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的約定

兩年的約定

楊茂德有些話說不出來很是氣悶,他昨天跟伍哥一直喝酒到夜半,根本不是想阿祖想的那樣,擺大舅哥的譜為難伍哥。反而是為了勸伍哥答應費盡口舌,等最後終於說通了,楊茂德鬆口氣過後又非常鬱卒,他明明是來找茬的好吧!

他是不看好伍哥和茂蘭的婚事,但也見不得伍哥一個勁的拒絕說配不上茂蘭,配不上!你招惹她幹嘛?哦,好吧,伍哥救了茂蘭一命,也用不上招惹這個詞,於是楊茂德更鬱卒了,這大概就是所謂造化弄人。

第二天到中午楊茂德才起身,阿祖泡了壺葛花蜂蜜茶給他,揉著悶疼的額頭問道:「送油隊走了吧?誰帶隊的?伍哥?」

他打算今天和楊老爹說茂蘭的事情,不能預測自家老爹會發如何的雷霆震怒,便有心讓伍哥去縣城避上一避。楊茂德了解伍哥,別看他昨天也喝了那麼多酒,但只要自己今天去不了,他就肯定會站出來擔這個責任。

「恩,伍哥一大早就來問過了,我說你肯定起不來,他就帶隊進城去了。」

楊茂德嗯了聲,洗漱完端了茶壺進飯廳等開飯,小國清見老爹進來便用眼神示意,楊老爹可是拿他醉酒誤事教育小孫子哩。

看到楊茂德進來,楊老爹擰起眉頭:「你說你喝那些酒做啥?」

「耽擱送油不說,你這回進城還有要緊事哩。」他說的要緊事當然是指去打聽謝家男娃的事情。

楊茂德安坐下來,平穩了一下情緒刻意顯得漫不經心的說道:「哦,爹,我正想和你說這事哩。」

「我和蘭子談過了,她不樂意嫁到縣城頭,說是太遠了,而且也不想跟趙家那邊打交道。」

楊老爹還是挺開明的,這結婚相看總是要自家女兒樂意,他從不認為包辦婚約有多幸福,要知道他當初推掉家裡安排的女娃,自己相看上比他大兩歲的楊老太時,這門婚事可是非常不被人看好的。

那時他家裡只是小富,趙家可是縣城頭標準的高門大戶,更加讓人說道的是,最初這趙家大小姐可是別人介紹給楊縣長的。沒有看上有前途的政府職員,倒是挑上種地的泥腿子弟弟,趙家大小姐的眼光也頗具爭議。

楊老爹自己也挺意外的,所以他記憶深刻的便是妻子常說的一句話,這結婚過日子最重要的是順意,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要相信自己選的就是對的。

「嫁到縣城頭日子還能不好過?這個瓜女子。」他也只是嘀咕了一句:「這麼說來她想嫁得離家近?這附近三星場那邊賀家?我記得他家好像有兩個兒子,唉,太久不出門好多人家都不記得了。」

楊茂德知道楊老爹說的賀家也是三星場那邊的一戶地主,他家的兩個兒子和自己年歲差不多,不過早就結婚了。

「等會兒叫人去把孫私娘接來,這附近哪家哪戶的娃兒她都熟悉,問問看。」

「你打算把茂蘭嫁到三星場附近?這裡可沒啥家境好的大戶。」楊茂德小心翼翼的探話。

楊老爹瞪了一眼兒子:「哪裡一定要嫁到大戶?家境好不好是過日子過出來的,給個敗家子金山銀山也守不住。」

「這麼說,商戶和佃戶也可以?」

三星鄉能有啥正經商戶?最多就是家裡種著田一面開著個小鋪子,逢集天才開門。

「商戶和佃戶有啥區別?」楊老爹不甚滿意的嘀咕:「算了,只要人好,咱家陪嫁些田地還是拿得出來的。」

老話說,高娶媳婦低嫁女,還不是為了能讓女兒在婆家能腰桿硬氣些?楊老爹才不會吝嗇於扶持茂蘭的未來婆家。

「年紀哩?我覺得大一些踏實,農村的娃子十幾歲還不是只曉得瘋玩?」

「那是,一定要找個老成些的,最好能識得幾個字。」楊老爹點點頭,有陳誠的例子在前他多了許多想法:「還要打聽打聽有莫得啥惡習,脾氣好不好,不但要看娃兒,還要看家裡的父母親戚。」

