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妙玉（四）】

隋意有林海這位林家最大的靠山，也不裝乖乖女，第一步就是先跟著林崎上學，且拿了他幾件已穿不上的舊衣服，打扮成男孩子的造型。

目前家裡唯一能夠阻止女兒長歪的李氏，卻是個心寬的人，想想能夠知道丈夫娶賈敏還若無其事，又豈會是一般后宅女子？反正她對小女兒忽改作風沒有出言阻止，反而還交代林崎要照顧好妹妹。

拿著雞毛當令箭，隋意可恥的繼跟著她的小哥讀書之後，又巴上了三位兄長的武師父，每天族學上課前，練武場上多出一個小身影。

六歲的女童與九歲的男童身形沒有差太多，加上林崎興奮有差不多年齡的同伴能陪自己一起讀書習武，兄妹二人相處得挺是和樂。偶爾，林崎會忘了自己有位妹妹，只將她當成了能陪自己爬樹蹲馬步練大字的弟弟。

隋意眼見李氏對自己採取放養，慢慢的，一步一腳印的，讓自己離閨閣女子那條路越來越遠。反正她八歲時，已經可以毫無顧忌的穿著男裝到街上遊玩。

當然，族裡面還是有對她指責的人，多半是后宅婦人，每次到李氏這裡時，不多批評兩句，就像例行任務沒完成似的。隋意在男學與女學兩處混，所以女學的一兩名老師，也會當著她的面教誨兩句。

隋意會因為這樣而改過嗎？當然不！

只要李氏一天沒有限制她的自由，她都會將今生出格的行為持續到底。想想林海的子女們，這不但需要金錢的支持，還需要有能力的人手，以及最後的退路。沒有修真沒有王子騰與薛馳，加上對為太子賣身的林海的不信任，許多事情從無到有，都只能她自己動手。

搞到錢是第一步，還需要李氏的支持。至少她幾年來的例錢加壓歲錢，遠遠不夠當啟動資金。

在隋意十歲時，不止她手中有筆能夠「招兵買馬」的資金，林小弟也被送來姑蘇。

李氏看著眼前養得極為瘦弱的孩子，微微蹙著眉，仔細詢問送人來此的心腹毛利。林小弟一直長在內宅，平日毛利不到內宅，也沒八卦的精神，老半天也扯不出一句有用的話。

「小弟弟是養在賈敏那個院子，還是姨娘的院子？」隋意一伸手抱過曾經熟悉的小傢伙。

「住姨娘原先住的那處。」

「是自己親娘帶大的，怎麼……」李氏眉頭仍未鬆開。

「哥兒的姨娘生他時難產，拖到隔天就去了。」

「小弟弟原本的奶娘呢？還有身邊侍候的下人呢？」

「前一陣子哥兒生了病，老爺將那些人全賣給伢人。」

隋意朝李氏眨了眨眼，由李氏問道：「金陵那裡如今怎麼『安排』哥兒？」

毛利只是口才不好又不好八卦，腦袋還是聰明的，聽到這麼加重音的問法，想也不想的回道：「哥兒生病時是放在老爺的院子照顧，之後會對外宣稱病逝。」

「賈敏知道真相嗎？」隋意好奇問。

「這、我不清楚。」

「老爺給哥兒取了什麼名字？」

「目前只稱呼小名安康。」

隋意顛了顛坐在她膝上的小安康，聽到他發出一聲咯笑，習慣性的摸了摸他的額頭與後頸，看看有沒有冒冷汗什麼的。

這下意識的習慣，看在李氏眼裡，總覺得自家女兒聽明，照顧孩子的本事無師自通。

姑蘇這裡的林府多了一名成員，除了空閑時大家會拿他當玩具，其餘時間各人該做什麼做什麼，生活步調完全照舊。

反到是金陵的林府這裡，因為林安康的「死亡」，讓比較不關心自己後院的林海，終於體認到修身、齊家、治國的硬道理。

看著生下黛玉之後臉色沒回復多少的賈敏，林海一方面憐惜她，一方面又痛恨賈家的仆婢。

若非知道這名庶子會死於三歲，林海沒想到暗中派心腹摻和後院之事。既然打從一開始就將這個家交給賈敏，好歹她是國公府出身，上面無公婆壓制，下面無大姑小姑指手劃腳，全家上下都是她說了算。

不料真派了人秘密查訪，才明白賈家這些人，不但在府里貪，同時也將手伸向外頭，仗著金陵那些賈氏族人，又有林海的官老爺當靠山，府里府外完全是兩種生活。

當時聽女兒講起縱容下人搞得烏煙瘴氣的兩國公府，林海還有些不以為然，以為是她誇大了說。如今，卻發生在自己的家裡面。

至於林安康提早被送到姑蘇的原因，除了是因為他生了場大病，還是因為監視後院的心腹，發現有賈府的家生子向林家小少爺動了手腳。

對付兩歲的孩童，只需藥量加加減減，根本不會有□□這種顯眼的贓物被搜出。除非功力十足的老大夫，否則某藥材少一些某藥材多一點，驗藥渣也驗不出所以然。

「康哥兒之前著了涼，也是那幾人動的手，只想著先讓他病得要用藥，他們才好再有後續的動作。」

「弄死我兒子對他們有什麼好處？他們的主子是誰？」

「是榮國府那裡的人，有人說是王夫人，有人說是史太君，甚至也有人宣稱是邢夫人主使。」這位第一心腹看到自家主子不善的臉色，暗暗咽了口口水，求神拜佛希望還在烤問的同伴能有所收穫。「幾個人說的理由也千奇百怪，有些一聽就是謊話，有些則似是而非。」

