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裙的傷口

紅裙的傷口

「小妹你叫我?」三個小姑娘住的小院在堂屋大院的右側,而楊茂德住的院子在堂屋院的左側,正背後是楊老爹的院子,平日里是不能隨意穿行於堂屋大院的,因為那裡有正對外院的路口,要過去只能橫穿楊老爹的院子。

跟其他三邊院落一樣,坐南朝北的小院子中間是青石鋪的院壩,橫著一排三間房中間是客堂,右邊是三小姐的繡房,左邊說是書房卻沒幾本書堆放著些雜物,左廂第一間是二小姐的閨房,挨著的兩間打通改成了凈室和澡房,右廂的兩間住著三小姐和四小姐,最外面的一間也放了床用來待嬌客。

阿祖不是第一次過來,昨天和今天洗了衣服都過來晾曬,小姑娘臉皮薄,這衣物都晾曬在自己後院,靠山那邊的小塊空地用竹竿搭起的架子上,再往前就是高高的垛子牆,別看緊靠後山了依舊保持三米的高度。

看到阿祖進來,茂梅眼紅紅,小腳倒騰的飛快拉著她往後院去,竹架前茂蘭和茂菊也面色不好的看過來,身前木盆里放著幾件沾了泥土的衣物。

「風吹掉了?」阿祖驚訝了一下:「這有什麼關係?再洗洗就是了。」

「哪裡是風喲。」茂梅嘟著嘴扒拉著盆里的衣服:「也不知道闖了啥野物進來,衣架子撞倒了,昨天下雨收回來的衣服今天重新掛出來曬,你看都髒了。」

阿祖蹲下身子,果然在木盆里發現了自己昨天的火紅的嫁衣,看著火紅的綢緞阿祖心裡一甜,臉上帶出笑安慰:「沒關係啦,再洗洗就是了,反正回頭收到柜子里壓箱底。」

嫁衣一輩子就穿一次,過後就要好好收藏起來。

茂蘭為難的看了茂菊一眼,三姑娘走過來說:「嫂嫂看看是不是少了件?剛剛我們一路尋到垛子牆邊上才找回來,好像沒得裙子。」

阿祖連忙翻了翻,果然那柔柔的紅紗綢緞裙沒在裡面。

「沒有?你們在哪裡尋過了?」

三個小姑娘陪著阿祖回到高高的垛子牆邊,站在陰影里仰起頭三米的高度根本看不到頂上。

「最後一件衣服就是在這裡撿到地,往兩頭的牆邊邊都找過了,沒得哩。咋辦?會不會被銜到牆外頭去了?」

阿祖墊墊腳:「外頭是哪裡?」

「後山林子,這邊沒有門哩,要過去只能走外院口的大門繞過去,能是啥野物哩?咋喜歡紅衣服?我們住這些年都沒得遇到過。」

冬兒忙寬慰:「我去找吧,順便給伍哥說聲喊幾個人到林子里找一找,要真有禍害衣服的野物要打死才行,再跑進來嚇人哦。」

阿祖只能按下滿腹鬱悶,陪著三個姑娘去重洗衣服。

茂梅滿心歉疚,嫂子的衣服是她叫晾曬在自家院里的,嫁衣對女兒家有多重要她當然明白,要是嫂子的紅裙尋不回來可咋辦哩?

「嫂子真對不住,我都不曉得後山有這種野物。」

阿祖笑笑的寬慰她:「你不也說不知道么,再說不晾你院里,我也不知道晾什麼地方。」

茂梅一想也是,哥哥沒結婚前衣服都是春兒洗的,還有老爹的衣服一起晾在老爹的院里,嫂子的衣服當然不能晾那邊:「哎呦,我該去看下,那東西有沒有去禍害爹他們的衣服。」

說完站起身風風火火的走了,阿祖看著茂梅的背影,明明是三寸金蓮咋這麼利索?

「嫂子那邊的後院種了罌粟哩,洗了衣服還是得晾這邊。」茂蘭見茂菊捻這衣角在水裡晃蕩,生怕的沾濕手的樣子,伸手拍掉衣服。

「你就精怪!不想洗一邊坐著去。」

茂菊癟癟嘴然後起身走回竹椅坐下:「不管有沒有找到,要讓伍哥在林子里炸幾個響炮兒,那東西能銜著裙子爬高牆,個頭肯定不比黃鼠狼小。」

阿祖從沒跟山裡頭的東西打過交道,忙問:「能猜到是什麼不?」

「不曉得,這山裡頭烏七八糟的東西多的是,哥哥又不讓伍哥他們在附近山頭打獵,年底的時候不是還有花貓子跑進來偷豬肉?」

花貓子是一種偏大型的貓科動物,成年體型足有家貓的十餘倍,半大的豬仔都能叼走。

聽了茂菊的形容阿祖有些害怕,能叼走半大的豬仔豈不是能叼走小孩?

