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英蓮（中）】

「李大哥，這麼急著走，不打算多住幾天？」

「主子交代的事辦好，自當趕回去報告。」

「這回你是領頭，你帶來的那些人都聽你的，晚上一兩日，應當沒人會多說什麼。」

隋意本來跟著人潮行動，誰知人雖多，她還是感到寒冷，一時也顧不得隱藏，直接朝邊上幾個面販走去，想借人家燒柴火的熱氣驅寒。

取暖時，便聽到左手邊餛飩攤上，兩名年輕男子的說話聲，那位「李大哥」的聲音，像第一世她很喜歡的某聲優的聲音，好奇地看了過去。

「你還是老樣子。」一名身著黑袍，看著是二三十歲、五官端正的男子，邊笑邊搖頭。「你這性子再不改，小心伯父還拿藤條抽你。」

「別、別，今天元宵佳節，千萬別提這麼掃興的事。我不說了還不成。」坐在他對面略顯肥碩的年輕男子，大冷天的額上還冒著汗珠子。可能對藤條有心裡恐懼，轉移話題道：「你的主子近日高升蘭台寺大夫了？」

「你消息到很靈通。」

「林大人是咱們姑蘇出身的，大家對他可關心了。前幾日幾輛大車的來林家祖宅送貨，不造成話題是不可能的。」

蘭台寺！林大人！姑蘇出身！

偷聽的隋意，覺得這是天上掉饀餅的事，也不取暖了，整個人直接衝到「李大哥」面前。

「大叔，你帶我走吧。」

「李大哥」被忽然竄出的小身形嚇了一跳，定神一看，發現是個五歲上下的小娃娃，又想到她說的話，稍覺怪異。

「妳是不是和家裡大人走失了？」胖子已經先開口問。

「不是，我爹娘嫌我八字會克沒出生的弟弟，要把我丟掉。」回答完問題，隋意又對目標人物道：「大叔，你是林大人林探花府里的人吧，能不能帶我去？」

「妳也知道林探花？」

「我還知道他娶了榮國府的嫡出小姐。」

原本「李大哥」沒把隋意當回事，他明日一早就要啟程，這女娃娃的事打算托給熟人照料。現在聽這一說，能明白自家夫人出身的小童還真不多，就連親戚家的幼童，也未必能說得這麼順溜。

「她的話都說中了？」胖子好奇問，看對方點了點頭，建議道：「或許是林大人的親戚……不如你領著她回金陵。」

「那她的家人……」

「不是說了嘛，她八字克弟弟，被家人丟了。」

「可能是負氣離家。」

這兩人當著當事者的面討論，一點也沒把隋意當回事。也別說是古人，就是現在人，有幾個成人會好聲好你與一名四歲的孩童商量正事？

隋意知道這麼下去，不管人家有什麼安置，絕對不會帶她去林府。那任務怎麼辦？

「李大叔，我不是生氣離家，真的是被家人丟掉。只不過爹娘是讓下人把我丟到寺廟門口，那個人就將我賣給人販子。」兩害相權取其輕，顧不得會被人當成妖怪，隋意口齒伶俐的把自己往可憐說。這麼一長串的話，一點也不像四歲孩子的懵懂。「人販子剛才盯著我看了半天，說我長得漂亮，養大了可以賣給妓館。妓館是什麼地方？」

也許是赤影影響了「李大哥」的腦波，也許是他認為四歲孩童不應該知道妓館二字，對她的說辭信了九成以上。

考慮片刻，才決定在明日啟程前，若未有人四處找遺失的孩子，就領著她返回金陵林府。

隋意就在城門剛開的時候，跟著林家的車隊離開了姑蘇城。

一路上的速度並不快，那位李姓男子本是林府的二管家，這次來老宅送貨，同時也採辦不少姑蘇當地特產。有些貨物的重量不輕，自然也就拉低了行車的速度。

原本李管家還想著兩三日內，若姑蘇有人來訊說有尋人的消息，他可以立刻找人送自稱「香菱」的小女娃返城。誰知都要進到金陵的地界，都還無人來通知。

回到林府，李管家直接向林海報告這一趟的大致過程。話到最後，才將「香菱」的事詳說了一番。

「現在這小女娃娃在哪？」

「賤內正在照顧她。」李管家考慮了會兒，才又道：「看她身上的衣服，不像富貴人家的千金，但是也絕對不是一般百姓所著的粗衣。她的眉心有顆極顯目的紅痣。」

林海想了想，印象中並沒有這麼個人。「你先照顧她，我回去問問看，再做打算。」

回到后宅，林海自然來到妻子賈敏這裡。快一歲的小黛玉醒著，被母親摟在懷裡。

「這丫頭越發精神了。」林海看到女兒的小模樣，歡喜道。「玉兒認不認得父親？」

小黛玉聽到聲音，轉頭望了過來，好奇的轉動眼珠瞧了半天，可能是眼前的人並沒有再逗她，又無趣的轉回頭靠在母親身上。

「妳有沒有聽過眉間長著紅痣的四五歲丫頭？」

「忽然這麼問，我一時間也想不出來。怎麼回事？」

林海將李管家撿到「香菱」的事說了，接著又摸了摸小黛玉的頭。「不管是不是我們家的親戚，才四五歲的娃娃，又找不著家人，養生堂那種地方……不麻煩的話，就養在家裡吧。」

原本對「香菱」不太上心，但有林海最後一句話，賈敏一時間也不好拒絕。只在心裡想好，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娃娃，就算在林家養下，也不可能當成主子養。反正林海一般都不會過問內宅的事，她也不再拿此事說嘴。

