一聲，「時桑，是我說你才對，你如今都淪落到露宿街頭的田地了，就別在這頭唧唧歪歪，還知道挑三揀四了。老話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我一學建築設計的大氣理工女，要的就是這份磅礴！」

我一手捏著鼻子，另一手捏了張紙巾，拎起莫琪琪的襪子在她面前晃了晃，十分鄙夷道：「得，這磅礴我是沒見著，倒真是有一個大氣在！」

「時桑！」

「行行行，我的祖宗娘，我的小妖精，我寄人籬下我做小伏低，成了吧！」

莫琪琪咳了一聲，「嘛，這還馬馬虎虎像是個樣子，喏，」她指了指壁櫥靠承重牆的一頭，上前打了開來，又一亮相，「這是專門給你空出來的，可整理了我老半天呢，快感謝我吧！」

我不再留戀和她嘴上爭辯，先將隨身的物品一一擱置好，又選了一條舊毛巾，到衛生間沾了水，準備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將壁櫥擦個乾淨。

莫琪琪倒在一頭看不慣了，嚷道：「時桑，座好比癌症晚期，你可不知道，現在有些公司的hr，可是一見座的90后就恨不得麻利地抹了脖子。」

我笑笑，道：「可惜了，我偏是一個心理素質過硬的座，否則怎麼能和你搬到一塊兒。」

莫琪琪努努嘴，「你這話說的，好像和我在一起，你能吃虧了似的，要我說，和我這麼有風格的人做朋友，那簡直是大大提高個人審美的好機會吶！」

「個人審美？」

我不置可否地挑眉瞧了瞧莫琪琪，勾起嘴角，「你是說這個？」說罷，伸手指了指她送給我的s/s07。

莫琪琪吐了吐舌頭，道：「怎麼，不夠尖端嗎？年輕人，睜大眼看看，驢牌蛇皮袋，奢華典藏款，你值得擁有。」

我「嘖嘖」了兩聲，道：「就你這包，我倒是真沒什麼意見，」說著，我朝她攤攤手，「倒是蔣女士，見了它差點沒背過氣去。」

莫琪琪：「呃，莫非，蔣阿姨是……太感動了？」

我：「……」

我詞窮，於是盯著她看，三十秒過去了，莫琪琪顯然也被我看得有幾分不好意思。

「討厭！」她道。

我抖了一抖，又抖了二抖。

終於，趁還未來得及抖三抖，我及時道：「莫琪琪，要沒你送的這高端奢華又賊顯眼的裝備，恐怕，我都沒法子這麼快就將自己掃地出門。」

莫琪琪：「……這不能吧？嗯……就這包，實話說……這個這個，其實也……也沒到那什麼程度，發生什麼了？」

我一拍大腿，道：「這可是說來話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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