「那為什麼不讓打獵呢,要傷了人可怎麼辦?」

茂蘭瞪了妹妹一眼:「你聽她咧咧,那山貓子進來是趕上年底殺豬不關大門,不然哪能爬上三米高的石牆?哥說這周邊住了動物就不怕土匪偷偷摸進來,人多了一進山林子就動靜不小哩。」

看到阿祖依舊有些擔心,便拍拍她的手背:「回頭跟伍哥說,在後林子里放幾個響炮兒,山貓子也能嚇跑。」

過了會兒茂梅氣喘吁吁的回來,擠著三姐坐下揉著自己的小腳:「好像沒去爹他們院子里禍害,不過我叮囑春兒注意點了。」

這邊剛剛重新洗完衣服,冬兒蹬蹬的跑了回來,看著她抱在懷裡的一團火紅,四個人都鬆了口氣。

「就在牆外的樹茬子上掛著,伍哥說帶人往林子里尋尋,看能碰到啥不。」

阿祖接過輕軟的紅裙在手中展開,外面一層薄薄的紅紗還好,但是裡面繡花的紅綢上一條足有七八寸的裂口差點將紅裙破開成兩半。

冬兒見到阿祖突變的臉色忙解釋道:「從樹茬子上拿下來就這樣。」

阿祖心疼得差點落下淚來,細細的沿著裙擺撫摸。

「你說從樹上取下來就沒再落地?」她突然出聲問道。

冬兒趕緊點頭:「恩,我取下來,就直接抱著跑回來哩。」

阿祖反覆用手撫摸著裙擺邊緣半個泥印,她一定不會看錯,那是半個腳印。

再看那道紅裙的傷口,那長長的口子像是無聲獰厲嘲諷的嘴,讓阿祖心頭一疼到底沒忍住落下兩滴淚來。

「嫂子莫傷心哩,三妹妹手藝好得很,回頭讓她幫你綉個花兒保准看不出來有破口。」茂蘭連忙柔聲安慰。

茂菊從阿祖手上要過紅裙打量了片刻:「嫂嫂放心,你看這裙子上本來就綉了鳳佩紋,只要把花紋綉過來沿著口子走一圈,保證啥都看不出來。」

茂梅見自家嫂子落淚也紅了眼圈,只拉著她的手一個勁的嫂子嫂子的嬌聲叫著。

阿祖忍了淚笑著對茂菊道謝,但心裡有把火燒的五臟六腑灼灼的疼,她知道自己才初來乍到該忍讓忍讓,但這後院里數來數去就八個人,幾乎不用猜就能鎖定目標。

但是捉賊捉贓,她沒證據這口氣只能合淚吞下去。

驚醒些,阿祖暗自提醒,這個陌生的地方並不是每個人都對自己友好。

因為這件事晚餐桌子上的氣氛有些沉悶,楊老爹喝著美滋滋的竹斑鳩湯,誇獎了二姑娘幾句也不見回應,平日里饞嘴的四姑娘今天也不見來搶自己的湯,三姑娘拿著瓷勺在湯碗里攪了得冰涼也不見動嘴。

「咋了這是?不想喝就留把我明早喝,弄到碗里涼了,浪費。」楊老爹咳嗽一聲問道,見自家三個姑娘都沖自己翻白眼裝死只好轉向阿祖:「大媳婦兒?這是咋啦?」

阿祖是新媳婦定要賣公爹面子,便強笑著開口:「山上不知下來了什麼動物,跑到妹妹院里瞎鬧弄翻了衣服,還、、弄壞了媳婦的裙子。」

楊老爹吃了一驚忙轉向茂蘭問:「傷到人沒?是不是山貓子?」

茂菊瞪眼自家老爹:「哪裡就是山貓子了?山貓子敢白天進來?山貓子會爬三米的高牆?」這是拿下午二姐的話堵她老爹哩。

楊老爹鬆了口氣:「嗯,能翻牆進來的怕是樹猴,要不然就是氈子狸,莫怕莫怕,這兩個不傷人。」

茂梅嘟起小嘴:「不傷人但是搗蛋哩,嫂子的嫁衣裙子都被弄破了個口子。」

阿祖心裡兜著事裝不出笑臉,楊老爹看著新媳婦蔫蔫的樣子,猜著怕是心疼壞了,便把飯碗放下:「嗯,你們先吃飯哈,這事爹來想辦法。」

在隔壁盯著熬藥的冬兒聽到喊,便快步跑來扶著老太爺送回後院。

「把伍兒喊進來。」

片刻后,那個一米八的大個漢子從老太爺的院里出來回了外院,把在前水塘曬壩上納涼的男人們集結起來,講了老太爺吩咐的事情。

冬兒見到準備得差不多了,便回來叫上屋裡無心數飯粒的四個人到了堂屋的大院,透過外院的路口能看到前水塘的曬壩上開始集合的隊伍,人人都舉著燃燒的火把,便是半大的小子也分到了一支,隱隱的有說話和孩子間打鬧的聲音傳來。

「呀!伍哥這是要趕山?」茂梅欣喜的問,小跑著往前湊了湊躲在樹影下張望。

阿祖也看到了領槍隊的高大漢子,他應該就是大家口中的伍哥。還是他領著隊,舉著火把走在前面,後面跟隨著近百米的火把隊伍,向著垛子牆大門方向走去。

「唉,不能跟去看。」茂梅巴望著隊伍遠去遺憾道,她自己也知道就算老爹現在不管自己了,自己這雙小腳也走不遠地。

「什麼叫趕山?」阿祖好奇的問,話音剛落便遠遠的傳來了『嘭』的一聲,不是槍聲更加不是鞭炮。

「山上冬天吃的少,有時候會招來狼啊、豺狗或是黑瞎子一類的凶物,所以冬天就會這樣舉著火把然後放響炮兒把這些東西趕走。」茂蘭解釋說。

「響炮兒是包了土雷的鹽罐子,很響吧。」茂菊聽著回蕩在山野間的巨響:「爹這回咋愣大方哩,以前每次趕山完了他都要嘀咕費鹽。」

阿祖靜靜的站在夜色里聽著遠處不時傳來的巨響,慢慢覺得那塊下午一直堵在胸口的悶石頭,也隨著巨響被慢慢崩裂。

半響,不經意轉頭看到黑沉沉的夜色里,站著一個提著竹藍的身影。

「去給少爺送飯?」

「嗯。」春兒低聲答道。

「早點去,雖說是夏天,但總吃涼的對身子不好。」

說完轉身回自己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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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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