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夜裏,雪已經停了,只是寒風蕭瑟,颳得人睜不看眼。街上很是安靜,如今已是夜半三更,正是酣眠的好時候。

我穿着一身薄薄的夜行衣,使出輕功穿梭在夜裏,如同一陣清風,渺無痕迹。靜靜地隱藏在黑夜的一隅,我伸手摸了摸懷裏的東西,冷冷的看着整座宅子的佈局。

在這世上,想投奔林誠旭的人有很多,但想要他命的人更多。是以整個林府的佈局極為巧妙,處處暗藏機關,一不小心便會命喪於此。

只可惜,這座宅子,是阿爹的得意之作。五行八卦,我從小便倒背如流。

悄然潛入院中,剛走了幾步,原本寂靜無聲的地方,突然間燈火通明,四面八方湧出一批弓箭手和侍衛,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

一人自人群中慢悠悠的走出來,雙手負在身後,不怒自威,五年了,時間卻沒在他的身上留下什麼印跡。那個曾經將我舉過頭頂逗樂的身影,依舊如此挺拔。

此刻,他頗有些玩味的看着我,不,應該是觀賞,一隻瓮中之鱉。

擺明了他早就在此等候,我的身邊,居然也有林家的人,藏得夠深的,有趣。只是此時,我真想要揪出他,狠狠地凌遲。

五年前被人背叛,我付出了一輩子的代價,這次,只怕真是要以命做賭了。

「年輕人,既然夜裏單刀赴會,何不現出真容,」林誠旭抬手撫了撫鬍鬚,眯著雙眼打量我,狹長的鳳眼和林后一模一樣。

「年紀輕輕便有這份膽量,老夫着實佩服。」他一邊說,一邊點頭,笑得如此虛假。

我目光轉向四周,層層黑色的圍困,將我逼得死死的,勝算幾乎沒有。

不過,還不待我出手,林誠旭身旁穿着紫衣的少年,就近拔出侍衛的佩刀,揮刀向我砍來。

眨眼間,我已經拔出了腰間的軟劍,迎面而上,他的身手很好,不過十幾招,我便有些吃力。不過,他卻似乎並不想取我的性命,只是與我打鬥,周圍的人都被迫退讓了許多,讓出了一大塊地方。

我腦中劃過一絲清明,漸漸地有些明白,他想要放我離開。

突然,一陣寒風自耳邊劃過,一道黑色的影子從身旁急速的略過,手中的劍,直指林誠旭!還在和我交手的少年瞳孔驀地一縮,抬手向我虛晃一掌,將我逼到一邊,轉身向那人揮去。

那人似有料到,直接收回劍,虛晃一招,退到我身邊,與我自然的靠在一起。

雙方就這樣詭異的對峙著,林誠旭嘴角的笑意越發明顯,耗得越久,他活捉我們的勝算就越大。

「砰!」天空中猛地炸開一絲煙火,院子中多了許多煙霧,擾了眾人的心思,與此同時,背後那人輕吼一聲:「走!」

心,驀地一緊,是他。

短短片刻的失神,李承沂已將我摟在懷中,施展輕功飛上了屋檐。

我剛回過神來,只見林誠旭不慌不忙的接過一旁的弓箭手遞過來的弓箭,眼底含笑,胸有成竹的射向李承沂。

一如當年他手刃阿爹一樣,毫不留情。

我想要提醒李承沂小心,身體卻先一步做出了反應,越過李承沂的身子,替他擋了這一箭。

箭上沾了葯,我立刻暈得有些睜不開眼,恍惚中,只覺得李承沂摟着我的手更緊,眼底竟閃過一絲心痛。

不過很快,我就知道,那不過是我的錯覺,因為李承沂伏在我的耳邊,含着怒意喚道:「戰子妗!」

他對我,從來都很兇。

醒來的時候,並沒有想像中酸楚無力的感覺,反而除了傷口有些痛,精神倒還不錯。

沒有發病,對我來說,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仔細的打量四周,此刻,我正躺在一張黑色的大床上,青色的紗幔順着床沿拖到地上,房間雖然大,卻很是空曠,連一張梳妝台都沒有,簡潔明了,就像一個男人的房間。

難道,是李承沂的房間?