「我倒是有個人選,為人老實可靠,人品脾氣也好,識字講理。」楊茂德見鋪墊的差不多了,便緩緩開口說道:「父母雙亡親戚也不在身邊,蘭子嫁過去了還是能在大院里住,家底嘛,應該還是存了些錢的。」

「要說缺點,大概就是比蘭子歲數大了些。」

「大多少?」楊老爹有些動心了,他的兒子他了解,能當得起他一句好評的,應該是不錯的男娃。

「十多歲吧。」楊茂德含糊的說。

「啥?十多?那不就是過三十了?」楊老爹一瞪眼:「該不是二婚的吧?」那不善的面色好像楊茂德敢點頭,他就一巴掌呼過去。

「爹也認識。」楊茂德往椅背上靠了靠:「就是、、伍哥。」

楊老爹的下巴都掉下來了,瞠目結舌的看了兒子半響才結結巴巴的說道:「他、、咋有這想法?難道、、是因為前幾天救了茂蘭的事?」

他是打心裡感激伍哥的,這幾天甚至還在思考著,是不是弄點田地轉到伍哥名下算是答謝,但說把茂蘭許給伍哥的念頭根本就沒過過他的腦子,雖然孩子們都喊一聲伍哥,但在他眼裡兩個人簡直就是隔了輩兒的。

哐當一聲,飯廳的門被推開了,茂蘭紅著臉跌跌撞撞的進來,後頭是推了她一把的茂菊,見妹妹一個勁兒給自己使眼色,她終於鼓起勇氣對楊老爹說:「這事是我先提的,然後才讓大哥去問伍哥的。」

還沒來得及驚訝女兒的心意,他抓到了話尾巴轉頭問楊茂德:「你去給伍兒說過了?」

「嗯,昨天不是找他喝酒嘛,順便問過他了,一開始他死活不答應說是配不上茂蘭。」楊茂德端起茶杯遮掩著偷瞧自家老爹的臉色:「還說要是因為他給茂蘭渡氣有啥閑話的話,他就留在城裡守鋪子。」

楊老爹運了運氣:「後來哩。」

「哦,我就跟他說是為這事也不是為這事,因為這事茂蘭覺得伍哥人挺好可以託付終身,但是我們也不拿這事壓他,畢竟當時是為了救人嘛。」

一個黃花大閨女被男人啃了嘴巴,這事在哪裡都會被人說幾天,雖然大院裡頭的人是楊老爹和楊茂德挑選的,但也管不了人家的八卦心思。

楊老爹沉默了很久,茂蘭扯著衣擺的手指都掐出血印子了,他才開口說道:「二丫頭你可真是想好了?說句不中聽的話,他比你大十多歲,也就是說你可能要提前守十多年的寡,少時夫妻老來伴兒,等老了身邊沒人守著你,那可是辛苦得很啊。」

「哎。」茂蘭含著眼淚點點頭。

倒是茂菊抬腳走了進來:「爹,你說這話是想給我們找后媽?」

楊老爹抬眼瞪了三丫頭一眼,罵道:「鬼丫頭。」

屋裡頭沉悶的氣氛被打破,阿祖趕緊把睡醒的小兒子放到楊老爹身邊的搖窩子里,然後扯著茂蘭她們出來,片刻外頭響起了女娃清脆的笑聲,楊老爹聽到搖了搖頭,嘀咕了一句:「女大不中留。」

這事雖然算是內定了下來,但楊老爹說茂蘭落水的事情就在跟前,現在要透出這風聲肯定更招人說道,再者他還是想要把茂蘭留過二十歲,楊家女兒不早嫁這是當初楊老太說過的話。楊茂德也同意,留出這一兩年的時間正好給茂蘭打造傢具,既然以後還要長住在大院里,那麼翻新一個院子也是必要的。

