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馬車從蠡縣低矮的城牆駛入,直往城北的顧老宅方向走。

姣素身著灰黑色的粗麻裙裾站在街的中央。

雖被叫做街,也不過兩輛馬車並驅大小,黃-色的土地揚起走動間就能揚起一層層塵埃,街旁兩邊錯落交叉的房屋茅房亦是用黃土堆壘建造,同色的土黃給她帶來了莫名的親切感。

她欣喜的環顧四周,緩緩的向前走,雙手撫摸在粗糲的土牆上感受著記憶中的鄉土氣息。

走到老宅的柴門前,打開扣住的柵欄往裡走去,映入眼帘的是老舊的水井和三座整整齊齊的正東西瓦房。

姜氏皺著眉,嫌惡的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不耐煩問:「姐姐,咱們怎麼不直接去蠡縣縣衙,這裡亂糟糟的,臟死了!」

姣素抬頭看了她一眼:「總歸要先回老家看一看。」

院子已經破敗不堪了,滿地都是落葉,只有門前栽種的枇杷樹又比她離家時大了一圈。

姣素好似看見曾經的自己不斷在這個院中來來回回的忙碌著,記憶是如此的鮮明,鮮明的好似還在昨日。

她推了正屋木板門往裡走,屋子很空曠,一家老小的吃喝住行都在這裡。

最左邊是灶台,熏得灰黑的牆壁旁還整整齊齊的碼著火柴,打開水缸,裡頭快枯竭了,只剩下缸底有一層渾濁的水漬。

再看屋子正中間,粗繩下掛著鼎壺,下面黑黝黝的是沒燒完的牛糞。

到了冬天的夜晚,一家子人就圍在這裡煮茶吃茶,任由火把冰冷的身體烤的暖暖的,談論著各自的話題,以此驅趕走一天的疲乏。

在老宅沒有多待,姜氏身上起了紅疹又不能用藥只能去縣衙洗漱,姣素只得囑咐人留下清洗老宅。

縣衙在城東,馬車乘了大半個小時候才到,到時夜已深了,沒驚動什麼人。

姜氏身上紅疹起了滿身,脾氣也變得很是急躁,言語間動輒打罵,服侍她的婢女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好來只好連夜派人請了縣裡的急醫。

姣素囑咐人攙扶著姜氏進去洗漱,自己留在外間的案牘旁,在油燈下仔細的聞著藥膏,對急醫道:「此藥膏可對胎兒有害?」

急醫是個六十多歲老頭,姓圖,叫圖灸。因身體圓胖人送外號圖木瓜,是縣上極有明旺的大夫。

圖灸身著青褐色的粗布衣衫,捋著長須恭敬道:「此藥膏乃草民祖上所傳,取自山間的草藥定無害處,且於肌膚有潤澤之功效。」

姣素一邊聞著一邊擺手,副將立馬提刀上前,門外跟著湧進三兩個兵士,皆是凶神惡煞,手握長矛。

「這,這,夫人這是何意?」圖灸站起指著士兵驚問,他身後葯童早已嚇得尿流滾地。

「無礙。」姣素笑道:「只不過姜夫人如今懷有身孕,還需留您在寒舍歇息幾日。若是此膏藥有益對胎兒也無害,小婦人自然雙手奉上雙金,親自命人送您歸家。」

「此葯定是有益無害的!」圖灸漲紅了圓胖的臉,氣急難耐:「若是有損胎兒,圖灸願以闔家性命相抵!」

「哦?」姣素這才將藥膏遞去,又道:「去給姜夫人送去。叫她身邊婢女擦凈浴桶旁的水,仔細姜夫人滑道。」

裘氏接過,躬身往後悄悄地退去。

姣素這才揚手叫兵士退下,親自給圖灸奉茶,笑道:「還望先生莫怪小婦人多此一舉。只是主公至今始得一子。若是有損,小婦人萬死莫辭,故以用蠻力試探。若是有不周之處還望體諒。」