這個想法不過片刻便被我否決,時至今日,李承沂恨我入骨,我與他之間,隔着的不僅是國讎家恨,還有一個我永遠不及的戰子姮。

「子妗,你醒了?」門剛被推開,便有人端著木盤,邁著輕盈碎步走了進來。

初春的太陽洋洋洒洒的照在她的身上,籠上一層薄薄的輕紗,她穿着一身鵝黃-色的百褶長裙,臉頰邊長長的珍珠耳環看似搖搖欲墜,顯得越發精緻,飄逸,和記憶里那個乖巧溫柔的影子慢慢重疊在了一起。

戰子姮,阿爹說過,她就該一輩子活得不食人間煙火,笑靨如花。

我沒有回答她,眼神怔怔的定在她身旁的那人,晨妃說過,這叫金玉良緣。他們站在一起,果真很般配。

李承沂面無表情的走到床邊坐下,極是自然的從被子裏抓出我的手,靜靜地替我把脈,又摸了摸我的額頭。

他接過戰子姮手中的木盤,都是一些小藥瓶,我看着不由皺起了眉,這些年在蘇宣南的魔爪下,我看見葯就下意識的蹙眉。

「子妗,你怎麼又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傷呢?」戰子姮的語氣很是激動,眼底氤氳著水汽。

小時候,她也是這樣,看着渾身青紫的我,心疼得掉眼淚。那時,為了她,我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可如今……,到底是不能無怨無悔。

我別過頭不再看她,閉上了雙眼。

「子姮,你先出去吧,她剛醒過來,不適合說太多話。」李承沂隨手擺弄着手裏的藥瓶,弄出聲響,隨後竟叫戰子姮出去。

戰子姮似乎有很多話想要對我說,最後卻只是微不可聞的嗯了一聲,視線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抬腳走了出去,關上了房門。

「為什麼要救我?」

「為什麼不問,大半夜的,我為何出現在相府?」李承沂垂眸,第一次靜靜地看着我,眼裏沒有恨。

我緘口不言,轉過頭去,我寧願相信那是巧合,是李承沂對我有一絲絲的憐惜。

孟和說過,我善於編造一套謊言,把自己關在裏面。

自欺欺人四個字,我學得很好。

當時,我只是笑了笑。五年的時間裏,我學會了像孟和一樣,就算殺人的時候,也笑着。

「怕疼?」李承沂挑眉,突然轉了話題,毫不留情的將我扶起來,扯開我的中衣,目不斜視的替我換藥,「擋箭的時候沒想過?。」

「誰送的解藥?」我冷冷的打斷他的話,不再多做無謂的爭吵。

李承沂手上的動作一頓,「林允之。」

林允之,我不由想到昨晚和我交手的少年,他雖然有心放我離開,卻也想把我打成重傷。

到底,是誰在幕後。

「大晚上的去相府,難道只是想要把刺殺你的罪證嫁禍給林誠旭?」李承沂嗤之以鼻,手上加重了力道,痛得我咬牙切齒,狠狠地瞪着他。

「為了孟和,你倒真是愚不可及!」

我身上穿的那件夜行衣早已不翼而飛,身上的東西想必都到了李承沂的手中。不過一些可有可無的東西,障眼法而已,倒沒有惹什麼麻煩。

見我默不作聲,李承沂冷冷的替我攏好衣服,指尖偶爾碰觸到我,只覺得心裏越發壓抑。和李承沂待在一起,對我來說,是折磨,凌遲於心。

「若是想要早死,大可多服些軟筋散,」李承沂死死地捏住我的下頜,逼我與他對視,「你的人掌握的力度很好,那一刀並沒有什麼大礙。」

「偽造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戰子妗,這可不像你。」

我故意往他的臉再貼進一步,鼻尖甚至已經碰着他的鼻尖了,笑道:「你錯了,這才是我。」

「若是不好生利用,不就白白浪費了我戰子妗這張禍-國-殃-民的臉。」我哈哈大笑起來,不顧儀態的看着李承沂的眼睛。

「好自為之。」這是李承沂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他把我視得如此不堪。

也對,誰讓戰家的人,天生一副背叛的嘴臉。

靜靜地閉眼躺了一會,我起身拍拍手,面前立刻出現兩個暗影,恭敬地跪在我面前。

「主子,蘇先生的信。」

我淡淡的掃了一眼,道:「送我回驛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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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畫之青青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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