隋意算是成功跨出一大步。

就算她進不了林家的後院，反正林弟弟還未出生，這事暫放一邊。要煩惱的，還是她能否長久留在林家，又以什麼身分留下，留下之後又該如何捥救三歲即殤的男童。

因為賈敏發話，李管家妻子陳氏便當起隋意的臨時保母。她如今四個多月的身孕，有丈夫不低的月俸，加上一開始懷像不好，暫時卸下管事媳婦一職，專心養胎。

李管事想起「香菱」說過被父母拋棄的原因，開始時心中有些疙瘩，反而是陳氏心胸開擴，毫不介意此事。

某次陳氏領著隋意到一名三十上下、相貌清秀的姨娘那裡玩。這位姨娘也姓陳，是陳氏的堂姐。是林家的家生子，當年由林海母親賞下。

早些年因為主母無孕，她們這些人也都服食湯藥，現在年紀大了，看到孩童便多了分母愛。忙著招呼隋意吃糕點，又問她許多事情，反到把陳氏冷落在一旁。

「若合妳的眼緣，不如就先養在妳這裡好了。」陳氏半開玩笑的說。

林家家產豐厚，宅子也廣，姨娘們都被安置在離主屋有段距離的左後院里。平日里無事可做，賞花賞景幾年也看膩味，又不是大家小姐出身，琴棋書畫這種高雅的消遣活動也不在行。身邊的丫鬟最小也有十二三歲，現在出現這麼小的「玩具」，算是找著了樂趣。

好歹是林家的后宅，陳氏的養，也不過是玩笑話。到是自那日起，陳姨娘便常常派身邊的丫鬟來接隋意去她院里。

隋意又非真小孩，只要不哭不鬧，頂著一張美麗可愛的臉，很能勃得周圍的人好感。

時間匆匆到了三月，這位陳姨娘居然有了身孕。

私底下陳姨娘招了陳氏，表示想讓陳氏認隋意為乾女兒，覺得幾個停葯的妾，就她懷了孕，多半是「香菱」帶來的好運。她身為妾室，認女兒什麼的多有不便。

陳氏與李管事商量，後者不反對，兩人都無父母，就辦了幾桌，請親近的人，將乾女兒的事過了明路。

隋意知道陳姨娘的想法，雖然覺得迷信，但能讓她有名目在林府生根，也就順水推舟認了義母。而在成了李家人，雖未簽身契，卻也開始被陳氏教導一些丫鬟該做與不能做的事。

想到上一世身為國公夫人，上上一世身為皇帝，隋意覺得自己越混越回去。感傷歸感傷，為了能夠以現在這身分完成那個頗有難度的任務，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神來學習。

時間就在一教一學中流逝，直到陳氏足月生下一個男孩。

略迷信的陳姨娘，從李家長子出生后，更是喜歡讓隋意到她那裡吃吃喝喝。

仗著李管事夫婦養女的身分以及陳姨娘的疼愛，在下人間混得如魚得水的隋意，探得許多前兩世她身為主子所不知道的潛規則。

就像常在電視小說中看到的，昔日皇宮的御膳房並不會呈給貴人們當季食蔬，以防貴人非季節想吃的時食沒有食材。林府還非勛爵人家，正式的主子三位，半主子四五名，但下人們服侍的條條道道，卻是這群底層人口耳相傳的「秘籍」。

太過如魚得水，結果一個不小心，發現了宅斗的蛛絲螞跡。

「……那人的確是孫姨娘的丫鬟，平日是在院里洒掃，因為不住在府里，每天都會出出入入。」

李管事和陳氏聽到耳報神．隋意這麼一說，對於事情的因果已經明白了八＃九成。

「如果不是孫姨娘主指，我們指了出來，豈不是連……」陳氏想得深，不像李管事一聽就打算向林海報告。

「太太都停了妾室的葯，且林家一直無子嗣，不至於這時候下手。」

「我聽劉媽媽說，那個丫鬟平日與趙姨娘一個新來的丫鬟走得近。」隋意又拋出一句。

這些底層的僕役們，雖然自成團體，互助有無，可是相互之間還是有著競爭關係。隋意雖是李管事這派的人，但她人小又嘴甜，劉媽媽那派的，說話時也不避著她，現在她探得的消息到比陳氏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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