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中）】

接下來數日，隋意仗著皇帝的身分，加上又不搶太上皇手裡的權力，有關皇帝反常不召嬪妃寵幸之事，除了後宮間的暗潮洶湧外，絲毫影響不到她本身。

陳辰也是識時務的，每回她不翻牌，敬事房的太監張口想勸，都是讓這位貼身小蜜使眼色打斷。

隋意很滿意，暫時無法賞賜，先將他的表現記在心裡。

不料某日下了早朝，半天不見陳辰。上前殷懃服侍的小太監，是陳辰的徒弟。

「陳辰呢？」隨意沒多想，順口一問。

小太監頓了頓，一副有口難言的模樣。

原本踏出的步伐收了回來，定身盯著小太監看。周圍一票宮女太監也都像木雕人偶，一動不動的佇在原地。氣氛從皇帝下朝眾人雜而不亂的場景，變得僵滯緊繃。

「回話。」隋意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耐。

「師父被皇后叫走，說是……說是問問萬歲爺每晚的事。」

隋意擺架皇后的永壽宮。這也是她穿來之後，第一次踏上後宮地界。

人才踏入正殿，就看到陳辰跪在地上，從他的身形可看出已經跪了不短的時間。

「皇后對朕身邊的人有什麼不滿？」

當了幾天皇帝，加上隋意原本就沒有將自身代入到這個世界，好不容易覺得有個順眼的，卻被「外人」如此作賤，一口開語氣就極度不好。

話出口，也不等皇后辯解，直接讓跪著的陳辰起身，同時還招呼身邊的太監宮女去攙扶。

皇后也算是能夠看人臉色行事的，身段還算柔軟，有隋意這一出，連忙起身賠罪，且說明自己擔心皇帝的身體狀況，才會召陳辰前來詢問。

「比起這些事，皇后不如琢磨著選秀之事。」隨意覺得自己真是個渣男。「這前前後後的，都是老面孔，實在膩味。」

選秀的靈感一出，隨意想到書中描寫的薛寶釵上京選秀之事。也不知薛寶釵選沒選過。區區一個皇商女，原身的記憶里是不會有任何印象的。

總之，選秀之事由皇后負責，隋意身為堂堂一名皇帝，太繁瑣的前置工作也交不到她手裡。

反而太上皇那裡傳召，問起選秀。

隨意看到老人眼裡的猜忌，真心想給他跪了。不過是與皇后話趕話，加上想見紅樓十二釵罷了。在太上皇那充滿政治權力的腦袋中，什麼都被複雜化。

「之前我就說過，這些是小道，身為皇帝，眼界太過狹隘是不利於我朝未來發展。」

屁股才挨到椅子上，聽太上皇這一番話，隋意忙著起身打躬作揖，用稍嫌誇張的語氣保證，自己一定會朝著太上皇的要求勤奮上進。

這話說的，讓總喜歡調＃教皇帝的太上皇一咽，後面的話全出不了口。

被太上皇揮退之後，隨意麵無表情，心裡卻愉快的哼著「小蘋果」，散步回到寢宮用午膳。

邊吃邊想著這幾日行事，深深感到對原身濃濃的歉意。倘若有朝一日又換回身體，不知原來那位皇帝，對於頂狀太上皇、打臉皇后、寵信閹人的行為，要如何做收場？

阿米陀佛！無量天尊！

隨意給原身點支蠟。

不過附身之後始終沒感受到原身的情緒，依照多年來讀網路小說的經驗，原身重掌肉體什麼的，機率可能低過被雷連劈兩次。

下午時收到返家省親的名單，在上面找不著賈元春的名字，再一搜原身記憶，才發現自己鬧了個大烏龍──原來她太早穿過來，賈元春尚未被封賢德妃，林如海也還沒有病逝。

既得了這消息，隋意不再偷懶，翻起前幾代皇帝的密折，順一順這個世界牽連到紅樓各個角色的事件。

一整個下午就在隋意苦讀中度過。

密折內容，加上刺激大腦後所浮現的某些記憶，隨意大致搞清楚秦可卿的身分。

按照這裡的情景再發展下去，她預設──知道內情的賈元春或賈府他人，出賣秦可卿身世獲得妃子地位。之後皇帝除掉秦可卿，與太上皇鬧僵，如林海等老臣，也在天家父子倆的博奕中殞命。

快晚膳，隋意聽到陳辰提及賈元春求見，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一介女官，有事也是皇后的事。如今找來前面，還讓你這位大太監來通傳？」

陳辰噗通一聲跪下，邊磕頭邊稱知錯。

「先停下你的請罪，說說是哪一位給了你好處。」

陳辰仍跪著，卻直起上半身，小心回道：「是大明宮掌宮的戴權。」

隨意點了點頭。「那是父皇用慣的人。」

「奴婢知錯，請皇上恕罪。」陳辰又連磕了三個響頭。

當皇帝，總要高深莫測讓底下的人捉摸不定。用過晚膳，隨意讓底下的人傳賈元春到寢宮問話。

等聽完賈女史所說的秘辛之後，隋意命人將賈元春押送到太上皇那裡。想了想，又派當時聽到賈氏一番話的宮女，跟著去給太上皇口述前因後果，深怕賈元春因為說話的技巧而矇混過關。

