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懲戒

第24章 懲戒

秋日的風刮在人身上涼颼颼的,金陵的秋風不必別處,空氣裡帶了些潮潮的濕氣,裹挾著涼氣,彷彿要鑽進人的骨頭縫裡,這樣的陰冷,在泰華閣里尤為明顯。皇上前日曾來過泰華閣一回,本是要留宿的,但見了徐凊兒的臉,只賞了些東西,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就離去了,前後加起來不超過一盞茶的功夫,『食色性也』,竟連皇上也不能免俗。

宮重的走彷彿帶走了閣里所有的想頭,只剩了沁入骨髓的陰冷,徐凊兒卻出奇地沒有發怒,只是顫著手指重新帶回面紗,然後翻著花樣地折騰著泰華閣的下人們。隨著她的再一次失寵,宮裡也漸漸地沒人來探望了,只是陳芷蘭有時來探望著,不光她懷了怎樣的心思,但總歸是如今唯一肯來看徐凊兒的人,兩人表面上好的真如親姐妹一般。

今兒個風格外的大,啪啪地拍著窗紙作響,連僅存的蟬鳴聲都沒了過去,杜薇在隔壁的暖間兒沏了茶水,正擱到托盤裡要端過去,就見綠翠一邊甩著胳膊走了進來,一邊哎哎叫痛,杜薇端著托盤側身避過她掄圓了的兩條胳膊,站在一旁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綠翠性子爽利,嘴皮子尤其利索,擼起袖子瞧了瞧,忍不住罵了句晦氣,嘆氣道:「近來真是倒了大霉了。」

杜薇跟著伸頭看了看,發現她兩條胳膊都腫脹了起來,皺眉問道:「主子又罰你了?」

綠翠唉聲道:「本來挨罰也沒什麼,咱們做奴才的,有那個沒挨過罰呢?可主子不知從哪裡學來這麼些折騰人的招數,讓我端著兩碟用瓷盤子乘著的果品,抻著胳膊站了好幾個時辰,我倒是寧可挨一頓打了,總比現在鈍刀子割肉來得快活。」

杜薇問道:「主子她為何罰你?」

綠翠苦笑道:「今兒個我端過去的果品有幾個品相不好,留了些疤在上面,主子非說我這是起了二心慢待她,這話從何說起?都是尚食局分的吃食,我哪有什麼法子?」

杜薇難得地勸慰了一句:「主子傷著了臉,這些日子脾氣不好,你仔細著些,莫要觸了她的霉頭。」

綠翠點頭道:「我省得的,我倒是沒什麼,只倒霉了綠玉...哎!」她長長地嘆口氣,搖了搖頭,連串地蹦出幾句來:「你也小心著些,咱們主子如今正招待陳美人呢,那是個笑裡藏刀的刁貨,與你又不對付,再躥騰幾句,累的你也要受罰。」

杜薇點頭道:「我懂得厲害,綠環在後面,你去上些葯吧。綠玉又被主子留下了?」

徐凊兒近來的脾氣越發暴躁刻薄,她又夠不著別人,便只能拿院子里的幾個下人出氣,因著責難和折騰,杜薇和她們幾個原本不甚相熟的,也迅速熟絡了起來。

綠翠忽然打了個寒噤:「咱們幾個丫鬟裡面,除了你年紀小看不出究竟,就屬綠玉模樣最為出挑,原來主子容色好的時候還不覺著什麼,可如今主子的臉...哎。反正綠玉白凈一張臉簡直是戳她心窩子,我進去的時候,看著她兩隻手都沒一塊好皮子了,主子真是忒狠了。」

杜薇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隔牆有耳,然後端著茶點走了進去,一眼就看見綠玉弓著腰站在中央,大清早的,她卻手裡捧著個羊油蠟燭,染出的油脂滴滴地落在她的手背上,發出『嗤嗤』的聲音,似乎還夾雜了些皮肉灼燒的『嘶嘶』聲,夾雜在徐凊兒和陳芷蘭嬌柔的說笑聲中,顯得格外的猙獰可怖。

杜薇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皺起眉頭,她在錦衣衛雖不用親自進刑房,但卻實在見過不少酷刑,但那都是對些大奸大惡又不知悔改之輩施用的,綠玉一個姑娘家,對主子又忠心,受這番折騰實在是讓人看不過眼。

陳芷蘭裝扮的清淡素雅一如往昔,徐凊兒卻穿的比往日更艷麗張揚了些,一進門就能看見她掛著五鳳朝陽的大珠,脖頸上掛著薄金鑲紅瑪瑙墜子,直映的滿室生輝,只可惜臉上蒙著嚴嚴實實的白紗,只能隱約從邊角窺見暗紅的面瘡和翻起的皮肉,對比著她滿身的華麗,卻讓人無端地駭然。

徐凊兒目光在綠玉婀娜的身段和姣好的面龐上轉了幾圈,眼底的戾氣越發深重了幾分,一邊對著陳芷蘭道:「妹妹可別太心慈了,下人們做錯了事兒,就該多多地罰,重重地罰,不然她們記不住教訓。」

綠玉面色木訥,似乎人已經木了,陳芷蘭用絹子掩著嘴笑了笑:「姐姐說的是。」她直起身略微欠了欠,笑道:「昨日朝里出了些事兒,皇上提前回去了,今兒個也通知各宮妃子回宮,如今時候不早了,妹妹先回去收拾了。」