「查，繼續下去，小心別弄死人，總要翹開他們的嘴。」壓下心頭的怒氣，林如海咬牙切齒的交代。之後想了想，才又問道：「早先安排在榮國府的人，沒有稍回來相關的信息嗎？」

「多半是些后宅的陰私事情，沒有什麼特殊狀況。」第一心腹回憶手下才整理出來的資料，隨即又想到什麼，補充道：「上一次到姑蘇送東西時，小姐到是問了我一些事。老爺交代如實相告，我便與小姐說了些京城與賈府的事。」

「她有什麼說法？」好歹是從小陪到大的親隨，林海一見他這表情，知道對方本份，在等自己主動開口。

「小姐覺得賈政出生的那年似乎發生頗多的大事。」

林海笑了笑，不太在意的回道：「太子與先皇陸續去世，皇上又是那年繼位的，這都算是要事吧。她小孩子家家的，還以為要說什麼呢。」

「不只是皇家，寧國府里，賈敷也在那年死的。對外是說身體不好，可是我們向賈府老人問過之後，都覺得賈敷的身體比同年的孩子要強上許多，生長在國公府里，又不是天生體弱，都養到八歲多的年紀……小姐覺得其中有些古怪。」

當初女兒就暗示下人的事，林海沒多留心，現在事情爆發出來，證明她所言不虛。如今妙玉又提到賈敷這個死了幾十年的幼童，他實在不敢再輕忽。

「除了賈敷，她還提過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小姐還詢問賈敬到道觀去修道之事。」

「早先年賈敬的個性到是不差，這突然跑去修道了，仔細想想，也的確有些問題。」

「還有一件事……小姐覺得她弄不太明白榮國府與王子騰府上的強弱關係。」

「這話怎麼說？」

「小姐問我，當年王夫人嫁給賈政時，是王家的家世強些，還是賈府比較強？」

「王家雖是都太尉統制縣伯的後裔，但也只是名稱上好聽些，自然比不得又有爵位又有實權的賈代善。」

「我當時也這麼回話。小姐便又問，以賈家的眉高眼低，當時怎麼會選這樣一名王氏女？」

林海本想說賈政只是無法承爵的嫡次子，自然與賈赦的身分無法相比。但腦子一轉，想起如今賈政被賈母的偏疼，再想想賈母當年仗著史家，在賈代善面前也能說得上話，如果沒有什麼好處，是不太可能聘娶大字不識幾個的王氏女給走文人路線的賈政為妻。

「……今後那些有信息送來，你抄一份給妙玉送去。」半晌，林海才如此交代。

隋意能從第一心腹給的數據中找出這些問題，絕對不是她的智商勝過林海，而是她的腦洞開得比原住民大，不被那個框框限制住思維。

當然，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她被兩影抓著看了許多同人的故事，裡面什麼不可思議的情節都有，她現在已達到看王夫人不是王夫人，看賈母非賈母的地步了。

好吧，應該說，妙玉也已經成為林妙玉的世界里，就算有朝一日賈母成了前朝公主她都不會驚訝。

「停車！」

隋意一眼瞄到書店前正被掌柜趕的小攤販，讓跟車的一名十幾歲的小廝，去向小販買下那一大簍的民間小玩藝。

「這是買給小少爺玩得吧，有些童趣，卻有點割手。」白露身為隋意的貼身丫鬟之一，這次輪到她出來放風，表現得很是積極。

「回去之後先讓人磨一磨，光滑不扎手，再送去給安康。到時妳記得囑咐照顧他的人，仔細別讓他將東西放進嘴裡。」

主僕兩人在車廂里說得高興，林府的馬車緩緩往城外行駛，直到離城門有段距離行人也少，駕車的人才讓兩匹馬跑動起來。

白露在車裡面被晃得頭暈眼花，還來不及「關心」自己的主子，因為一個大迴轉重心不穩，重重撞上車廂壁，幸好隋意一手拖住她，才沒有整個人摔出去。

「怎麼回事？」

坐在車夫旁邊的小廝對著車廂回道：「前面林子里，一名公子被幾個手持武器的黑衣人圍住。」

「小姐，我們要不要回去？」

隋意素來是避著麻煩走，正打算讓車夫調頭回城裡，不料從出門后一直沒吭過聲的林家車夫突然以極為肯定的語氣說：「那位公子幾年前被老爺帶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