為何不派貼身大太監？還不是因為陳辰是她這幾日用順手的人嘛。

隨意是個小女人，對政治不敏感，腦迴路也是正常人的構造，弄不清錯綜複雜的人性與權力交迭時的混亂。

賈元春出賣秦可卿是否表示賈家的投誠，隨意不想研究，戴權的貪婪、賈氏的反水、賈家背後勢力的兩面，反正都是太上皇的人手，隨他高興如何處置。

想到太上皇因賈元春而可能夜不能眠，隨意美美的上床安歇。

之後數日，隨意從自己少得可憐的情報人員那裡，得知賈元春被太上皇軟禁，寧國府的當家打算隨其父長居道冠，戴權因惹怒太上皇后而遭貶斥。

隨意撇撇嘴，冷眼看著這部大戲，反正都不是皇帝的手下，斗得再如何她也不心疼。

等到選秀到最後關卡，隨意在第五批的秀女中瞧見一名珠圓玉潤的女子，又聽得名字，正是薛寶釵。

『想來原身對薛家也是深惡痛絕的。』否則原著里的薛寶釵，不會因為落選，而去和林黛玉競爭賈寶玉。

「留下薛氏。」

一排排的秀女中，只有薛寶釵一人被皇帝親口指定，不僅惹得其它待選者側目，就是坐在上方的皇后，也忍不住瞄了好幾眼。

隋意就如自己名字般的隨意，達成讓薛寶釵進宮的目的，拍拍屁股走人。

當時遇到那位藍綠色身影的「神仙」，究盡為什麼選她到紅樓夢的世界？隋意想破了腦袋也想不起來。入睡前還祈禱那位神仙能拖個夢什麼的，可惜龍床太舒服，她每夜都是一覺到天明。

唯一讓她有些執著的事，就是內心極想去改變紅樓各角色的生活軌跡。

就像秦可卿早死，那就不讓她在書中該死的時辰死去。薛寶釵鐵定會落選，那就讓她進宮，當女官、宮女、宮妃都成，只要不再放她出去。

林黛玉嘛……

隋意翻完密折，又開始翻起現任官員的數據。配合著原身龐大的記憶，把很書面很官方的數據，看出朵花兒來。

「……原來這位三品大官，還是賈府的嫡系。」

隋意看過多篇同人文，加上原著劇情實讓她很面生，心裡一直認打為從賈赦當家開始，寧榮二府與其它王公貴族家相比，就已經衰敗不堪。

沒想到一群表面上亮無關係的三四品以上官員們，加上表親、姻親、師生、同門、同窗（袍）的關係，居然連成一張牢不可破的人際關係網。

「嗯，嗯，好像在哪裡看過，一個網路寫手提過賈政其實有謀反之意？」

隋意書讀得不多，更不消提那些紅學專家的各種評論考據。反而是某本網路小說，筆者借主角之口，點明榮寧二府被判重罪的原因，很可能是賈氏一族有不軌之心。

當然，可能是筆者跟據紅學專家之言代入小說里，也可能是筆者將自己的讀書感想編入劇情中。

無論真相如何，抱著在紅樓享受生活順便打打劇情的隋意來說，都是晴天霹靂的驚人發現。

「沒誰能保證我回得去，如果任由那些人發展，我屁股下的位置還保得住嗎？皇帝下台只有死路一條吧。」

一整晚的胡思亂想加上自己嚇自己，第二天早朝，隋意打斷幾次臣子們的口水仗，草草結束沒什麼要事報告的朝會，直奔太上皇的居所。

「爹～～～～～～」

人都還沒跨進門坎，那百回千轉的一聲爹，讓正喝茶水潤嗓準備批判兒子的太上皇，嗆得整個人咳得臉紅氣喘，差點厥了過去。

「混、混，咳咳，混帳！」太上皇邊罵邊咳。「你是嫌我活太長，想讓我去見祖宗嗎？」

「喝口水都能嗆著，我也是第一次見著。」隋意聲音在喉嚨里轉。

「別在那裡裝可憐，也不想想你幾歲的人。」太上皇小心的喝了口水潤潤嗓，才又出口教訓。「你這幾日怎麼來得這麼勤快，又有什麼事？」

隋意也不管這位老人家會如何猜疑了，反正她一個小女子，和幾十年的老狐狸沒法兒比智商。比起被猜忌，未來可能被造反，才是她該在意的。

越俎代皰的推退所有人，隨意一個縱身棲在太上皇身旁，壓低聲量嘀嘀咕咕說了好一陣子話。

太上皇原本還滿是嫌惡的表情，因為隋意愈到後面的話愈變得詭異，從被騙、憤怒、獃滯、木然、若有所思、恍然大悟直到面無表情，最後是父子兩人四目相對「欲語還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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