徐凊兒握著茶盞的手緊了幾分,聲音略微抬高:「昨兒就告知闔宮妃嬪要回皇宮了?那為何沒人告訴我?」

陳芷蘭故作詫異地道:「怎麼會?皇上可是吩咐了,各宮都要通知到了。」

徐凊兒心底一恨,轉頭對著杜薇罵道:「沒眼力見兒的奴才,還杵在那裡幹什麼,還不給陳美人倒茶!」

陳芷蘭起身理了理裙子,帶出些許花香,微微笑道:「不必了,我這就走。」她轉頭看了看杜薇,忽然捂嘴一笑道:「徐姐姐,你這個侍女,可很是了得呢。」

徐凊兒皺眉道:「整日跟個木人兒似的,哪裡了得了?」

陳芷蘭悠悠道:「前兒個皇上宿到我宮裡,跟我說『當日徐美人身上的素羅褙子堪稱巧奪天工,她身邊的丫鬟當真是一雙巧手』,能得皇上一句贊,這可不是天大的本事嗎?」

杜薇見徐凊兒氣得指尖發白,忙忙跪下道:「美人說笑了,衣裳好不好看還得看穿的人如何了,再說了,奴婢不過一介宮女,皇上跟前連個影兒也沒有,如何能讓皇上記得?」

陳芷蘭不理她,轉頭對著徐凊兒道:「姐姐可知道祥嬪?」她若有似無地看了杜薇一眼,一臉欣羨地道:「祥嬪當初是寧妃身邊的宮婢,後來被聖上看中,這才一路做到嬪位。哎,當真是極好的福氣。」說完就沖著徐凊兒和煦地笑笑,轉身走了。

宮重哪有閑心關心一個妃嬪身邊的侍婢?杜薇擰起眉頭,轉頭看著徐凊兒,正要開口說幾句,就見徐凊兒赤紅著雙目,一抬手掃掉了桌上的杯盤,又是嫉又是恨:「我倒是沒看出來,你竟有這等好本事,如今在我宮裡,倒真是屈了你了!」

陳芷蘭扶著丫鬟的手出了泰花閣的門,轉頭看了院上的牌匾一眼,輕蔑笑道:「泰華?這麼個沒腦子的蠢貨,也配用這麼個好名字?」

她身邊的宮女青玉緊著奉承道:「那是,徐美人怎麼能和您比?」

陳芷蘭耳邊的柳葉赤金耳環晃蕩了幾下,一邊扶著丫鬟的手往回走,遣退了一乾的下人,略帶得意道:「順妃想要懲治徐凊兒,我不過是添了一重助力,讓她徹底害了容貌罷了,就是出了事兒,也是順妃娘娘做下的,跟我又有甚麼干係呢?」

青玉諂笑道:「都是您給她近來用的膏藥里加的好料,她...」後半句在陳芷蘭凌厲的目光中硬是咽了回去。

陳芷蘭扶了扶鬢邊叮咚作響的白玉銀鈴簪,淡淡道:「說話小心著些,這事兒跟我有什麼干係?」

青玉連忙補救道:「是是是,本來就跟咱們沒得干係。」

陳芷蘭嘆息道:「且瞧著吧,聽說聖上這次大發雷霆就是因著徐家二房,徐凊兒蹦躂不了幾天了。」她摘了花牆裡的木芙蓉給自己簪上,幽幽道:「徐姐姐可憐見兒的,等她進了冷宮,我會使人去探望的,若是不慎去了,我也會年年燒紙錢的。」她微微一笑,看著開得正盛的反抱萬壽菊:「畢竟姐妹一場,我怎麼著都要盡些心意。」

......

雖已是秋日,但正午的太陽還是烈烈地扎人眼,宮妃們抓著最後幾天遊園,手執著團扇,指點著池塘深處的殘荷,笑語晏晏。下人們也能借著福氣,時不時偷瞥幾眼小池深荷,錦鯉浮萍的美景。

杜薇也立在池塘旁,卻生不起半分欣賞的心思,她提著兩個幾乎半人高的木桶,東繞西繞地穿過池塘,要去閏井提水。徐美人命她穿過大半個行宮提井裡的水,只是因著她聽說閏井的水有潤澤肌膚的奇效,可惜洗了兩三天,也還是那麼一幅快爛光的皮子。

這地方人少,自然也沒人打理,一副荒草叢生的樣子,她才走到井邊放下桶,就覺著兩隻胳膊酸痛的抬不起來,但為著徐凊兒吩咐的差事,杜薇還是掛了水桶,搖著井軲把桶放了下去,粗糲的麻繩磨著手上的傷口,比才傷的時候還疼。

杜薇這傷已有了好幾天了,但因著白日里活太重,晚上徐凊兒又逼著她上夜,所以一直不見好,如今磨破了外面白嫩嫩的肌膚,看得見裡面紅森森的肉,讓人瞧一眼就不敢再看。

她拎著水桶往上抬,半隻手浸在涼水裡,疼得低哼了聲,身子不由得晃了晃,桶里的水差點潑出去,正巧有隻手從斜刺里伸出來,穩穩地拖住她的手臂,語音略帶戲謔地道:「穩當著點,這點小活兒都做不了,仔細你家主子把你送人。」

杜薇站直了腰,先福身道謝,然後才道:「九殿下,又遇著您了。」

宮留玉點了點頭,目光下意識地去看她的手,見那累疊的瘡疤水泡,微別過臉作出一副牙酸地神態:「這是怎麼了?可是你家主子害了什麼毛病染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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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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