圖灸心下猶如烈火焚燒后又潑了一桶涼水降溫,行事短短几分鐘內左右搖變,他這才細細打量案上所坐婦人。

只見她坐相端莊,面容嫻靜,雖無桃李之艷麗但舉手投足間不卑不亢,心下油然生起一股敬意,忙作揖接過茶:「不敢,不敢。夫人所言甚是。」

姣素笑著回位:「既是如此,那還勞先生在寒舍住下。先派葯童回家報信,我有一金也一併帶回去,還望先生安心侍奉姜夫人病情穩定后再歸家。」

「這是自然。」圖灸應下,又囑咐了葯童幾句。

葯童連連點頭,拿著金子歡天喜地的回了家。

裘氏這時出來,朝姣素俯身道:「藥膏已送去,姜夫人還在沐浴。」

圖灸遠看著葯童走遠了,才眯著眼回過頭道:「大夫人慈悲為懷,雖非己出視如己出。主公娶了一位好賢妻。」稍頓,話鋒迴轉:「只是草民觀夫人容色,似有羸弱之症,可需要草民替夫人診脈?」

姣素抬頭望了他一眼,眼底有暗光浮動。

「知道了。」她對裘氏道:「你退下吧。」

「是。」裘氏轉身緩緩退下。

姣素挽袖放於案上:「有勞先生。」

圖灸上前坐下,食指中指輕輕按壓她左手脈上,凝的眉頭越發沉重,稍頓又換了右手,連連搖頭。

「夫人恐怕此生都難以受孕了。」

此生,難以……

姣素收回手低聲問:「可有調理之法?」

圖灸搖搖頭:「極難,只能待得時機,許夫人命中有子,貴不可言也未可知。」

或許真是她命中無子。

姣素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

圖灸繼續道:「夫人難育是一點,還有一點……」他沉思了會兒道:「看夫人脈象,應是常年浸淫在冷水之中導致的贏弱之症,氣血兩虛最是敗人精血,夫人正當壯年就已有華髮,日後還需多加調理,方可延年益壽。」

「勞煩先生開些葯調理。」姣素頷首。

「無妨,無妨。」

門外進來三兩個婢女,都是之前縣衙上的,上前恭敬的送圖灸出門。

裘氏跟在後面,跪坐到姣素身後,替她倒了一杯茶湯。

茶湯味濃,色澤鮮綠。

姣素噙了一口,望向門外黑漆漆的庭院:「不知主公現在已經到哪裡了。」

裘氏回道:「夜快深了,應是安營紮寨。」

「你是如何到主公身邊的?」姣素下低頭,油燈的星點光輝照著她寧靜的側面。

裘氏俯身一拜:「賤妾是由家父贈與洪王,洪王轉贈給主公的。」

記得聽琪彤說起過她的身世,只是不曾想中間還有轉折。

「你已是主公的人,何故要咬傷主公?」姣素正視她的眼睛,不容裘氏一點的迴避。

「賤妾已非完璧之身,怎敢再服侍主公?」裘氏鄭重拜道:「好女不侍二夫,賤妾雖為女子,但貧賤之志亦是不能移的。」

忠貞在這個亂世之中僅僅薄如一張紙,比如劉伶比如驪姬,可這又如何去怪罪她們呢?

不過是男人之禍罷了。

可裘氏這樣,姣素卻猶豫了。

「抬起頭讓我看看。」她柔聲道。

裘氏聞言,低眉順眼。

她還很年輕,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還是圓嘟嘟的俏臉,鼻樑像玉石一般的光滑,嘴唇鮮艷的跟花瓣一樣讓人忍不住去摘取,這樣的少女總是容易引得男人們趨之若鶩的。

姣素捏住她的下巴,望進她眼底。

「主公需要兒子。」她肯定道:「他的身邊還會再有其他貌美的女子,像那香艷的春花。」

裘氏身子猛地一僵。

姣素倚著桌角緩緩站起,聲音在寬大的堂屋裡響起。

「男人未必都喜歡欲拒還迎的招數。你想想,你還會再燦爛幾季呢?」

裘氏的眼裡有太多的不甘和倔強。

這樣的女人又怎會屈居於人下呢?

裘氏僵硬的背影挺直著,顫抖著:「夫人又何必幫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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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姣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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