這事情瞞著外人,等伍哥回來被楊老爹叫到主院來吃了頓飯,算是兩方都過了明路,伍哥此時還覺得似是夢中,這種奢望得以實現的感覺並不真實,昏昏然又被楊茂德灌了一肚子酒,茂菊端了蝦米湯進來,路過伍哥身邊小聲說:「二姐讓你少喝幾杯。」

又把一個裝了白面饃饃的碗放在他跟前,伍哥臉紅脖子粗的道謝頭也不敢抬,茂菊似乎很樂意看他窘迫的樣子,呵呵的笑起來。

「我的哩。」楊茂德吃味的敲著自己的空碗。

「嫂子馬上就端來。」說著阿祖端著一缽缽添飯,茂蘭捧著一筲箕白面饃饃也走了進來,看到伍哥的背影茂蘭的臉上就泛開紅暈,坐到他的斜對面開始吃飯。伍哥喝得再醉,此時也能感覺到近在咫尺的茂蘭,心跳如雷眼睛也不敢看過去,楊茂德勸的酒端在手上,又想起茂蘭說讓他少喝幾杯,就猶猶豫豫的半天沒動嘴。

「酒就喝到這裡,吃飯吧。」楊老爹也多少喝了幾杯,看伍哥和茂蘭守禮的樣子很是滿意,但還是叮囑道:「等明年訂了親再通知大家,往後還是像以前一樣相處著,我也信得過你們兩個娃娃。」

伍哥趕緊應承了下來,一頓飯吃啥都是甜的,混合著酒胃裡覺得怪怪的,但心情卻似浮在雲端,楊茂德送他回去又聊了幾句,至於具體說了些啥,兩個人都不太記得。

喝醉酒的男人們睡覺了,廚房裡的女人們還在聊天,面對兩個妹妹的打趣茂蘭一直都含羞帶怯的笑著,阿祖見她這笑容很是真心,也算是鬆了口氣。

「也不知道婚期定在啥時候?這嫁衣做綢裙?還是做棉裙?」茂菊說道:「哎,回頭找爹問問,這慢工出細活,想要綉出好花樣也費時間得很。」

「大哥打算翻修哪個院子?」茂梅好奇的問:「總要挨著主院吧?大哥原來那個院兒住不得人,靠祠堂院外邊的那個院子?那不是要田大嬸她們搬地方?」

「翻修院子應該不急,咋也得辦了定親酒才收拾。」阿祖笑道:「就是不曉得伍哥打算在哪裡辦定親酒。」

伍哥不願意做上門女婿,這聘禮總不能從外院送到內院吧?所以這定親酒和婚酒總得在外頭辦,楊茂德和他商量過這事,想幫他在縣城或是鎮上置辦個房產,伍哥卻說不著急反正還有一年,他會自己安排的。

「伍哥在外頭跑了這些年,應該還是存了些家底的,縣城裡頭買不起房,在鎮上應該沒問題。」茂菊不在意的說道:「實在是買不起,大哥也不會看著不管。」

「最好是臨街帶門面的,你們又沒打算去住,辦了喜酒就租出去也算是個進項。」阿祖點點頭。

茂梅一邊吃著鍋巴一邊眼睛亮亮的聽嫂子和姐姐們扯八卦:「真要到鎮上辦喜酒,那大院里的人不是還要跑遠路去吃頓飯?誰訂的規矩不能在女方家裡辦喜酒?真是閑扯蛋。」

「在女方家裡辦喜酒就是上門女婿哩,一般家裡莫得兒子,招上門女婿養老,生的娃也跟娘姓,才會這麼辦。」茂菊給妹妹普及知識。

「哎?伍哥不是招上門女婿嗎?二姐成了親也不用搬出去,我還想著有樣學樣,以後也找個沒父沒母的上門來,這樣我們姐妹三個就一直在一起。」

「哪個要跟你一直在一起?」茂菊拍了妹妹的後腦勺,打掉她嘴上叼著的鍋巴:「啥沒父沒母,也不怕伍哥聽了吃心,你以為著成親是去鋪子里訂做衣裳哩?還有樣學樣?」

「老話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有像嫂子這樣從上海那麼遠回來嫁到我們家的,也有像伍哥這樣近的,緣分到了自然能湊成一家人。」今年才十六的茂菊顯得比其他兩姐妹成熟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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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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